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陵长点头,他在纸上写几个字递过去,山陵使接过一看,笑了。
老陵长努力弯一下嘴角,在他看来,山陵使也是极好的。
“外陵的客人到这边来。”胡家文举着手高声喊。
胡家全带人抬着三筐碎肉走到青石路旁边,他高声喊:“安庆公主陵的陵户到这边排队,一家出一个人,不要来多了。”
今天宰杀的两头猪是今年最先出生的一窝,断奶后吃煮熟的番薯渣,番薯渣吃没了又有鲜嫩多汁的青草和树藤,接着又是油饼混着猪草煮成猪食喂养,这大半年来,猪嘴没亏过,虽还没过冬,猪身上的膘可不少。两头猪放血刮毛后有一百九十多斤,十八个陵的陵户分走九十斤,安庆公主陵的陵户每户分得两斤,骨头、内脏、瘦肉肥肉随便选。
小核桃排队领两斤排骨,一共五根,胡家全另外又挑一根猪尾巴给她,她嘴甜地谢过胡二伯,乐颠颠地抱着排骨离开。
领到肉的人相继离开,外陵的陵户也跟着借宿的主家回去,早上陆陆续续扛来的东西,跟着新主人又回到土屋里。
陈雪和虎狼队领着临近晌午才赶来的八个陵的陵户就近安排,胡阿嬷老宅的土屋、胡长生家的两间新房、邬二叔家的土屋、雪娘家的土屋、就连河滩附近两座没封顶的土屋也安排人住进去了。反正这时候不冷,睡在没封顶的土屋里也不会有事。
“这一排新砌的灶都是为你们砌的,这几个泥巴干透的灶都能用,你们带的有锅有釜就摞上去烧火做饭,没带锅釜就找主家借。”陈雪讲解。
“我们自己带的有铁锅。”文治侯陵的陵户说,“对了,陈管事,咋没见你们陵卖陶器?六月份的时候,我们陵有两个陵户回去说你们陵烧制了好多陶器,我们想来买点。不过听说还能拿番薯和花生换什么粉条,要等到秋冬,我们想着秋收后过来再买陶器,一趟给带回去。眼下既然来了,我们先买些陶器回去,还没卖完吧?”
“我听说澡缸、水缸、粮缸、酒壶和花瓶卖完了,其他的估计还有,陶器的事不是我负责,下午我给你们引见花管事。”陈雪闻到肉香了,她吸着肚子憋住咕噜声,接着说:“你们先歇歇,吃过饭我们在演武场见。”
“行,劳烦了。”
陈雪回一句客气,她大步离开,然而人离开了香味还在,家家户户不是炒肉就是炖肉,陵里吹拂的山风像是在肉锅里打过滚,满身的肉香。
“瓠子炖排骨出锅了。”邬常安端着砂锅出来,说:“三妹,你跟小核桃洗手了吗?”
陶桃牵着小核桃去洗手,山陵使也跟过去。
邬常顺跟着端一钵蒸蛋出来,陶椿跟在后面端一钵青椒擂茄子,晌午就三个菜。
一人一碗米饭,人都上桌了,邬常安招呼山陵使先动筷。
山陵使挟一根排骨吃,不是他鼻子出问题了,这锅排骨是真香,肉嫩不柴可以理解,毕竟猪还没长到一年,但肉丝越嚼越香,肉下肚了嘴里不腥就让人惊讶了。
“这是两年的猪还是一年的猪?”山陵使问。
“大半年,不,半年,我记得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母猪才下第一窝猪崽。”陶椿看向邬常安,问:“我没记错吧?”
