“咋这么多水?这咋走?你们扛粮的过去吧,免得我们靴子里也进水。”李山说。
“我去吧。”邬常安主动说,“我的靴子用骨胶黏过,不会进水。”
陶椿跟他对看一眼,她接过他背的麻袋。
陈青云跟邬常安一起淌水过去,靠近房子时,他心里发毛,“老三,你觉不觉得这山谷里太安静了?”
邬常安点头,“我们来这么久了,一直没听见狗吠。”
“老陶匠不会死了吧?”陈青云生出个猜测。
话落,一道有气无力的呜咽声响起,陈青云吓了一跳,邬常安加快脚步,看见贴着门泡在水里的狗,一只狗蜷缩着没了动静,另一只瘦骨嶙峋的花斑狗勉强还能抬起头。
陈青云这下确定老陶匠是真出事了,他转身挥手,高声喊:“快过来,老陶匠死了。”
闻言,还站在高处的一帮人立马涉水赶过去,他们到的时候,陈青云已经踹开了木门,他跟邬常安都站
在昏暗的院子里。
这时,一群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老陶匠的院子封顶了。
“这是啥时候的事?谁给老陶匠搭的?院子顶上横的梁木可不是他一个老头子能搬上去的。”有人问。
“烧陶器的时候,你们都走了,最后留了二十个人烧陶缸,都还记得吧?这二十个人里有我,对,还有邬老三,老陶匠叫我们帮他搬上去的,说是要晾木头打棺材。”李山的堂叔说。
邬常安点头,他从陶椿手里接过麻袋把花斑狗身上的水擦一擦,晌午的剩饭都喂狗了,这会儿也没东西喂花斑狗,他拍拍它的头,说:“再撑一会儿,待会儿我带你回陵里。”
陶椿走到一堵门前,她无法想象门后是什么样子,匆忙闻一下,似乎没什么臭味,她提着地上放的陶罐大步退了回去。
一群人退到门口,陶椿从罐子里掏出一沓微微发潮的纸,封面上写着“年芙蕖亲启”五个大字。
“是写给年婶子的,我们不好拆,拿回去给她吧。”陶椿直接把这沓纸塞怀里,说:“狗能在山里寻食都饿死了,老陶匠估计早就没了,我们也没必要再破门进去惊扰他,先回去问问陵长和年婶子打算怎么处理。”
其他人没意见。
陈青云捡起掉在地上的锁,门是他踹的,最后也由他从门外上锁,把摇摇欲坠的两扇木门又连在一起。
“这只狗……也挖坑埋了吧。”陶椿说。
但门外都是积水,挖不了坑,只能把死狗抬到断头峰的峰下,找个高处挖坑埋了。
有了这个事,一群人加快脚步往回赶,踩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
天光微敛,陵里刚升起炊烟时,他们就到了陵长家。
“陵长,年婶子,不好了,老陶匠死了。”还没进门,有人故作慌张地喊一声。
陵长不在家,年婶子快步从屋里出来,她面上很是镇定,问:“怎么死的?死多久了?”
邬常安没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他把麻袋里的狗倒出来,扇它两巴掌看它还能睁眼,他提着狗走到灶房门口,对听得认真的胡二嫂说:“二嫂子,给狗煮一碗稀米汤,它要饿死了。”
胡二嫂朝热闹的人群里看一眼,她出去拿来自家狗的狗碗,敲两个生鸡蛋,再舀三勺稀米汤冲开,把一碗蛋花汤塞给邬老三,她急急忙忙跑出去继续看热闹。
年婶子从陶椿手里接过一沓纸,她翻开一页,是老陶匠的字迹,他没兜圈子,直接讲明自己是自杀寻死,他把生前住的房子改造成他和儿子死后的墓穴。最后点明往后的内容都是他整理的制陶烧窑的关键步骤,若是她和胡德成要把他的尸身拖出来挖坑埋了,后面的东西不必再看,否则他诅咒安庆公主陵再也烧不出一窑好陶。
这个事年婶子一个人做不了主,她叫巡逻的人都散了,“等陵长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你们都回家吧。陶椿跟邬老三留一下。”
剩下的二十二个人领着狗走了,院子里顿时清净下来。
黑狼和黑豹看邬老三在喂另一只狗喝汤,它俩在一旁急得呜呜叫。
“年婶子,是要说建榨油坊的事吗?”陶椿兴致勃勃地问。
