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陵里的作坊、油坊、巡山、养牲口和接待外客都有专门负责的管事,制陶不能没有,之前我想着我同行盯着就可以了,以为出不了大岔子。然而我在制陶一事上是个门外汉,这么久了我也没想着去看一看老陶匠留下的手信,着实是没兴趣,也无法胜任指导大伙儿制陶的职责。”陶椿说,“依我看,往后让花嫣担任统管制陶事宜的管事,由她负责张罗每年制陶、卖陶事宜。”
花大嫂想忍但忍不了,她高兴地咧嘴笑。
“说几句。”胡二嫂推她。
“额……”花大嫂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她想了想,说:“多谢陶陵长看得起,我要是当上管事,会跟陈雪陈管事、胡家全胡管事一样,把我负责的事做好,争取不再叫你操心。”
“那就由花嫣担任制陶管事。”陶椿发话,“制陶是门手艺活儿,花管事没有师傅教,全凭她自己摸索,这个担子于她而言不轻松,她要是犯什么错,还望大伙儿对她宽容点。”
花嫣闻言很是感动,陶椿看到她的努力也看出她的不易,她说不出什么感激或是感动的话,只能朝她微微俯身行个礼。
陶椿抬一下手,让她下去。她接着说:“管事的人敲定了,我们再来谈谈解决裂口的事。有没有人有什么看法?”
木棚里又议论开,邬千蕊坐在杜大嫂旁边,她探头问:“大嫂子,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我听这意思陵里还有好几个管事?”
“对啊,你离你三堂嫂家那么近,没去看她家门前的告示牌?加上花大嫂,我们陵里有九个管事两个伍长。”杜大嫂说。
“两个伍长还是我爹他们投票选出来的。”小鹰骄傲地接话,正好山谷里响起羊的咩咩叫,她得意地说:“晌午要吃羊肉,这些羊也是我娘我爹他们投票做决定去野猴岭逮的。对了,我爹也是管事,他管油坊的事。”
有人说话了,杜大嫂拍拍小鹰,让她闭上嘴听旁人说话。
有三个人先后提出解决裂口的办法,但都有不足之处,连驳三次,没人再露头。
“我说个法子,可以试一试。”陶椿开口,“带水管的陶缸先放一放,我们先烧出两窑粮缸和陶釜,封窑的时候放一节裹泥的竹子进去,开窑的时候看竹子上裹的泥有没有裂……”
“我晓得了!”花大嫂激动地插话,“用竹子撑着泥杆,陶泥烧制的过程中有竹竿撑着,很可能不会裂。我这就让我男人回去砍竹子,明天挑一捆进山,晒干了再用。”
“非得用竹子?其他树枝不行吗?竹子会爆。”有人说。
“竹筒会爆,把竹子里的竹节用箭头捅破就行了。”陶椿回答,“竹子是空心,在陶窑里烤一天一夜,八成烤成灰了。其他的树枝是实心的,会烧成木炭。”
木棚响起一阵拉长的“噢——”声。
“至于泥杆和陶缸之间的裂隙,这个只能在里外的接口处多下功夫。”陶椿捏一坨陶泥走到带泥杆的陶缸旁边,她把泥团搓成长条沿着泥杆绕一圈,一边用手推泥一边说:“好比陶罐上的把手,我们把陶泥推开,多堆两层,反复沾水反复粘合,如此一来,漏水的可能就不大了。至于会不会裂开,只能赌一把。”
“听陶陵长的。”花大嫂开口,“我记下了,烧头一窑粮缸的时候就放几节裹泥的竹子进去。”
事情移交出去,陶椿浑身轻松,她当众说:“我要离开几天,短则五天,长则十天,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制陶的事听花管事的。”
“陵长,你要回陵啊?”雪娘问。
“不是,有事去帝陵一趟。”
“为李铁斧一家的事?对了,忘记跟你说了,你们离开的当天,李铁斧就断气了。”
陶椿不在意,她也没说去帝陵是为什么事,晌午吃一顿羊肉粉条汤,她就带着六个巡山的陵户离开了。
邬常安被陶椿留在山谷里造转轴,他不情愿,但陶椿以陵长大人的身份安排邬管事做事,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陶椿又在山里跋涉半天,又在一个傍晚回到陵里,她打发李渠、李重、李山等人先回家,她走进年婶子家里。
“呦!昨儿不是才进山,怎么今儿又回来了?”年婶子正在炒菜,见到人诧异万分。
“制陶的事有花管事负责,在制陶一事上她比我认真多了,由她守着,我就脱身了,我打算明儿就去帝陵。”陶椿坐在灶下烧火,她抬头说:“今晚我一个人在家,懒得烧火做饭,我晚上在你家吃饭吧。”
“行啊。”年婶子往锅里添一碗水,她盖上锅盖,问:“花管事?花嫣啊?又选了个管事?”
