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玉走了,陶椿跟小核桃蹲在墙根下看火,火沟里捂的枣木估计烤干了,火堆里飙起一簇簇半指长的小火苗。
陶椿眼不眨地盯着,待火苗窜起一指长,她拿起堆在一旁的湿枣木又铺上去,火苗压了下去,呛人的柴烟腾腾升起。
“走,我们走远点。”陶椿推着小核桃跑开,见她反应迟钝,她估摸着小丫头的瞌睡来了,还没吃饭不能让她睡,她使唤道:“对了,你去把我的鼠皮手套拿来,就在饭桌上,这会儿清闲,我把屋后这一片杂草拔了。”
小核桃“噢”了一声,应了却还站着不动,她自己拍了拍脸,嘟囔说:“我咋瞌睡了?”
“对,你怎么瞌睡了?回去洗个脸,等吃了饭再睡觉。”陶椿笑着说。
小核桃又“噢”一声,她慢吞吞往回走。
陶椿伸个懒腰,她一脚一脚把地上的杂草踩下去,明年她进山的时候,遇到好看的花她就挖回来种,过个几年,这屋前屋后会长满了花,多好看啊。对了,竹子也要移几丛回来,要是能从山下买到果树,果树也种在家附近。
“婶婶,我来了。”小核桃声音欢快,瞌睡虫从她身上跑掉了。
“婶婶,吃柿子,我娘给我们拿的。”
陶椿接过一个,柿子湿漉漉的,洗过了,还有淡淡的酒味,她犹豫着要不要吃,怕吃了胃疼。
小核桃没有顾虑,她咬一口,咂巴着吐掉皮。
陶椿闻到了柿子的甜味,她忍不住口齿生津,她心想少吃一点就行了,不会胃疼。
柿子皮挺厚,陶椿不确定是摘早了,柿子还没熟的原因,还是本就是这个品种。不过皮厚归皮厚,柿子肉还挺好吃,脆脆甜甜,一点都不涩。
陶椿默默把一个柿子吃完了,她把啃下来的柿子皮扔火堆上,戴上鼠皮手套沿着火沟往外拔草。小核桃要帮忙她没让,担心草里藏的虫咬到她。
待姜红玉烙好一锅饼,扛树的人回来了,兄弟俩累得呼哧呼哧的,身上的单褂汗湿了大半。枯木一撂下,他俩就把沾了木渣的单褂脱了,站在外面拍打衣裳。
小核桃跑去找她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兜里藏了两块猪肉脯,她献宝似的拿给她爹和她小叔吃。
“我跟婶婶做的。”小核桃说。
猪肉脯冷了干巴巴的,邬常安嘴里又渴又干,嚼了几下还把上膛戳出血了,他吃了一嘴的血腥味。
“好吃,你跟你婶婶手艺好。”邬常顺还没尝出味道,他先夸一句。
小核桃高兴,她蹲下去捻她爹腿上黏的草籽。
“我身上脏,你走远点。”邬常顺嫌她碍事,他走远点,用褂子在腿上拍几下,裤子上的草籽浮土就拍掉了。
“饭好了,忙完了就进来吃饭。”姜红玉喊。
邬常顺应一声,他把单褂穿上,一手提起小闺女,扛着她往回跑。
邬常安跟在后面,瞥见陶椿从柴房后面过来,他赶忙套上单褂,飞快扣上扣子。
“明天还上山砍柴?”陶椿问。
“对,我们今天在山上相中了一棵老榆木,明天跟陵长说一声,再喊上我姐夫,我们去把老榆木锯了。这棵老榆木一个人还抱不拢,做独轮车是够用了。”邬常安说。
山里的枯木、朽木陵户们能随意砍伐,长歪的新树和多发的新枝也能随意修剪,但若是砍伐经年的老树,这个要向陵长报备,有些树种和某块地方的树是只能修剪不能砍伐的。
守陵人守山不仅要防着山外的人进山砍柴伐木,他们自己也不能随意砍伐。
“你们两口子在外面磨蹭啥?吃饭了。”姜红玉喊。
“来了。”陶椿大步进屋。
邬常安跟在后面,他品咂着肉脯,这会儿嚼出滋味了,他头一次发现野猪肉的粗肉丝还挺有嚼头,越嚼越香。
蛋花汤早就煮好了,放凉了不烫嘴,邬家兄弟俩上桌先干两碗蛋花汤,解了渴才开始吃饼子,他俩饿狠了,饼子进嘴里没有细嚼就进肚了。
苞谷面颗粒粗,陶椿吃的慢,外壳上烙的苞谷粒嚼着脆香,里面的瓤吃着甜甜的,要比煮的苞谷粥好吃。
小核桃吃着吃着睡着了,姜红玉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吃饭,抱个孩子不方便起身,她想到锅里还烙着饼,说:“弟妹,锅里还有一锅饼子,你去看看,翻个面继续烙。”
陶椿一口把剩下的饼子塞嘴里,她一蹦大步走了。
邬常安看她一眼,她这一天天过得挺高兴的。
锅里没添水,烙这种薄饼就是要用火星慢慢焙,没有明火,不会把锅底烧穿。陶椿把饼都翻个面,盖上锅盖了,她探头看灶眼里塞着大木头桩子,不用添柴。
出去的时候,陶椿把食柜里的猪肉脯端出去。
“这么多啊?”邬常顺伸手捏一个,“这个挺耐嚼,越嚼越香。”
“你们明天进山的时候带点,饿了就嚼一块。”陶椿说。
邬常顺点头。
“蜂蜜坛子见底了,蜜没了。”陶椿看向邬常安,“你什么时候去取蜜?”
