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送回去了,再关下去都要关傻了。”陶椿捏个炸的芋头糕喂嘴里,芋头蒸熟捣碎拌上蜂蜜捏成团,再丢油锅里炸,外圈的芋头粉酥酥的。
为了明天的祭祀,陶椿和姜红玉已经炸一盆丸子了,有板栗熏肉饼和芋头糕两个口味,明天从供桌上撤下来后再热一下,口感没现炸的好,不过味道差不了。
屋外突然响起狗吠声,小核桃抱着两只狗大声喊:“爹,小叔,有人来了。”
邬常安从灶房大步出来,今晚月色不好,他模糊看见有人影在门前的路上走动,但看不清是谁。
“谁啊?”他问。
“我找陶陵长。”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陶椿闻声走出去,她走进院子,说:“谁?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有啥事?”
“我,陈雪,李玉梅的嫂子。”
陶椿闻言止住步子,她听邬常顺说李家五口人这几天累得不轻,今天下午胡家文上山帮忙,还挨了他岳父岳母一顿揍。她担心这人心里记恨她,万一拿着刀把她捅了,她可就完了。
“有啥事?”陶椿隔着几步远,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
“我帮你监视我公婆,他们要是起坏心,我就告诉你,这样能不能免了我的劳作?”陈雪低声问,怕陶椿不答应,她还补一句:“他们天天夜里在家里咒骂你。”
陶椿苦恼,这家人还真是又蠢又不安分,她压根没想怎么着他们,等房子盖好了就不用上山砍树了,到时候又要忙春种,庄稼一种下,拔草、浇水、移苗等等,轻轻松松就把三个月糊弄过去了。三个月一过,这家人除了不能踏出公主陵,不能接触外人,其他的跟往年是一样的。
“行。”陶椿只得答应,她回头说:“邬常安,天黑了,你送一送她。”
“不了,这个季节不会有狼和熊下山,蛇也还在冬眠,陵里没啥危险的,我自己回去。”说着话,陈雪一个人走了。
陶椿回屋。
“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这个妇人在山上干活的时候手脚挺勤快,看着是老实的性子,没想到背地里是条毒蛇。”邬常顺啧啧称奇。
“估计是怜惜孩子,担心三个孩子受爷奶的连累,万一她公婆真的削尖脑壳要跟外人透露做粉条的法子,他们一家八成要被关进地宫。”陶椿说。
“说话难听死了,你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一听是为了孩子,姜红玉立马偏向陈雪,她骂了丈夫,又说:“陈雪要是带着孩子回娘家也行,免得跟李家人再搅和一起,我看她就是受连累的。”
陶椿“嘘”一声,说:“她看着挺有主意的,不用为她操心,我们吃饭。”
为了明天吃好吃的,今晚邬家就煮了半锅酸笋粉条汤,汤里还有肉丸子,一家人简单吃一顿就早早回屋睡觉了。
一夜过去,天刚亮,陵里就热闹起来了。
“小核桃,快出来,我们去赶鸟。”驱鸟小队长小鹰带着一帮孩子跑来。
“娘,我不吃饭了,我走了。”小核桃拿上她的驱鸟竿,跟着驱鸟小队跑了。
“快快快,我们再去找小蝶。”小鹰蹬蹬蹬带头跑了。
又过了一会儿,翠柳和石慧来找陶椿和姜红玉,她们妯娌俩穿戴一新,头发用油抿得发亮,脸上还涂抹着胭脂。
“你们做了啥供菜?”翠柳问。
“炸了一盆肉丸子和芋头丸子,你们呢?”姜红玉问。
“我们蒸了四只整鸡,我婆婆说去年家里不太平,今儿要好好拜一拜。”翠柳说,“你们弄好了吗?可以出门了吗?”
“好了好了。”
邬二叔和邬小婶他们在半路等着,等陶椿她们赶上了,两家快步往陵殿赶。
太阳还没出来,陵里的陵户已经来大半了,青石路上站的都是人,压根不用小孩们驱鸟,鸟压根不敢落下来。
“三畜赶来了。”有人欢呼。
胡家文和他堂兄弟们赶来九头牲畜,三猪三羊三牛,都是半大的羔子。行至陵殿外,胡家人把牲畜抓住抬了进去,青石路上站的陵户纷纷要跟进去。
“能进去吗?”
“没人拦就能进去吧?”