“你大哥大嫂带你小侄女回来了,估计是一个时辰前,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康陵的人,他们运来番薯,想要换我们陵里的粉条和火锅料,你叔就是招待这些人去了。”
陶椿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大哥大嫂还有小核桃回来?还带回来一笔生意,好事啊。”
“对,是好事。”年婶子瞥她一眼,语气随意地问:“去年你跟邬老三去给老陶匠送粉条,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邬常安给花斑狗喂鸡蛋水的动作一顿,一个没注意,叫黑狼挤过来舔了两口。
“馋死你了,平时饿着你了?”邬常安来气。
陶椿和年婶子都往他身上看一眼,她摇头说:“我们去的时候他不在家,门从外面锁着,狗也不在,又赶上下雪,我们就走了,没多等。”
年婶子点了点头,说:“这老东西倒是心大。”
陶椿听着话音觉得她好似不高兴,试探着说:“老陶匠把他生前住的屋折腾得阴气森森的,门开着光都照不进去,而且我靠近闻了一下,没有臭味,估计是肉化白骨了。再把他的尸骨拖出来,那座房子也没人敢进去。”
“我们往后还要过去烧陶,他的尸骨摆在屋里,多膈应人。”年婶子主要是膈应这个,尤其是老陶匠隔壁还有个屋子,他们人去了就住在那里,要是不把尸骨移出来,岂不是跟尸骨为邻。
陶椿朝屋外的主峰瞥一眼,陵殿后面的大山下还有地宫呢,守陵的人隔三差五不还上山去巡逻。
年婶子看出她的意思,她心想那可不一样,老陶匠是什么东西,哪能跟安庆公主比。
“陵里还能建房子吗?我是指建个榨油坊,应该可以吧?去年冬天不还在空地上修了个大棚。”陶椿转移话题,她心想要是陵里不给建油坊,她可以想法子把老陶匠隔壁的院子改成榨油坊。
“大棚又没地基,算什么房子。”年婶子摆手,“你俩先回去,这事要跟你叔谈,我做不了主。”
第118章 傲娇又羞涩的小核桃 一单大生意……
小核桃踩着椅子爬上院子里大青石,她从石头上蹦下来,又踩着椅子爬上去,嘴里嘀嘀咕咕念着数。
“核桃,你下来,别摔了。”一个跟姜红玉长得有七分相像的男人站在门前的路上说。
“二舅舅,不会摔的,它是我家的。”小核桃踩在石头上跺跺脚。
“咋了?你家的石头还认主,不摔自家的人?”姜二舅笑。
小核桃重重点头。
“又说胡话,快下来。”姜红玉从灶房出来,“蛋羹蒸好了,快来吃。”
小核桃双臂一甩,闭着眼蹦下去。
姜红玉想骂人,不叫蹦,这孩子还闭着眼往下蹦。人跑到跟前了,她拧一下孩子的耳朵,越来越调皮。
姜二舅走过去坐大青石上,他看石头上凿了一扎长的石槽,说:“你小叔子这是在凿石碾子,搞个这么大的。”
“给蛇的。”小核桃咽下蛋羹抢着说话,她双手一抱,说:“花蛇盘着晒太阳。”
姜二舅还是三年前来过一次,小核桃满月的时候送他老娘过来住了小十天,印象里邬家是有条菜花蛇,只要不下雨,天上有月亮,它夜夜爬出来晒月亮,当时他还玩笑这条蛇要成精。
“还是三年前的那条蛇,还是又换了条蛇?”他问。
“还是那条菜花蛇,这会儿冬眠了,等四月出洞,蜕层皮又要粗一圈。”姜红玉说。
兄妹俩说着话,没人注意门前来了两条黑狗,黑狼黑豹站在路上瞅了好一会儿,猛地开口吠叫。
“呦,是我家的狗回来了,老三跟我弟妹也快到了。”姜红玉高兴地站起来,她笑斥道:“黑狼黑豹,不准叫,家里来客了。”
院子里的人往外走,小核桃也蹬蹬蹬跑出去,她站路上蹦两下,激动地说:“是我小叔小婶。”
黑狼和黑豹在主家裤腿上嗅嗅,摇着尾巴殷勤一会儿,两只狗绕到姜二舅腿边抻着狗头一直闻。
陶椿和邬常安走近,她加快脚步,亲热地说:“大嫂,你们可算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这位是小核桃的舅舅吧?”