陶椿点头,她拨了拨灶里的火,把昨天从邬千蕊那里了解到的事一一告诉年婶子。
“太常寺拿我的案子在学堂里讨论,并非只为了让小陵户仇视我,我觉得主要是警示小陵户,防止他们贪恋长安盛景也不愿回陵。但小陵户想不到这么多,听闻我的案子肯定是瞧不起我,我担心今年我们陵里的孩子出山会为此跟学堂里的人争执,到时候肯定会吃亏。”陶椿说,“我明早就动身去找山陵使,看能不能想法子挽救一下名声。在我没回来之前,要是崔录事他们返程接小陵户出山,您记得叮嘱他们,去学堂后怕事一点,我不怕被骂,让他们跟学堂里其他的孩子一起骂我就是了,我不怪他们。”
年婶子“唉”一声,“那只能这样了。”
陶椿心想也不一定,等她见到山陵使演一演,看能不能在献方一事上占个名字,要是有个名字,她就不信太常寺还拿她的事说嘴。
第198章 皇室的家臣 山陵使
在年婶子家里吃过晚饭,年婶子打发她大儿子送陶椿回去,走过粉条作坊,邬二叔家的两只狗汪汪大叫,恰好邬二叔还站在院子里,他追着狗出去查看动静。
见两只狗朝侄子家跑去,邬二叔回屋掂把砍刀跟了过去。
石慧闻声开门出来,翠柳隔着门问:“弟妹,啥动静?”
“不晓得,爹跟狗都出门了。”石慧走到院子等着。
过了近一柱香的功夫,两只狗活蹦乱跳地跑回来,身后跟着邬二叔和陶椿。
“爹?谁来了?”石慧问。
“是你弟妹,她又回来了,还是一个人,我喊她过来跟你睡一晚上,免得她摸黑又冷锅冷灶地烧水。”邬二叔说。
陶椿喊一声二堂嫂,解释说:“山谷里制陶的事有人负责,我明儿一早要去帝陵,所以先回来了。”
“这个时候才回来?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煎两个鸡蛋煮一碗粉条?后锅里还有热水,你先洗洗。”
“吃过了,在年婶子家里吃过晚饭才回来的,我跟她商量了一点事。”陶椿回答。
翠柳闻声出来打招呼。
“大堂嫂,你进屋歇着吧,我擦擦洗洗也回屋睡觉了。”要不是邬二叔一再叫她过来住,陶椿真不想过来,她一个人住在家里还自在些。
邬二叔回屋,说:“老二媳妇,你弟妹今晚跟你睡,她明早还要出门,你们早点睡。”
石慧应下,她拿她的洗澡盆进灶房舀水,带陶椿回屋睡觉。
片刻后,一盆水倒出来,屋里灭了灯,两只黑毛狗趴在院子里闭上眼睛。
*
次日一早,邬二叔早起做饭,菜园里种了十来株苞谷,结的苞谷坨能吃了,他都给掰回来,蒸一半,剩下的一半让陶椿带在路上吃。
陶椿连吃带拿,趁着李渠他们还没来,她背着七个苞谷坨去杜家一趟,牵走刀疤脸。
日头升起时,陶椿挎着弓箭骑在刀疤脸身上,带着六个保镖离开公主陵。
行至半路,一行七个人遇上定远侯陵的开路队,之前帝陵的开路队路过定远侯陵特意催了催,杜陵长才安排陵户着手修路。
陶椿在人群里发现他爹的身影,一对上眼就问:“爹,我三妹还在家吗?”
“在家,你娘跟你嫂子这几天忙着给她打包行囊。你这是特意回来送她?”陶父问。
“不是,我这趟是去帝陵的,找山陵使有事。”陶椿回答,她发现不少人在看她,她不再耽误他们干活儿,说:“爹,我晚上歇在家里,有啥话等你回去了再聊。”
陶父点头。
陶椿带着李渠他们继续前行。
在陶椿离开半个时辰后,定远侯陵的开路队也收拾东西返程,人的脚程比牛快,父女俩相隔没多久先后到家。
陶椿把李渠他们安排在她二叔和小叔家里过夜,回到陶家发现老爹也回来了,她走进去喊一声,问:“我哥还没回来?”
