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安排好了,陶椿去陵殿把关押的李家人领出来,这几日关在陵殿里,胡阿嬷压根不搭理他们,要不是看在还有小孩的份上,值守的人也不会给他们送饭。关押了三天,李家八口人出来,一个个像是掉魂了一样。
“三个小孩过来,待会儿跟我走,你们外公晌午的时候会来领你们回家。”陶椿招手,“至于你们五个,要在陵里劳作三个月,从今天起,每日跟着砍树的人上山捡柴扛木头,日中日落回自己家吃饭。”
“我不干。”胡大嫂还梗着脖子犟。
陶椿没理她,继续说:“在此期间,我会安排人监视你们,不要想着逃跑,更不要想着泄露做粉条的方子,再犯一次错,你们一家余生都别想再见到太阳了。”
闻言,李家五口人没声了,关在陵殿的日子太可怕了,整日整夜听不到一点声音,门一关,只有门缝里透点光进来。更可怕的是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屋里,在那间屋,人好比一个牲畜。
“跟他们上山吧。”陶椿手一指,她见李大嫂盯着她的三个孩子,她温声说:“你爹昨儿来找我了,我答应他把孩子交给他养,待会儿就把孩子送过去。”
“要听外公的话。”李大嫂嘱咐一句,她给陶椿行个礼,一转身跟着上山的人走了。经过这事,她不想再事事听公婆和丈夫的话,她还有孩子,她不能让孩子出门就挨骂。
第134章 我们的陵长大人… 分权
李方青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媳妇,又眼带期盼地看向他妹子,指望她去找她婆家人说说情
“玉梅……”李家老两口也指望闺女去找婆家人说情,李婆子甚至当着陶椿的面,语带埋怨地说:“玉梅,你去找女婿求求情,当天要不是你跑回家说要我们出面帮他夺回陵长的位置,我们哪会强出头?我们一家被你们两口子连累得关了起来,他压根没露面来看过,这算哪门子的丈夫?又算哪门子的女婿?你去跟他说,他要是不能在他姑奶面前求情,你就不跟他过了。”
陶椿不说话,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胡大嫂。
胡大嫂瞪她一眼,她犹豫了片刻,默不作声地跟着上山的人走了。
“玉梅……”李婆子撵上去,“你是咋回事?我跟你爹一把年纪了,还真要叫我们跟你上山抬木头?三个月下来,我们累也累死了。”
“你闭嘴吧,还嫌不够丢人的。”胡大嫂心里乱糟糟的,她上有婆婆,婆婆上面还有个老姑奶,这两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压根不会受制于人。她要好好想想,看还要不要跟胡家文过下去,要是打定主意不想过了,她再拼一把过去闹一通。不过有了意图跟山陵使泄密一事,陵里的人估计不愿意搭理她,她离了胡家,想再找个好男人也难。
想清楚了,不管李父李母和李大哥再怎么撺掇,胡大嫂都不再接话,怎么都不肯回婆家闹事。
陵殿前的人走光了,值守的人出来打扫青石路,三个脏兮兮的小孩看见他,吓得失声大哭,害怕又被抓回去了,姐姐领着弟弟妹妹大步跑开。
陶椿追上去,远远的,她看见一个佝偻的人影朝这边走过来,她还没认出人,牵着弟弟妹妹的小姑娘大声喊外公。
老伯把三个哭哭啼啼的小孩接走了,陶椿独自一人去见年婶子,也去探望一下老陵长。
胡家文去牺牲所喂牲畜去了,胡家全两口子在家,见到陶椿,胡家全扭身钻进屋里,不打照面,也不打招呼。
胡二嫂尴尬死了,她搓搓手,不自在地喊一声陶陵长,说:“我娘在给我爹擦身子,你等一等。”
陶椿点头,她没进门,站在外面看倒水舀浆的人,如今的演武场上摆满了晒粉的架子和圆箩,站在高处一看,白花花的一片,像晒面一样。
胡二嫂走出来,问:“哪天开始下粉条?”