邬常安点头。
“猪嫩肉不香,看来这句俗话也不能实打实地保真。你们陵里的猪养得挺好,半年的猪养成这个样子能出栏宰杀了,过后我让其他陵的陵户跟你们学学。”山陵使老毛病又犯了,扛着耙子要来捞公主陵的养
猪经验分给其他陵。
“我们陵的牲口喂得好,煮熟食喂,哪怕是草木旺盛的春夏,每天也要喂一顿熟食。”陶椿琢磨着公主陵的养猪经验难复刻,仅是分工明确就能难倒一大批人,不光在于喂食的东西上,于是坦诚地说:“我们陵里有粉条作坊,还有油坊,全年有番薯渣和油饼喂猪。山陵使要想让其他陵跟我们学,把番薯剁碎晒干存下来煮熟喂猪就行了。”
山陵使一听立马打消念头,光是剁番薯晒干存起来,十陵有九陵做不到,更别提还要煮熟食。
陶家还没吃完饭,陵里又热闹起来了,陶椿坐在院子里能清楚地看见往演武场聚集的身影。
小核桃和陶桃一丢碗立马溜出门,姜红玉回屋睡午觉,邬常顺去灶房洗碗,邬常安进仓房收拾上午换回来的东西。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只有陶椿和山陵使,二人有来有往地谈论此次开集有何不足,说到最后,二人一致认为没有不足,唯有时日匆忙带来的货物紧缺,导致集市上货物种类少数量也不多。
山陵使连着喝完两杯茶水,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喊上陶椿去演武场说正事。
陶椿回屋把姜红玉喊醒,免得她此时久睡,夜里睡不着。
山陵使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们一家一起出门。
演武场上,每个陵带来的货都换出去了,货出手了他们也没闲着,大伙儿四处走动着询问他陵缺什么自己陵有什么,争取下一个开集的日子能包袱款款地来,再满载而归。
“山陵使来了。”
“山陵使给我们陵长写信说这次开集有重要的事宣布,也不晓得是啥事。”
山陵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陶椿之前站的木桩,不用他提醒,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且往一起聚集。
等挪动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山陵使开口说:“第一件事跟集市有关,每月的月中安庆公主陵开集,各个陵的陵户自行过来。除此地外,不能在第二个地方有大规模集市。第二件事,太常寺的录事官和小卒于每年三月、六月、九月的月中准时将一干俸禄和零散的货物送到安庆公主陵,之后由各个陵的陵户在陶陵长这里领走俸禄。都听懂了?”
山陵使看众人纷纷点头,他接着说:“第三件事跟安庆公主陵的陶陵长有关,用番薯做粉条就是她琢磨出的方子,这个方子在两个月前通过我献给了朝廷,用来救济灾民。安庆公主陵祭田少,陵里种稻的水田只有西北边的那块河滩,故而安庆公主陵在口粮上有所不足。用粉条换米面是安庆公主陵陵户饱腹之法,此次陶陵长冒着方子被大众所知的风险献出方子,是大德之人。故而我在此宣布,惠陵十九个陵,此后只能由安庆公主陵开作坊生产粉条出售,外陵不得插手这门生意。”
演武场上有片刻的死寂,几瞬后,窃窃私语声响起。
邬千蕊昂着头看向她外陵的同窗,兴奋地说:“这下你相信了吧?山陵使亲口说的还会有假?我堂嫂真把粉条方子献出去了,她不是传闻中的那等人。”
“安静!安静!”李西峰高声喊。
窃窃私语声压下去,山陵使继续说:“第四件事是关于陵里作物种植,安庆公主陵这里有榨油机,可以榨花生油,也可以榨菜籽油。我跟朝廷讨来菜籽种,菜籽种已送来,目前就在安庆公主陵,稍后由陶陵长发放给诸位。你们把菜籽种拿回去,秋收后播种,明年夏季收割,届时拿菜籽来安庆公主陵榨油。”
说罢,山陵使点一下李西峰,李西峰也走上木桩,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