“还没有,春仙去给山陵使做事了,养牛的只剩他跟秋仙,这几天秋仙的儿子病了,他急得不得了,哪有心思放牛,几十头牛都是你哥一个人在放,他不到天色黑透回不来。”陶母说。
“你们陵里出啥事了?你去找山陵使做啥?”陶父端着水碗问。
“今年定远侯陵有小陵户回山吗?”陶椿问。
听她这么一说,陶父陶母就明白了,陶桃今年就要出山念书,又逢山外有灾民,陶母和冬仙特意去找从山外回来的小陵户打听学堂有没有受影响,自然也听说了太常寺拿陶椿在山外犯下的案警告其他小陵户的消息。
“你找山陵使是为这事啊?二丫头,我晓得你心气高,受不了坏名声传开,不过学堂的夫子们也没说错,那些事都是你做下的,你能糊弄那些录事官还能当上陵长已经是万幸了。其余的你别再插手,老老实实的,就当听不见算了。过个三五年,这些旧事也不值得再提,保不准学堂里的夫子都要换一批,很少有人还记得你。”陶母劝,她是担心陶椿三折腾两折腾,事情再闹大了,陶椿在山里不受影响,但陶桃在山外会受人欺负。
“娘,以后谁再打听我在山外的事,你们就说那些传闻都是假的。”陶椿嘱咐,“还有我二叔小叔那边,你们也记得交代,总不能安庆公主陵的人都不承认,反倒是我娘家人说漏嘴了。”
陶父陶母都答应,仍坚持劝她不要去找山陵使告刁状。
陶椿这才把献方的事交代出来,“我心里有数,晓得如何挽救名声,只是你们千万别再承认我不想回山守陵还跟山外男人私定终身的罪名。”
陶父陶母见事似乎有转机,于是不再劝说。
“明天我三妹跟我去帝陵,让她跟我一起去见山陵使,哪怕不说话,练练胆量也行,免得出山后见到夫子啥的不敢大声说话。”陶椿继续说。
当姐姐的愿意带着妹子长见识,陶父陶母高兴还来不及,哪会阻拦。
天色黑透陶青松才脚步沉沉地回来,猛地看院子里多个人,他愣了一下,夸张地说:“我没眼花吧?这不是陶陵长嘛?陶陵长又清闲了?这次在家里住几天?我妹夫呢?让他明天去帮我放牛。”
“你妹夫比你忙,他没跟我回来,我也只是路过在家里歇一夜,明早又走的。”陶椿移开椅子让他坐,说:“吃饭吧,就等你了。”
在饭桌上,陶椿又把她去帝陵的目的复述一遍。
陶青松当时没说什么,夜里睡到床上了,他跟冬仙嘀咕他二妹妹脸皮厚,说谎面不改色的,结巴都不打一下,估计就是那账房的儿子从棺材里爬出来,她也能气定神闲地坚持这套说辞。
他说的得劲,忘了床上还有个装睡听小话的,春涧次日一早就把她爹卖了,跟她二姑母告状她爹说她脸皮厚。
陶椿拧陶青松耳朵,陶青松气得要打春涧,春涧靠山多,压根不怕他。
“二姑母,你也带上我。”春涧抱着她奶的腿跟陶椿说话,她眼巴巴地说:“我想去找我大舅舅。”
春涧还记得她大舅舅去帝陵了,眼下她二姑母和小姑姑都要去帝陵,她也想去。
春涧还小,再说春仙不一定还在帝陵,陶椿是去办正事的,肯定不能带个还不懂事的小丫头。她冲春涧招手,凑在她耳边嘀咕几句,春涧一听立马眼睛放光,也不再想去找她大舅舅了。
吃过早饭,陶椿带上陶桃和李渠他们离开定远侯陵前往帝陵,路上,陶桃问:“姐,你跟春涧说啥了?我以为我们走的时候她还会闹一阵,没想到她还高高兴兴地冲我们挥手。”
“先保密。”陶椿神神秘秘道。
上半晌时进入帝陵的范围,这是一行八个人头一次来帝陵,在树木深深的林子里,他们远远就能看见两墩石像,走近了才发现是石刻的麒麟,比公主陵陵殿前的两墩石像可威武高大多了。
“哪来的人?呦!这不是安庆公主陵的陶陵长吗?听说你们陵在忙着制陶,你们今儿怎么有闲情来帝
陵?”巡山队带着一群狗赶来,领头的陵户今年春天去过公主陵,一眼就认出了陶椿。
陶椿发现帝陵的狗发现陌生人竟然不吠叫,她带来的一行人要是盗墓贼,这会儿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有重要的事找山陵使汇报,不知他在不在帝陵。”陶椿没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
“山陵使的行踪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不如陶陵长先随我去见我们辜陵长?”
陶椿自然没意见。
由人领着,又走一个时辰,过了晌才进入帝陵陵户居住的地方,帝陵的房屋也是木头的,不过要比公主陵的宽敞许多。一路走来,陶椿看见好几座两进三进的宅子,门前还有侍卫模样的人把守,里面住的人估计身份了不得。
陶椿见到辜陵长时,他在屋后的树荫下跟一个穿着锦衣的男人下棋,看见陶椿,他虽面上带笑,但笑不入眼,态度淡淡的。
“有事找山陵使?不巧,山陵使出门了。陶陵长要是有急事,不如在帝陵住两天等山陵使回来。”
陶椿只得应下,再三道谢后,她跟着带路的陵户离开。
路上,陶椿问:“大哥,我和你打听个人,春仙今日在不在帝陵?就是那个定远侯陵的陵户。”
“噢!那个人啊。”帝陵的陵户对这人有点印象,他摇头说:“这个我不清楚,可能不在吧,他是给山陵使办事的,山陵使都不在家,他八成也不在陵里。”
说着话,几个人走到一个院落门前,带路的陵户说:“这是我们帝陵的客院,前些天进山的录事官住在这里,里面可能有些乱,陶陵长安排人收拾一下。对了,你们不是帝陵的陵户,对帝陵不熟悉,而我们帝陵里贵人比较多,你们不要贸然出门,免得冲撞到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