“清明节的后一天,在这之前,你喊上下粉条的人,把晒干的淀粉都搬去作坊,晒粉条的竹架子也都搬过去。事先把工具摆好,东西放在你们顺手的地方,免得开工的时候耽误事。”陶椿交代。
胡二嫂应下。
“我把作坊的事交给你,等闲我就不插手了,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你自己想办法添置,你解决不了再来跟我说。”陶椿转身正面对着胡二嫂,她笑着说:“你要是不愿意操心,就把这个主管的位置交给胡二哥。他不服气我打理陵里的事,我把作坊交给他,看依他的本事能不能替陵里的人把作坊张罗好。他要是没这个本事,以后再看见我,可别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这……也行。”胡二嫂清楚她男人的性子,这话一说,家全保准受不了激,往后指定一心扑在作坊上。她如今算是服气了,陶椿压根不跟家全正面对上,没争过也没吵过,还把人收拾得为她鞍前马后地办事。
“你是比家全适合当陵长。”胡二嫂心悦诚服,她不敢想要是家全当上陵长了,光是做粉条这事都能把他忙得像驴子踢的,一天天不是张嘴喊娘,就是一天两三趟地去找陶椿帮忙。
“家全呢?”年婶子开门出来,她看陶椿跟老二媳妇站在外面,她对应声的儿子说:“背你爹出来,你扶他走几步。”
说罢她出去了,自从老头子瘫了,她就困家里了,伺候老头子屎尿也就罢了,毕竟他不是一天到晚拉屎拉尿,磨人的是他醒着要人陪,放他一个人待着,他就有脾气,搞得一家人都提着心。幸好家门前有人做事,她借着喝口水撒个尿的功夫能出来溜达一圈,不然老头子还没死,她先憋疯了。
“你咋过来了?”年婶子问。
“我刚刚把胡大嫂和她爹娘领出来,安排他们上山捡柴去了,路过这儿,我过来看看你跟我叔。”陶椿简单交代一句,余光瞥见胡家全背着老陵长出来,她转过身没去打量,转而说:“昨儿邬常安跟巡山的人扛了棵树回来,是他去年秋末进山砍的,本来是想做个独轮翻斗,用来拉苞谷。我看那棵树还挺长,做一个翻斗还有剩的,等他把石碾子做好,我让他试着做一个带轱辘的椅子,有了这个,你们能把我叔推出来。”
年婶子沉默了一会儿,她抬手拍了拍陶椿的肩膀,“我替你叔谢你了。”
“娘,你过来搭把手,我一个人扶不住我爹。”胡家全着急忙慌地喊。
年婶子转身进去,胡二嫂冲陶椿欠下身,也跟着走了。
陶椿见状也离开了。
年婶子跟胡家全一左一右架着老陵长在自家院子里踉跄着走路,胡二嫂瞅准机会,把陶椿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她男人。
胡家全又气又急,“她瞧不起谁呢?爹,娘,你们瞧瞧她,她当上陵长了,对我颐指气使的,还唆使我媳妇威胁我。”
“要不是看在我跟你爹的面子上,再加上怕陵里的人说她卸磨杀驴,她稀罕使唤你。她又不是没人用,单是邬老三就能把作坊的事张罗明白了,他还是个熟手,哪点不比你强。”年婶子毫不留情地说,“既然陶椿把作坊的事交给你,你就多上心。今年秋冬要做的粉条多,去年做的竹架子不够用了吧?晾粉的竹箩也不够了吧?这些都要趁早准备齐全。陵里的年轻男人不够用了,那些老头子老太太都能喊出来,砍竹子劈竹子,这些活儿他们都能做。还有,我看演武场上飞的还有鸟,有偷吃番薯浆的,你们安排个大点的孩子,把陵里不大不小的小孩给归拢出来,拉来演武场赶鸟,闲了还能蹦蹦跳跳踩桩子,多动动,身子骨才好……”
越说事越多,胡家全忙打断老娘的话,说:“我走了,谁照顾我爹?你一个人弄不动他。”
“嘶——”
“死你个头。”年婶子抬手打老东西一巴掌,打完了,她像没事人一样,说:“陶椿说等新石磨做好了,她跟邬老三想想法子,做一个带轱辘的椅子,到时候你爹坐椅子上推出去,我推他去演武场上看孩子。”
胡二嫂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转身快步进灶房,她公爹压根不愿意叫人看见他的样子,再把他推到演武场上看孩子,估计能把人气死。