“这是我想法子寻来的方子,一半出自宫中,一半出自民间,方子各种各样,有做卤豆干的、取花做胭脂的、取猪鬃做毛刷的、取黄鼠狼的毛做狼毫的……一共十八张,各个陵领一张,回去想法子把东西做出来。”山陵使点了点陶椿所在的位置,玩笑一句:“陶陵长领着安庆公主陵的陵户一个劲掏你们兜里的钱粮,你们可别把他们养成大地主了,要反过来掏他们的兜。”
陶椿:……
第213章 独身回娘家 散集
随着各种方子发下去,陶椿趁大伙儿一心打探外陵方子的时候,安排李渠带人把公粮仓里的菜籽搬出来。菜籽驮进山里之前就分好了,每一袋上面都贴着纸,上面标有给哪个陵的。
帝陵和定远侯陵的菜籽早在录事官路过陵地时就送上门了,李渠喊来余下十六个陵的负责人,一一把菜籽发下去。
这些事得以解决,天色也不早了,东边的山顶上已有圆月浮出,集市就此解散。
演武场上的陵户陆陆续续离开,陶椿还没走,邬常安也留下陪她。
“陶陵长。”花大嫂找来,“有五个陵的陵户明天要跟我去山谷里选陶器,我来跟你说一声。”
“我猜今天肯定有陶器的订单,我留下就是在等你。虎狼队和平安队都在陵里,你明天多带些人陪外陵的陵户一起去选陶器,免得人手少了应付不来。”陶椿嘱咐。
“邬管事要一起去吗?之前我看你经常往山谷里跑。”花大嫂问。
“不去,之前往山谷跑是为了带狗熟悉地盘。”邬常安摆手,他指陶椿一下,说:“陵里人多事多,我要留在陵里给陵长大人跑腿。”
陶椿笑了笑,说:“我想找个跑腿的人不难,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那我更得留在家里,跑腿的活儿再被人抢了,我在陵长大人面前无立足之地啊。”邬常安调侃道。
陶椿深看他一眼,转而跟花大嫂说:“花管事,关于明年制陶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花大嫂还在笑邬常安黏媳妇黏得紧,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待反应过来,她苦想片刻,求助道:“陵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方面,事关明年制陶,我还没想过,你有啥想法直接说吧。”
“今年陆陆续续卖出上万件陶器,碗、碟、坛子、罐子、陶釜、火炉这些目前还有剩的,明年很少还有陵户再买,应该说往后三五年都卖不动了,所以这些日常的陶器明年烧个一窑就够了。澡缸最抢手,但过早卖光了,后来的陵户压根不知道这是个啥东西。我的意思是你看能不能想法子找个时间凑一帮人再进山烧三窑澡缸,出窑后分给我们自己陵的陵户,家家户户砌两个澡堂子。九月的月中和明年三月的月中还是所有陵的陵户在此齐聚,到时候趁机让外陵的人见识见识天冷时在澡堂子里洗澡有多舒坦。”陶椿缓缓地说,“如此一来,往后三年烧陶缸卖给外陵就够我们忙的,卖陶方面不愁没生意。”
花大嫂闻言兴奋起来,她佩服道:“还是陶陵长有远见,这事交给我,我争取在下个月月中之前再烧出三窑澡缸。不过澡堂子是啥样的?”
“让邬管事跟你说。”
邬常安指一下磨盘附近那个大灶,去年用来融化雪水的,再在大灶上盖个土屋,墙上留个洞把放水管插出去,这就是个小澡堂。
花大嫂点头,“我心里有数了,那我让陵里的人先盖澡堂,等澡缸烧好,挑回来架在灶上
就能用了。”
陶椿看邬常安一眼,说:“督促盖澡堂的活儿让邬管事操心,让他帮你分担一下,组织人手烧陶够你忙的了。”
花大嫂自然不会不答应。
事情说罢,天色已暗,陶椿和花大嫂作别,她跟邬常安快步离开演武场。
“去年承诺的独轮车还没给你做,我还想着趁麦收前清闲把独轮车做出来,你又给我派个活儿。”路上,邬常安嘀咕。
“那你当时咋不拒绝?”陶椿挽着他的胳膊问。
“陵长大人发话了,我哪能落你的面子。”
陶椿笑一下,说:“你想出门巡山吗?”
