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裆裤洇出湿斑,邬常安满意地抽出手,他把身上趴的人推下去,坏笑着说:“我留家里给陵长大人办事,陵长大人想我了就回来。”
陶椿被吊得不上不下,她气得蹬着褥子尖叫一声。
邬常安闷声大笑。
*
清早,邬常安从香杏家牵来两只圆滚滚的狗崽子,这两只狗崽子跟着母狗过了两个多月的快活日子,被养得圆头圆脑的。
陶桃拿来背篓,她把两只凶巴巴的狗崽子抱进背篓里,安慰说:“乖,跟我回新家了,我们会好好待你的。”
陶椿拎着包袱出来,她忽略邬常安,跟姜红玉说:“大嫂,我走了啊,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重活累活别做,洗衣做饭让他们兄弟俩动手。”
“行行行,你别操心我,我生过一个了,有经验。”姜红玉说,“回去了代我跟叔和婶子问个好。”
陶椿点头,她拿起陶桃的包袱,说:“走吧。”
邬常安去牛棚牵刀疤脸。
定远侯陵和帝陵的陵户从山上赶牛群下来,陶椿和陶桃往西走,两拨人在西山口汇合。
春仙这趟也回去,开路队也回帝陵休息些日子,山陵使一起同行,陶椿见人一一打招呼寒暄。
陶桃怀里挂着装狗崽子的背篓,还拿着装小蛇的匣子,春仙见状接过背篓,等她跟小核桃说完话,托她骑上牛背。
“走了啊。”李西峰喊。
邬常安把牛缰绳交给陶椿,这会儿又急着问:“你回去住几天?我去接你,你别一个人回来。”
陶椿剜他一眼,高高仰起头,不理他。
“七天行不行?二十三那天我去接你。”邬常安笑着问。
陶椿垂下眼,她往左右扫两眼,见没人注意她,她抬脚用脚尖戳一下男人的胸膛,幽幽道:“想我了去找我。”
说罢,她甩了甩缰绳,刀疤脸哞一声,抬蹄离开。
邬常安看一人一牛趾高气昂的背影,他低头看胸前落下的一撮灰印,他扬起嘴角,抬手拍了拍。
第214章 陶椿,陶椿 “女鬼大人变成人了”……
从安庆公主陵通往定远侯陵的路修好了,地上的乱石移走,挡道的树木砍断,路中间的藤木挖根,一条敞亮的山道环绕在群山的山脚下,如一条土黄色的长蛇蜿蜒在六座青山之间。
牛群踢踢踏踏地走在平坦的路上,没有藤草再吸引它们,行路的速度快了许多。
以往陶椿回娘家,一大早出门,天色将黑才能抵达定远侯陵,这次走进定远侯陵的范围,太阳还没落山。
“路修好了,我们两陵之间赶路的时间能缩短大半个时辰。”陶椿说。
“要是有马,半天就到了。”春仙接话。
“那要看你有没有运道在山里撞见野马,你要是能养出几匹野马,我们各个陵争着抢着要跟你做生意。”陶椿说。
春仙摆手,“有运道遇上也没命能逮回来。”
陶椿往前看一眼,小声打听:“你跟山陵使说那事了吗?”