年婶子把一家人安排好,下午老大在家,就把老二赶走了。
胡二嫂去邬家一趟,悬挂的告示牌上有名单,除了邬香杏和姜红玉,还有一个叫石青的男人,她左看右看都没找到另一个姓邬的。
“我还以为陶椿会安排邬老三或是他大哥来做这个事,石青是谁?”胡二嫂问她男人,“我记得陵里只有三户姓石的。”
“我记得石青的妹子是邬家的媳妇。”胡家全说,“我去找石青,你去召集剩下的人。”
胡二嫂点头,“行。”
她就近先去找姜红玉,想打听打听陶椿的想法,但邬家只有邬老三跟另外两个男人在凿石头。
“我大嫂跟我们的陵长大人去竹林掰春笋了。”邬常安说。
我们的陵长大人……胡二嫂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屏气缓了缓,默不作声地走了,这邬老三真是个不要脸的。
*
半下午时,陶椿和姜红玉一人挑两筐春笋回来,小核桃跟在后面还抱了个大笋子,还没走到邬二叔家,她们就听到了咚咚地砸地声。
是胡家全和石青带着香杏她们拿着木槌在砸作坊里的地面,免得日后走路带起浮土,弄脏浆粉和粉条。
“弟妹,你咋选石慧的大哥插手作坊的事?”姜红玉问。
“公主陵的陵户有胡、李、陈、杜、石、邬六个姓,这次作坊的人有胡、石、邬、杜四姓人,下一个榨油坊至少有李和陈这两个姓的族人。”陶椿说,“不管做粉条还是榨油,陵里的人都有出力,那就各个氏族都要有人能插手陵里的大事。”
姜红玉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想法,老陵长管事的时候,油水最多的养牲畜和祭祀都由姓胡的人把持着……
“噢,你不想像胡家人一样任人唯亲。”她明白了。
“任人唯亲得有人可用,咱们邬家人少啊,累死也忙不过来。”陶椿笑,她思量着说:“我当陵长势弱,指挥不动全陵的人,所以我在各个氏族挑几个得用的人,我把事交代下去,人不够用了,他们能使唤自家的族人。”
主要是陶椿不想跟胡家人斗,她要是把做粉条的作坊和榨油的作坊都揽在自己手上,胡家的人会时刻提防她生孩子,担心她会生个自己的孩子接手陵长的位置。
一个大山里的村落,陵长就相当是村长,出又出不去,捞油水都没处用,陶椿实在是不想在这方面多耗心思,把村斗搞成宫斗,没意思。所以她琢磨了又琢磨,弃了让邬家的男人去作坊做事的打算,而是选了石慧的大哥石青,这也是个暴脾气,能辖制胡家全。
第135章 祭祀 。
陶椿和姜红玉到家就忙着剥笋皮切笋丝,忙到天黑才把四筐春笋切完,笋切丝直接倒进腌笋的大缸里,再倒两桶山泉水,不加盐也不加醋,密封两三天就酸了。
次日,姜红玉被胡二嫂喊去忙作坊的事,陶椿约上翠柳,二人带上小核桃又去掰春笋。
酸笋一年到头都能出现在邬家的饭桌上,所以陶椿来来回回忙了两天,一次腌两缸笋,够吃一年了。
此时,作坊已收拾好,晒干的番薯淀粉都搬进作坊的库房里,存在装公粮仓房里的竹架子也都摆在作坊门前的空地上,竹架子一一擦洗干净,只等开火煮粉了。
上山砍树枝的男人们也在往山下搬
木头了,李婆子累得坐地大哭,她一把年纪了,就没受过这个累。在家的时候没挑过水没挑过担,在山上的这几天不是弯着腰剥树皮,就是把砍下来的枝桠打捆,天天累得她直不起腰。眼下又要她跟老头子一起扛着快有两人高的木头下山,她感觉但凡走摔一步,肩上的木头就能把她砸死。
“你们把我打死算了,免得还遭这门子的罪。”仗着没人敢杀人,李婆子耍起赖。
李老头也装死,想要赖掉扛木头的活儿。
“你爹娘不扛木头,那就你来扛。”邬常顺指着李方青说,“明儿我们去陵殿祭祀,你上山把你老爹老娘赖掉的木头扛下去。”
李方青看一眼妹子,他不吭声。
其他人扛着木头继续往山下走,李大嫂催着公婆把木头抬起来,“他们分给你们的木头又不粗,大臂粗细,能有多累人?快抬起来跟上,别惹事了。”
“要抬你自己抬。”李婆子杵闺女一下,她催促说:“玉梅,你昨天不是去找女婿了?他咋说的?”