然而话音未落,值守的人出来拦住陵户,说:“端供菜上供桌。”
此话一出,想要跟去宰牲亭的陵户止步,家家户户排着队,领着孩子端着供菜走进殿门。
陵殿里新添了三张供桌,菜摆上去,上供的陵户跪下再磕三个响头,就换下一家。
菜还没摆完,用红布盖的祭品抬了出来,鼓乐声响起,爆竹也跟着炸了起来,乐声和爆竹声响透陵里的半边天,鸟雀吓得盘旋而起。在响亮的乐声和爆竹声里,殿门内外进出的人络绎不绝,陵户们迎着大鼎里冒出的浓烟,个个努力睁大眼看二
猪二羊二牛送进大鼎里,接着往里面添柴,熊熊大火飙出大鼎。
烟熏雾绕中,另有三畜摆上供桌。
不用人引导,陵户们携老带小,纷纷跪在供桌前叩首,大人们有祈愿,一个个拜得真诚,小孩们则是眯着眼左右四望,瞅着供桌上香气扑鼻的肉菜流口水,望着飘出肉香的大鼎出神。
祭天结束,陵户们纷纷退出大殿,大伙儿齐聚在青石路上笑着小声谈论。
大鼎里的火熄灭了,太阳也升到半空了,胡家人踩着梯子把祭天的祭品叉出来,他们不情不愿地抬着祭肉去神厨库分割,在陶椿的盯视下,一块儿不落地装在盆里抬了出去。
供桌上的菜也端出去了,连桌带菜放在演武场上,姜红玉和香杏带人把冷菜装蒸笼里,抬去石碾子旁的大灶上烧两把火热一热。
“分福喽——”邬常安举着勺子大喊,“感谢我们的陵长大人让我们吃到祭肉。”
“分福啦,感谢我们的陵长大人。”小孩们叽叽喳喳地学舌。
其他人纷纷扭着脖子寻找陶椿的身影,陶椿唰的一下红了脸,从脸到脖子都染上色。
“陵长大人,你来分祭肉。”邬常安举着勺子继续高声喊,“快来快来,你再不来,我们就开始抢了啊。”
“快去快去。”胡二嫂推陶椿,她也玩笑道:“陵长大人有福气,由你去分福最合适了。”
第136章 新生意上门 忙忙碌碌的陵户
陵里四十六家陵户,供桌上摆了四十六道菜,但装菜的盆、钵、罐、盘合起来有六十四个,有的陵户虔诚,像邬二叔家,蒸了四只鸡装了两大盘,有的陵户家里人多,担心自家端来的不够自家吃的,故而做了两三盆。
三张供桌拼在一起,回笼重热的菜肴又摆回桌上,桌旁挤满小孩,一道道目光在桌上逡巡,攥在一起的手蠢蠢欲动。
“不准动手啊。”香杏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她高声说:“各看好各家的娃,可别抢起来把桌子掀了。”
“分福肉了啊,都坐好。”陶椿吆喝一声,“陵里人多,一人两块儿福肉,有碗的拿碗,没碗的拿好筷子。”
“忘记带碗了,下一次可不能再忘了。”邬小婶抱着大孙子跟儿媳妇说。
翠柳胡乱应一声,她探着头往盆里瞅。
邬常安端着装祭肉的盆,陶椿拿着勺子,挨个分发祭肉,年纪大的,她道一声长命百岁,年幼的,她道一声茁壮成长,二三十岁的陵户是陵里的顶梁柱,她道一声无病无灾,轮到少男少女,她道一声一日比一日俊俏,一日比一日貌美,把老少陵户们哄得笑呵呵的。
往年,胡家族人吃福肉吃到撑,眼下他们只能跟陵里的陵户们坐在一起盼着两块儿福肉,见先拿到福肉的人已经吃上了,一个个吃得珍惜,他们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失落,属于他们的东西就这么被分走了。好在也有值得欣慰的地方,陶椿在人群里风头无两的势头,将在二三十年后落在他们胡家人头上。
翠柳拿到福肉了,她戳一坨子香喷喷的猪肉递到青果嘴边,青果一直吃奶,还没添补饭食,更没开过荤尝过肉,但他早已馋饭,这会儿肉递到嘴边,他猛地扑上去,两只胖手抱着肉坨子啃。
“好壮的嘴,这小子会吃。”邬二叔骄傲。
陶椿闻声回头看一眼,祭肉只有八成熟,骨头上的肉甚至还有浅浅的血丝,她担心奶娃娃吃坏肚子,委婉地说:“猪皮上带的祭火最旺盛,给他切一条猪皮拿回去磨牙,剩下的你们替他吃了。”
反正以青果的小奶牙啃不断烧得硬梆梆的猪皮,他就是含一天也不会有事。
“行,听他婶娘的。”邬小婶把孙子口中的福肉夺下来,起身说:“你们先吃,我去老陵长家借把刀割猪皮。”
“青果奶,你走一趟干脆把刀拿来,我们也使一使。”另有妇人说。