邬常安没多想,点头说:“是有点想,不过一想到出门太久,我就不想了。”
“从我当上陵长,你就没再离家去巡山了,箭法生疏了吧?我的箭法也生疏了,去年冬天好不容易靠射鸟练出点准头,半年没碰弓箭,估计又不行了。”陶椿有些感慨。
邬常安没吭声。
“你咋不说话?”陶椿偏头问。
邬常安暗吁一口气,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嫌弃他了,但这话不能说,太卑微了。他暗暗决定等天冷陵里清闲了,他就跟巡山队进山巡逻,一出门就是半个月,不跟她见面,让她想死他,想得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明天定远侯陵的陵户就要回去吧?你娘捎话让三妹跟着一起回去,你放不放人?”邬常安换个话头问。
安庆公主陵今年没有大面积种豆类、花生和苞谷,定远侯陵不是,陶家种了不少花生,还有一亩苞谷和半亩黄豆,眼下都到了收获的时候。而冬仙胎还不稳,又要照顾春涧,陶青松还要看守一大群牛,干活的主力是陶父和陶母,陶母托春仙捎话让陶桃赶紧跟着陵里的人回去帮忙拔花生。
陶椿肯定要放人,不仅要放陶桃回去,她还想回娘家几天。
回到家,饭已经做好了,邬常顺见人回来,他出声喊:“小核桃,桃妹子,快出来吃饭。”
陶桃把最后一件衣裳装包袱里,她出门说:“姐,姐夫,春仙大哥说我们陵的人明早就动身回去,我也要回去,你们明早把香杏姐姐家的狗崽逮回来,我明天带回去。”
“行。”邬常安答应。
“山陵使今晚在老陵长家吃饭,不用等他了,我们吃吧。”陶椿说。
待吃过晚饭,陶椿宣布她要回娘家住几天。
“我琢磨着陵里的事捋顺了,陵里也有管事,用不着我再坐在家里盯着,我回娘家住些日子,麦收前回来。”陶椿说。
陶桃第一个响应,“爹娘看见你回去肯定很高兴。”
邬常顺两口子没意见,姜红玉说:“这大半年来你就没清闲过,秋收后又不得清闲,趁秋收前让老三陪你回娘家陪陪你爹娘也好,帮二老忙忙农活。”
“我一个人回去,邬常安还要监管盖澡堂的事,他走不开。”陶椿说。
邬常安惊住了,他欲言又止,在饭桌上他没说什么,夜里回屋躺床上了,他问她是啥时候决定回娘家的。
“你是不是存心寻个事绊住我?不想让我陪你回娘家?”他盘腿坐在床沿上盯着她。
“这话怎么说?”陶椿抬眼觑他,“我又不是回娘家私会情郎,绊住你图什么?回娘家是突起的念头,吃饭那会儿还没决定好呢。”
邬常安在她探究的目光下面露不自在,他歪倒下去,卷起薄被把两人裹起来。
“睡觉。”他粗声粗气说。
陶椿笑嘻嘻地翻身趴他身上,她扯着他的脸,顶着被子借着点微光看他,小声问:“你怀疑我看上别的男人了?”
“呵!除非你眼瞎,谁比得过我。”邬常安厚着脸皮说,他自信陶椿不是那种人。
“当然了,没人比你更适合我。”陶椿亲他两下,问:“要不我让胡家全盯着盖澡堂的事?你陪我回娘家?”
邬常安沉默了,他双手枕在头下,想起花大嫂笑话他黏人,他开口说:“再亲一下。”
陶椿响亮地亲他一口。
邬常安垂下手,在被子里搂起她的双腿挂在腰上,一双糙手在被下作乱,她几番下移都被他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