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吃饱了,她拿着铲子出去敲铜壶,唤孩子们先来吃饭。
大的、小的、高的、矮的,依着跑来的顺序排队,杜瘸子给他们打饭,高声催促他们先洗手。
外陵的陵户正在木棚参观用转轴制陶缸,见孩子们一溜烟跑了,又规规矩矩地站在厨房外排队,有人感慨说:“贵陵的小孩都这么听话懂事?我看有个小姑娘还没我腿高,四五岁吧?让她干活儿她不闹?”
“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是我们陶陵长的侄女,才四岁,受我们陶陵长的影响,她懂事又能干。”邬常安毫不含蓄地夸。
“我记得你是陶陵长的丈夫?”
“对,那丫头也是我侄女。”
花大嫂扭过脸笑一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孩子们都端上饭碗坐在墙根下吃上饭了,陶
椿再次敲铜壶,木棚里的人纷纷放下手上活儿去吃饭。
邬常安和陈青榆请外陵的人一同前往。
外陵的人吃鸡汤粉条,本陵的人吃焖饭和炒菜,端上饭碗后两帮人分开坐,泾渭分明。
陶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观察外陵陵户的神色,有两个人应当是不喜欢粉条滑溜溜的口感,吃了半碗进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给那两位送两碗焖饭。”陶椿跟邬常安说。
接到米饭的两个陵户端碗过来,其中一个说:“贵陵的粉条很好吃,其实我可以吃完的。”
另一个也点头,“除了有点滑不好嚼之外,其他的都好,挑不出毛病。”
“太劲道了,粉条比面条紧实有韧劲,所以不好嚼。从另一方面说,这是个优点,粉条汤炖再久、泡得再久都不会糊锅,晚上吃不完的搁到明早不会像面条一样泡得稀烂,反而更入味,而且还耐饿。”陶椿说,“今晚我让人留一钵羊肉粉条汤搁水桶里镇着,明早坏不了,到时候你俩尝尝,泡了一夜的粉条软一些,我觉得你俩会喜欢。”
陶椿太热情了,这两人拒绝不了,只能一再道谢。
“陶陵长,这真是用番薯做的?没添旁的东西?”吃上第二碗粉条汤的男人问。
“千真万确,就是番薯做的。”
“真是难以置信,我老娘煎的番薯豆腐可不如这个好吃。”
“这是我们公主陵的秘方。”陶椿笑着说。
“你们今年可以拿粉条去我们陵里换米,我们陵的人指定愿意换。”
陶椿脸上的笑微收,问:“你是哪个陵的?抱月山山脚下的是吧?”
“对,你们年年都会带陶器和花生去我们陵换米。”对方强调。
陶椿摇头,“今年去不了了,你也看到了,我们陵里连小孩都用上了,哪能抽出人手去抱月山。我们公主陵日后要开集市的,不会再像以往一样缺米吃了。你们想吃粉条要送番薯过来,要是番薯不多,或是嫌路程远番薯重,也能拿银子来买粉条。”
第202章 得人心 各方面同时发力
“在说啥?”成王陵的一个陵户端着空碗过来,他拿起缸里细竹做的长筷捞粉条,扭头跟陶椿说:“陶陵长,你得补偿我们啊,我们几个月前听你的,去那雪山下的山谷里找熊洞搬陶器,那些陶器都是老旧的款。这还不到半年,你们烧制的陶器就换新了。对了,那批陶器是你们去抱月山换粮的时候换不出去的吧?”