“对,是我二哥,路上顺利,也没那么冷了,晌午出太阳那会儿,走路还给我走出汗了。”
“姜二哥。”陶椿叫一声,“你们兄妹俩长得好像啊。”
“姜二哥,好些年没来了,这次过来多住几天。”邬常安说。
“陵里也在巡逻,住不了几天。”姜二舅说,“弟妹也在巡山?女中枭雄,厉害的很呐。”
陶椿想谦虚几句,憋了好几瞬压根憋不出谦虚的话,她乐哈哈地说:“姜二哥有眼光。”
姜二舅哈哈大笑。
“走,进屋说话。老三,麻袋里装的猎物还是活的?我看还在动。”
姜红玉问。
“一只花斑狗,山谷里老陶匠养的,你还记得吧?他死了,两只狗饿死了一只,这一只也只剩一口气了,不晓得还能不能活,我们把它背回来了。”陶椿收敛了笑,她绕个圈走到小核桃旁边,蹲下问:“叫我瞧瞧,谁惹你了?嘴巴噘得能挂肉了。”
小核桃抬手按一下嘴巴,她攥着她娘的裤子小声喊一声小婶婶。
“还害羞了,你在你姥娘家不天天嚷着想你小婶婶。”姜红玉戳穿她。
小核桃红了脸,她羞得想哭。
陶椿不逗她了,她拄着膝盖站起来,说:“进屋,天要黑了。”
“我大哥呢?”邬常安问。
“跟陵长一起安顿人去了,你们没遇上?应该就在那几家姓胡的陵户家。”姜红玉说。
邬常安摇头。
担心黑狼黑豹把花斑狗咬死了,邬常安拿个大竹筐,垫上干草把花斑狗倒进去,暂时把它安置在柴房。
陶椿回屋,她关上门,先把搁在桌上的玉柱藏衣箱里,这才把弓挂墙上,她瘫坐在椅子上舒一口气,歇几息,她摘下帽子和面巾。
邬常安把花斑狗安置好了也进门换衣裳,见陶椿坐椅子上不想动,他先帮她把鹿皮长靴脱了,摸着她的足袜潮潮的,问:“是汗湿的,还是靴子里进水了?”
“应该是汗湿的。”陶椿解开狼皮袄,这玩意儿一脱,身上顿时轻松多了。
“老三,锅里烧的有热水,我舀桶里了,你出来提进去,你俩洗洗,舒服点。”姜红玉在外面喊,“你俩歇歇,晚上我做饭。”
邬常安开门出去提桶拿盆,二人洗漱后,邬常顺也回来了,三个男人去主屋坐着说话,陶椿去灶房帮忙做饭。
“你累的不得了,躺床上歇一歇,我来做饭。”姜红玉说。
“说得像是你不累,你不也是大老远才回来。”陶椿走近看几眼,盆里泡着肉,案板上正在剁鸡,她看一圈,问:“要刮芋头吗?鸡肉是炖还是炒?”
“炖,跟板栗一起炖,我已经剥好了,你坐灶前陪我说话,不叫你帮忙。”姜红玉说,“我今儿回来没咋受累,冷了才下地走一走,多数时候都是骑着牛的。我们这一趟拉来了一万八千斤番薯,赶了五十多头牛上路,我抱着小核桃骑牛回来的。”
“一万八千斤番薯都是康陵的陵户凑的?这么多?”陶椿问。
“对,这都二月半了,再有一个月,番薯长茎就不好吃了,到时候也是煮了喂猪,还不如拿来换粉条。”姜红玉说,“我娘家是帝陵的,陵户多,但种的番薯不算多,大多数人家都是留下做种的,再留够自家吃的,其他的番薯都搬出来了。弟妹,这单生意能接吧?”
“能接是能接,就是比较累,这批粉条做出来了,接着就要忙春种。”陶椿说。
“不累,都闲一个冬了,你等着瞧,有点事做,大伙儿高兴还来不及。”姜红玉说罢,她提着炉子出去,打算搁外面炖鸡。
瞅着姜红玉出去了,陶椿朝小核桃勾手,这丫头一直偷看她,她一看过去,小丫头又扭捏着垂下头。
“我又不是小狗。”小核桃很要面子,不肯过去。
“我又没有嘬嘬嘬。”陶椿笑,“这样吧,你把梳子拿来,我给你辫头发,编好了,你来给我捶腿。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小核桃麻溜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