“要是明天能把老榆木放倒,后天就去。”邬常安没推托。
“什么时候扛回来?明年开春了?”姜红玉问。
“对,在山里放一冬,明年开春了扛回来,剥掉皮晒两个月,水分晒干了再刨木。”邬常安对这个活儿很熟练,“只要手上的功夫没问题,我能赶在秋收前把独轮车做出来。”
“你手里还有多少骨胶?家里没什么活儿了,我想把雨披做出来。”陶椿问。
邬常安嚼着肉脯回屋,他把剩下的骨胶都拿出来给她,小泥炉和融胶的陶钵一并搬了出来。
陶椿从布兜里抓出一把灰黄色的颗粒,像是小石头,看形状是切成这个样子的。她掂了掂重量,估计不到半斤,她担心不够用。
“熬骨胶只需要用骨头和碎皮子?还有旁的吗?我想自己熬一锅。”她问。
“我见老三熬过,你要是想熬我帮你,这也是个费事的活儿。”姜红玉说,“骨头和皮子都好找,狗没啃完的猪头骨就行,你没事的时候去小叔家还有香杏家转转,家家户户的狗都有啃不动的骨头,猪骨狼骨都行。”
提到狼骨,陶椿想起来年婶子给她的狼皮她忘记拿回来了。
“那我明天去转转。”陶椿说。
嚼着肉脯打发时间,待肚里的食消化了,忙累了一天的四个人才起身洗漱。
姜红玉打水给小核桃擦洗,陶椿去把锅里的饼子铲起来,她舀两瓢热水把碗筷洗一洗,跟着舀一盆热水回屋了。
邬常安兄弟俩把熏的猪腿和一扇排骨提回来,浇灭了火,他们二人也打水洗澡。
邬常安去晾衣绳上拿衣裳,衣裳还是湿的,他只能回屋拿。
趁着院子里没旁人了,邬常安凑到晾衣绳上翻找,来回找了两遍也没见他的衣裳,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媳妇娶得亏。
等邬常顺洗完澡回屋了,邬常安回屋把他巡山的时候攒下的脏衣裳和今天换下来的悄
悄拿出去泡木盆里。
夜半三更,其他人都睡了,他蹑手蹑脚出来把衣裳搓洗干净挂晾衣绳上,免得他大哥发现了,指不定又要有意见。
*
次日,邬常安他们去找陵长报备伐木的事,陶椿也一起跟过去。
“拿狼皮是吧?”年婶子看见陶椿,她把狼皮拿给她,“你今天要是不来,我还准备叫我儿子给你送去。”
“我都忘了,还是昨晚提起要熬骨胶才想起来前天忘把狼皮拿回去了。”陶椿说,“对了,婶子,你家有没有骨头?狼骨和猪骨都行,我拿回去熬骨胶。”
“有,我去狗窝里给你找。”
“砍完树你俩歇两天,我打算初十那天让你们动身去抱月山,早去早回,免得遇到下雪天。”陵长说,“你家是你们兄弟两个都去?”