“对,我们去年冬天做出粉条,之后就决定不去抱月山换粮了。”对面的陈青云接话。
“齐王陵的大兄弟,以后你们要来我们公主陵换粮了啊。”杜星得意地说。
陶椿咳一声,阻止还要接着出声的,她费尽口水把外客拉来可不是为了结仇的,说一两句过个嘴瘾就行了,再说下去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听说抱月山山下地势开阔,河流众多,种水稻是引用河水,而河水都是雪山融水,四季不绝,所以种出来的稻子比我们这儿的稻子好吃多了。还望这个兄弟回去了跟你们陵长说说,往后我们这儿开集市了,你们多运送些稻米过来,让我们其他陵都换些回去饱饱口福。”陶椿转变态度,一脸温和地说。
“陶陵长,你没说假话吧?雪山融水还四季不绝?”安王陵的陵户一脸不信。
“绝对不假,我们齐王陵在一个山洼里,四周虽是雪山,但山洼里不积雪,雪落下就化了。我说不清是咋回事,但山顶的雪山的确是冬天还化水,我们陵长说我们那儿是块儿宝地。”齐王陵的陵户神采飞扬地说。
陶椿赞同,的确是块儿宝地,任外面如何改朝换代,都不会影响到齐王陵陵户的生活。
见陶椿的态度变了,公主陵的陵户似乎也没有争口气的打算,之前给陶椿帮腔的成王陵陵户盛好饭,他一手搭在齐王陵陵户的肩上,一口一个好兄弟,哄人秋收后挑粮食来卖。
陶椿在外面又看一会儿,她转身进灶房,拿盆舀面和面。
等外面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陶椿也和好一盆面,她出去点几个人去宰羊,又点几个厨艺好的妇人来帮忙做饭。
炖羊肉和炸油糕都是费时费事的活儿,要想在天黑之前吃上饭,这会儿就要动手张罗。
邬常安他们继续领着外陵的人去看堆在山谷里烧制好的陶器,有那不感兴趣的看见一帮大小不等的孩子跟着一个挑担的瘸子往这边来,他走过去问:“你们这是要去干啥?”
“去河边洗碗。”陶桃接话。
“哇!这一天三顿的碗筷都是你们负责洗的啊?”
小鹰点头,“我们是救急小队,哪儿缺人用我们就往哪儿补。”
“看来你们不止要洗碗?还做过啥?”
“挖婆婆丁。”小核桃接话。
“用麻绳切陶泥。”白云接话。
“睡前还给大人们烧好洗澡水。”石疙瘩也说。
“你们真能干,不觉得累和苦啊?”陵户问。
“不累,我们明年还要来呢。”小核桃说。
陶桃探究地盯他一眼,一个大男人步步紧跟着和小孩们说话做什么?她往后一指,说:“我姐夫在喊你。”
“客人快过去吧,我们要去洗碗筷了。”杜瘸子也开口。
男人闻言又夸一句真能干,他止住步子,看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地跑开。
山谷尾响起羊的惨叫声,看陶器的人纷纷抬头看过去,花大嫂趁机提起一打用草绳捆的陶网,说:“这个是用来烤肉的,生个火炉,陶网搁上面,烧热了刷点油,摊上肉片,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吃了。”
“巡山的时候有个这东西也不错,挖个火坑铺上炭,支几根棍子架上陶网,守夜的时候烤兔腿、鸡腿,可比吊在火堆上烤或是搁铜壶里烤方便多了。”陈青榆接话。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来劲了,什么带水管的澡缸女人更喜欢,他们潦潦听几句就过耳不过心了。
花大嫂趁机又拿出陶盘,陶盘跟陶网搁一起对比,陶盘能用来炒饭炒菜。
邬常安拿来带盛器的酒壶,说:“这个盛器里能放热水也能放火炭,冬天巡逻的时候不烧火没热水喝,带上这个就能喝上热水热酒。出门的时候装几块儿炭,能烧小半天。不仅能温酒,还能捂手。”
“这个是好东西。”成王陵的陵户接过酒壶,酒壶不小,盛器也不小,随身带点炭,不时添一点,估计能烧一整天。
“我真的想跟你们要补偿了,开春那会儿咋没这么多好东西?”