春仙摇头,他还没找到机会。
绕过封土堆,前方出现庄稼地,五六个人正在地里捆花生,见自个陵的牛群回来,地主人拦路让陵里的人帮忙捎二十捆花生回去。
帝陵的陵户见状也停下帮忙,一人拎一捆花生,帮地主人把花生都捎回去。
路上耽误一会儿,步至杜陵长家时,天上的晚霞隐隐要消散了。
“大人,您今夜歇在谁家?我家没空屋了,不如歇在春仙家里。”陶椿提议。
春仙闻言忙不迭说:“大人,去我家吧,我在您身边做事,我爹娘脸上可有光了,他们一直惦记着要当面谢您。”
正巧山陵使不想听杜陵长吹嘘没用的屁话,他痛快地答应下来,离开时交代说:“给你们陵分了一张做豆干的方子,你回头安排下去,让陵里的人着手学着做。像安庆公主陵的粉条作坊一样,你也让人盖一个,正巧陶陵长也在,你有啥不懂的去请教她。”
陶椿干笑两声,说:“说请教是玩笑话,杜陵长手上得用的人可不少,好比春仙,他在家多待两天就把豆干作坊张罗起来了。”
山陵使看春仙一眼,这话他倒是认同。
杜陵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豆干作坊,这又是哪门子的鬼事,平平静静的日子不过,净瞎折腾。
“天要黑了,我先行一步。”陶椿接过春仙递来的背篓,骑着牛离开。
两只狗崽子在背篓里待了一天,早就蔫巴了,这会儿也没胆子再呜呜汪汪地叫,塌着狗耳朵缩在臭烘烘的背篓里不吭声。
“娘!”陶桃看见陶母从地里回来,她蹦起来招手。
陶椿和陶桃原地站一会儿,陶父陶母各背个背篓赶来了。
“呦!二丫头也回来了!就你俩?女婿呢?”陶母问。
“我一个人回来的,他在陵里还有事忙。”陶椿肩上挎着两个包袱,怀里还抱着个装狗的背篓,行动不方便,她就没下地,还骑在牛背上。借着高度差,她看清陶母背的背篓里装着花生,问:“还有多少花生没拔?我回来帮忙。”
“一共三亩,我跟你爹拔了三天才拔了半亩,今年雨少地干,花生扎根深,难拔的很,一拔就断,用耙子耙起来的比拔起来的花生粒还多
。”陶母摇头,“要不是怕花生碎了,我都想叫你爹赶上牛把花生犁起来。”
一家四口往回走,陶椿想了想,出主意说:“把花生犁起来也行,有碎花生也不怕,洗干净晒干,炒熟后送到公主陵榨成花生油。碎花生榨油,完整的留下来做种。”
“就按二丫头说的,明儿我就赶牛去犁花生。”陶父发话。
陶椿拍拍胯下的大青牛,说:“让刀疤脸去犁地,它跟我一起回来帮忙干活。”
“嘿!春涧。”到家了,陶桃激动地喊大侄女。
春涧闻声跑出来,认出人又气鼓鼓地钻进灶房。
冬仙从灶房里出来,她“呀”一声,“二妹三妹都回来了,咱家又能热闹起来了。二妹,妹夫呢?他没来?”
“没来,他懒得帮我娘家干活儿。”陶椿胡扯。
“胡说八道,好好说话。”陶母斥她。
陶椿把背篓递给陶桃,她拎着包袱蹦下牛背,改口说:“陵里家家户户要盖澡堂子,他是监工,抽不出身过来长住。”
冬仙的注意力被背篓里的狗崽子吸引走了,两只小黑狗胖乎乎的,爪子大狗腿粗,嘴筒子也长,长大了指定是两只跑得快、撕咬厉害的好狗。
“从谁家逮的两只狗?”陶父揪一只狗拎起来,说:“这狗崽子可不小了,估摸有两三个月大了。”
“我姑姐家的狗生的,狗爹是我家的黑狼黑豹,狗爹狗娘都是好狗,崽子差不了。你女婿惦记他丈人家没看门狗,特意交代他姐留两只好的。”陶椿说。
“我有个好女婿。”陶父挺得意,他放下狗崽子,说:“二丫头,爹没给你选错丈夫吧?”