“我去拿,你们坐。”胡二嫂不咋喜欢吃祭肉,奈何这是福肉,她不敢嫌弃也不敢扔,正好趁这个机会拿回去煮两滚,再调个蘸汁吃白肉。
六盆祭肉分完,陶椿和邬常安各戳两坨祭肉坐回到大哥大嫂旁边,她给自己留的是两坨牛犊肉,牛肉嫩,汁水足,还带有火烧特有的烟熏火燎味。虽说没有放血,但牛犊从宰牲亭再到大鼎里,中间隔得还没半柱香的功夫,鲜味盖过腥味,肉吃起来又香又嫩。
“陵长大人,我们开动了啊。”杜月半是调侃半是征询。
“可以,都拿起筷子,尝尝大伙儿的手艺。”陶椿指着一大盆丸子,说:“这是我跟我大嫂炸的,今儿或许是最受孩子们喜欢的。”
“我喜欢我爹做的炖肘子。”陈青云他儿子嚷嚷。
陶椿故作生气,她笑着瞪他:“你这小子忒不给面子。”
周围的人哄笑出声,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一脸雾水,纷纷探头询问。
“傻小子,去尝尝陵长大人做的菜。”雪娘笑着轻拍儿子一下。
“不好吃也要说好吃,不能掉陵长大人的面子。”胡家全阴阳怪气来一句。
“对,今儿只能说好吃,不能说不好吃。”陶椿装作没听出他阴阳之意,跟着应和,她拿着筷子站起来,说:“你爹做的炖肘子是吧?我来尝尝。”
“我也来尝尝。”花大嫂凑趣,她跟她男人说:“你瞧瞧,青云兄弟做的菜都能端上供桌了,你煎鸡蛋都能煎糊,回去了好好学一道菜,下一次祭祀你做供菜孝敬公主,供过了再请大伙儿品一品。”
“行行行,我回去了就学。”
陶椿挟一筷子肘子皮喂嘴里,味道不错,她咂巴道:“好吃。”
“是好吃,肉皮炖得粘嘴,香得很。”花大嫂说。
由她们两人一说,陈青云做的炖肘子最先见底。
陶椿和姜红玉炸的丸子真如她说的,深受小孩们的喜欢,尤其是七八岁的孩子,胃口小,吃了两坨祭肉已经差不多饱了,坐不住就早早跑了。但看其他人吃得热闹,他们心里又生馋虫,纯属是眼大肚子小,不给吃还不高兴,这时候给他们抓一把丸子就能把人打发走。
这顿三百余人的聚餐,从太阳东偏吃到日头西移,吃到最后,桌上的盆、钵、罐、盘都空了,溜来的狗趴在桌下把骨头也打扫干净了。
三五个男人挑担去打水,妇人们烧大灶,用化雪水的大陶缸烧水把餐具一一清洗干净,供桌也刷洗干净搬进陵殿的库房。
桌子撤了,陵户们把自家搬来的长板凳规整规整,准备散场了。
“大嫂,弟妹,小毛玩累要睡了,我先带他回去。”香杏抱着孩子来打招呼。
“行,我们待会儿也回去的。”姜红玉说。
“香杏,明早早点过来,可别耽误了下粉条。”胡二嫂嘱咐。
“忘不了,不会耽误的。”香杏抬脚离开,走时交代:“月哥,咱家带来的碗盆和板凳你别拿错了啊。”
邬常安跟他姐夫站在一起,闻言,他瞥陵长大人一眼,她是不是该喊他安哥?
“走了,还有一堆番薯没磨,今儿不歇了,把它们磨完。”负责磨番薯的男人吆喝一声。
余下的人见状,砍柴的人继续上山砍柴,砍竹子的继续去砍竹子,大点的孩子又兴冲冲地要驱鸟,其他人把公粮仓里没晒干的番薯淀粉再端出来。
祭祀的余韵还没散,陵户们又忙起来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番薯磨完了,湿淋淋的粉条晾在了春风里,陶椿家和邬二叔家之间,新起的大棚支起了框架,在叮叮当当声里,新的石碾子凿成形了。
盖房的人停了半天,二十余人合力,抬起捆
绑严实的石盘运到演武场上,新的石碾子跟旧石碾一左一右立在大灶两侧。
石碾子抬走了,手上的事少了一桩,邬家兄弟俩在陶椿的催促下又带人进山,把大半个月前放倒的树扛回来,这棵大槐树劈掉树冠砍去枝桠后,余下的只有二人半高,但树围二人合抱还抱不拢,抬着下山的时候很是压人。最后邬常安下山一趟,拿来绳索缠在树上,前拉后推在地上拖着走。一路把树拖下去,地上也烙下一条蜿蜒的小路。
大槐树拖进邬家,邬常顺安排李家五口人循着拖出来的印子进山捡柴,把路上撞断的小树和槐树的树枝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