“补偿你上百个碗碟还行,带盛器的酒壶可不行,酒壶难做,一窑烧裂五百个,完好的就七八百个。”邬常安知晓陶椿的目的,他暗戳戳说:“你们想买酒壶那就得早点过来,晚了就只能等明年再开窑烧陶。”
“你说个价,我们回去了也好跟陵长说。”人群中有人高声说。
花大嫂欲张嘴,邬常安抢先说:“不急,你们先看。等我们从山上下来,我把陶器的价钱都写下来给你们。”
接下来花大嫂再介绍陶器,其他人听得认真看得仔细,一一把陶器的样子和用途记牢,方便日后回去
了跟陵长复述。
陶椿端面盆出来,她远远看一眼,继而去木棚找人,喊人把油坊里老旧的陶缸搬出来。她一锤敲破旧缸,在底部造个烧柴的洞,又在对面的缸沿下方二寸的地方凿个掌心大的洞,用第一窑烧出来的泥杆当烟囱,用陶泥把泥杆和陶缸黏在一起。
天热,面盆又在太阳底下晒着,面发得快,羊肉入锅炖的时候,面就发开了。
陶椿喊人抬个粮缸架在破水缸上,粮缸比水缸小,下陷到一半才卡在水缸上。
火烧着,白烟从泥杆里冒出来被山风卷走,封陶泥的地方也有白烟冒出来,不过不影响烧锅。陶椿见没什么毛病了,她把厨房里所有的花生油都倒进粮缸里。
半柱香后,油烧热,醇厚的花生油香顺着山谷一路往山上攀爬。
“啥味这么香?”正在山上看陶窑的陵户齐齐抽鼻子。
“花生油的味,我们陵往后也卖花生油,用粮食就能换,两斤米面换一斤油。”花大嫂说。
“走走走,我们下山吧,这味太馋人了。”
粮缸里,炸得金黄的油糕浮起,头一盆先让孩子们尝味。
“小核桃,去喊你堂姑过来,让她端一盆油糕去木棚,趁着油糕还酥脆,让制陶的人都尝尝。”陶椿说。
小核桃“哎”一声,她叼着喷香的油糕快步跑开。
山上跑下来一群人,山谷里香味更浓,引得人口齿生津,不住咽口水。
“好些年没吃过油糕了。”
“对啊,还是在学堂念书的时候吃过,都有十一二年了。”
“油糕泡汤里好吃,这要是有杀猪菜,肉汤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的时候,挟一根刚出油锅的油糕搁肉汤里泡三息,吃进嘴的时候满口的汁,油糕还是酥的。”
“今晚没有杀猪菜,但有羊肉粉条汤,一样能泡着吃。”邬常安接话。
半路遇到邬千蕊端着一盆油糕,本就快要飞起来的陵户们甩腿跑起来。
陶椿那里又炸好二三十根油糕,见人过来,她忙挥手,“站远点,别靠近,别把灰溅过来了。邬常安,你来把油糕端过去。”
拿到油糕的人先吃上了,还没分到的探头盯着。
站在后面的三个齐王陵陵户凑在一起嘀咕,一个年轻的陵户说:“我打听过了,帝陵附近的陵,稻子还没收割,我们陵的稻子比他们的早熟,等我们回去多劝劝陵长,赶紧带上稻子过来换东西。”
“花生还没收,番薯也还没收,我们来得再早也只能换陶器。”一个年长的陵户说。
“换陶器也成啊,去年好些人家都没换够陶器,我媳妇想酿酒没陶缸,只能用几个坛子分开装。”另一个陵户低声说。
“兄弟,尝尝油糕。”邬常安端着陶盆过来。
“多谢了。”男人拿两根油糕在手上,问:“邬管事,你们陵里水稻少,是不是也没有酒?”
“有苞谷酒。”
“那我们秋天过来的时候带上米酒,米酒口感柔,酒劲小,我们陵里坐月子的妇人都能吃,说是炖蛋能补血。”
邬常安点头,“我去过齐王陵,听说你们陵里有米酿的酒,当时也想换点米酒,可惜你们不肯换。”
“……哈哈,那时我们酿的也少。”齐王陵的陵户干笑。
“邬常安,快拿盆来。”陶椿喊。
邬常安应一声,赶忙抱着陶盘跑过去。
一个男人等邬常安过来,他凑过去问:“邬兄弟,我今早在客院外面看见一张告示,你们陵里要收养孩子?哪一家啊?那家人在不在这儿?”
“在。”邬常安看一圈,他朝灶房里指一下,说:“掌勺的那个,她是我们老陵长的儿媳妇,就是她家没有孩子,想领养两个。怎么?你们陵里有?”
“有,去年冬天我们陵里一个陵户巡逻的时候被狼咬死了,他媳妇今年开春生孩子又没了,娘俩都没了,留下三个孤零零的孩子,最大的才五岁。偏偏上面也没长辈,那男人也没兄弟,留下的三个孩子只有一个舅舅,舅家孩子也不少,照顾不过来,三个孩子可怜。我看你们陵里的孩子养得都挺好,听你说这一家也是好人家,下次我们来换陶器的时候,我把三个孩子领过来给你们瞧瞧?”
邬常安替胡家应下,“你只管带来,要是有缘分就留在我们陵,不会亏待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