“他叫我们老实领罚,他在他姑奶面前说不上话。”胡大嫂艰难地插起一捆柴扛肩上,见老娘要来拦她,她躲了两步,说:“他下午来给我帮忙,有啥事你去跟他说。”
有胡家文过来帮忙,意味着胡大嫂只用辛苦半天,她勉强能坚持下来,路上再多消磨一会儿,半天只用扛两捆柴。
山下已经在为祭祀忙活了,扛树的男人们路过,一个个看得仔细。陵殿前的石像上倚着梯子,有人站在上面擦洗,孩童们在青石路上来回跑,驱赶鸟雀,不让它们落在石像上拉屎。
“爹,小毛舅娘封我是驱鸟小队长。”小鹰骄傲地大声喊。
杜星摆一下手,笑着走开了。
“小家伙们,都让一让。”石父扛着两根枯竹过来,这是明天祭天的时候当做鞭炮烧的。
“石叔,砍枯竹的时候循着竹节砍,要两头都有竹节的竹筒才能炸出声响。”邬常安高声叮嘱。
“擦你的墙,我都晓得。”
邬常安、香杏还有姜红玉一帮人都忙着擦墙上的灰,陵殿值守的人平常只清扫蜘蛛网,墙上落的灰和斑白的鸟粪来不及打扫。
胡阿嬷出门绕一圈,陵殿一圈哪哪都有人,攀在石像上的、趴在墙上的、蹲在墙根的、就连殿前的大鼎、神厨库前的石碑和殿后的宰牲亭都有人仔细擦洗。
陵殿失了肃穆,真真是热闹起来了。
擦洗打扫一整天,夕阳下,朱红色的陵殿外墙色泽亮眼许多,殿外的石像由灰青色转为石青色,一条蜿蜒的青石路不见一片落叶,青石擦得锃亮,隐隐还反着光。
群鸟回山,倦鸟归巢,鸟雀不在演武场附近盘旋了,驱鸟小队长宣布队伍解散,一大帮小孩笑闹着跟着家里的大人走了。
嘻笑声渐渐散开,天上的晚霞跟着转为黯淡。
天黑了,山里的鸟鸣映着陵里偶尔响起的狗吠声传得老远,黑狼和黑豹趴在院子里假寐,竖起的耳朵时不时动一下。
小核桃手上抓一把肉丸子从灶房跑出来,她鼓着腮帮子往身后看一眼,没人出来,她悄摸摸丢两颗肉丸子喂狗。
黑狼和黑豹一口吞下肉丸子,嚼都没嚼一下,它俩飞快摇尾巴,狗眼盯着她的嘴和她的手。
“没了。”小核桃小声说,她往自己嘴里塞一个,手上还剩了一个,她踮脚绕圈走到柴房门前,从门缝里塞一个肉丸子进去。
“汪——”黑狼低吠一声。
“不许叫。”小核桃捏住它的嘴筒子,又拽着黑豹的耳朵,不许它去抢,她小声说:“你们的已经吃了,不许贪嘴。”
邬常安从灶房出来,他在柴房门口扫一眼,明白小核桃又偷偷喂狗了,他装不知道,又进了灶房。
“一直把老陶匠的狗关在柴房里不是事,等忙完祭祀,我把它放出来,它要是还往山里跑,我就把它送回山谷里。”邬常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