“没选错,我也满意的很。”陶椿豪放地说。
狗崽子汪汪叫起来,一到新家就晓得看门。
是陶青松回来了 。
“哪来的狗?”陶青松问一句,又说:“我听着说话声就觉得像你,果真是我二妹回来了。我妹夫呢?跟我跑一趟,把地里的花生捆挑回来。”
“他没来,你多跑两趟。”陶母说。
“进屋吧,进屋坐着说话。”冬仙说,“锅里烧的有热水,趁青松还要去挑花生,你们先洗澡。”
春涧一听,她蹬蹬蹬地跑回灶房里躲着,却不想被堵个正着,两个姑姑一前一后走进来。
“小春涧,想姑姑了吗?”陶椿逗她。
“骗子。”春涧扭过头不看她。
“我可不是骗子,我这不是把你小姑姑送回来了。”陶椿笑嘻嘻地说。
“别理她,你们不在家,她天天惦记的很。”冬仙说。
陶椿拉长调子“噢”一声,她出去一趟,不一会儿提个包袱进来,见春涧瞥过来一眼又像马蜂蜇的一样快速移开眼,她解开包袱说:“我也惦记我侄女,小春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包袱皮敞开,一块儿银红色的绸子在昏黄的火光下发出淡淡的光亮。
“好漂亮的布。”冬仙惊讶道。
“是绸缎,还是皇帝老爷赏赐的。”陶桃抢先说,“我姐把粉条方子献给皇帝老爷,皇帝老爷赏赐十匹绸缎,十年俸禄,还有两柄玉如意。我姐还给我十尺桃花红的绸缎,让我冬天做件新袄新裙子。”
陶父陶母听见了,二老快步走进灶房。
“家里每个人都有,送给我大嫂和春涧的是银红色绸缎,母女俩穿一色的,下雪的时候走出去可耀眼了。这块儿紫色的是我娘的,我大哥跟我爹的是竹叶绿的颜色,一深一浅。”拿到最后,包袱底是三件鼠皮披风和四双鼠皮手套,披风下面还盖着十五锭银子。
“鼠皮披风和手套是今年新做的,我给我哥我嫂还有我爹各拿来一件,二妹也有,在她自己的包袱里。”陶椿说。
展示完了,陶椿把鼠皮披风、手套和绸缎又装进包袱里,转手递给陶母,接着说:“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你们收着,今年朝廷不发俸禄,去年你们为了我又把家底掏空了,想来家里不怎么富裕。陛下赏我二百四十两银子,我们陵里卖陶器我有分利,之后我卖鼠皮披风也有进账,入冬还要卖火锅料,还会有进账。我手头宽裕,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搁在我手上也是落灰,拿给你们用。”
灶房里安静下来。
“你送银子回来,姑爷知道吗?”陶父问。
陶椿点头,拿到赏赐的当晚,她就把二百四十两银子划拨清楚了,一百五十两送给娘家,五十两送给邬常安,四十两留给自己。前者是感谢“娘家人”和丈夫这一年来关心她、认可她、陪伴她,后者是慰劳她自己,辛苦一年,终于在这个朝代扎根了。
“行,那我就收下了,家里的存银是不多了,用起来不趁手。”陶母搂住包袱,说:“等以后攒下银子,这笔钱还还给你。”
陶椿摇头,“这不是我借给你们的,是我拿到赏赐分给你们的,像绸缎一样,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陶父拍陶母一下,陶母不说话了,她抱着松松垮垮的大包袱走出灶房。
“我闺女能干,你爹跟着沾光了。”陶父高兴地说,“陵里的人都羡慕我有个好闺女,回头新衣做好了,我穿出去多溜两圈。”
陶椿听得浑身舒畅,但她嗤了一声,抱怨说:“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冬仙笑了,她瞥公公一眼,说:“陵里的老爷子们都不爱跟爹玩了,就因为他在外面张嘴闭嘴炫耀他那个当陵长的闺女。”
陶椿笑得合不拢嘴,陶父撸着脑袋绷着脸嘟嘟囔囔地出门。
陶青松连挑四筐带秧的花生回来,陶椿也换洗干净出来了。
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晶莹的月光下,一家老少尽兴地说笑。
十五的月亮十六的圆,新来的两只胖狗趴在院子里望着圆月不时呜叫一声。
陶青松盛一碗粥,又敲两个生鸡蛋拌在粥里,他嘬嘬唤几声,说:“来,吃饭了。别害怕,往后这就是你俩的家。”
“哥,有没有酒?”陶椿问。
“你还想喝酒?桌上可没下酒菜。”陶青松说。
“倒两碗来,我们喝点。”陶椿坐在陶家的院子里才猛地发现,去年的今天她在两方人的角力下跟着邬常安去了邬家,今天她从邬家又走进陶家……
辨不清的感觉快速堆积,又缓缓散去,最后快慰涌在心头,她安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