“是,我俩都去,我弟妹也去。”邬常顺说。
陵长看向陶椿,他笑着说:“才从山外回来还不习惯山里的清净是吧?想跟去凑热闹?我可跟你说了,山路不好走,不是上山就是下山,遇到下雨天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你可想清楚了。”
“倒不是想凑热闹,我用猪肉做了一样新吃食,想拿去看看能不能跟抱月山的陵户多换些粮食。”陶椿不承认是去凑热闹,她有意给陵长留个好印象,日后山陵使若是因为山外的事找她麻烦,陵长或许能保她。
“我们陵里种的稻子少,其他庄稼也不丰,跟其他陵户换粮食只能靠陶器,我觉得这种交换方式对我们来说有弊端。粮食吃进肚子就没了,陶器若是保存得好,一个陶罐能用上十年,到时候人家不缺陶器了,我们就换不到粮食了。”陶椿仔细说,“陵长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换不到粮食的时候我们能向朝廷求助吗?”
陵长面上生愁,他勉强笑着说:“地里又不是不长庄稼,没了米还有麦和苞谷,我们跟他们粮食换粮食也行。”
“是呀,就是粮食搬来扛去累人。”陶椿没跟他争粮食换粮食可不可行,他们扛着陶器去抱月山,而非抱月山的陵户带粮食来公主陵,已经看得出来哪一方处在交易的劣势。她笑着说:“我用十四五斤野猪肉烤了一百四五十片肉脯,烤好了估计只有两斤多,我打算拿去试试能不能换粮食,要是有人肯换,不论是粮食还是山货,我都换。就是没人换我也不吃亏,两斤多的东西拿手上不累人,回来的路上就给吃了。”
陵长大差不差听明白了,这个肉脯估计跟肉干差不多,他不看好,见陶椿挺上心的,他不给她泼冷水。
“行,你跟着去,你们年轻人心思多,去旁的陵里看看也好。”他说。
“陵长,我弟妹说的真不真?以后用陶器换不到粮食了?”邬常顺问。
陵长笑笑没说话,“出太阳了,你们进山忙去吧。”
年婶子提了半麻袋的骨头递给陶椿,说:“好丫头,去忙吧。”
陶椿提着麻袋抱着狼皮去演武场,她打算站完桩再回去。
“老三,你说陵长是什么意思?”邬常顺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我去年跟小叔他们去抱月山,听他们说抱月山的陵户越来越挑剔了,寻常的陶器已经不要了。”邬常安盯着女鬼的背影,说:“她说的大概是真的。”
第29章 熬骨胶 狗嘴讨骨
陶椿抱着树往上爬,忽然听见有人靠近,她低头向下看,就见年婶子拎了把弓过来。
“年婶子,你也来练箭?”她问。
“我来找你,你爬你的,我等一会儿。”
陶椿闻言,她伸手拽住斜出来的树杈,脚上一蹬翻身上去,随后拽着柳树条荡了下去,下落时屏着气,两腿一弯踩在木桩上,顺势卸下力气。
年婶子看得止不住点头,“跟半月前相比,你的动作灵活多了。”
陶椿跳下树桩,她拔上鞋跟,说:“布鞋太软,上树不是很能使上劲。”
年婶子抬脚让她看,说:“还是要多练,穿什么鞋没多大影响,我一直穿布鞋,可不觉得使不上劲。”
陶椿应是,不跟她犟,“年婶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见你练过箭,是没有弓箭吧?”年婶子把手上的弓递出去,“这是我年轻的时候用的,落灰好些年了,前两天我换了根弦,你拿去用。”
陶椿惊喜,她双手接过弓,无措地说:“婶子你待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年婶子大笑几声,“就一个旧弓也值得你一句太好了?不用搁心上,我是见你有心气,心痒想给你领领路。行了,不耽误你了,你继续练。好好练箭啊,箭法练好了,我让你叔跟山陵使讨一把新弓,再配三十支箭。”
陶椿脆声应下,她从树下捡一根柳枝搭在弦上,这把弓跟邬常安的弓相比轻了不少,她单手能轻松地举起。
柳枝搭在弦上,陶椿用劲拉开弦,胳膊肘努力往后探,一直到使不出劲了,她松开弦,柳枝飞了出去,落在三步远的地方。
年婶子回头瞧见了,她笑了笑。
陶椿又把玩了一会儿,惦记着要熬骨胶,她背着弓兴冲冲去找香杏,走出一截路了她又拐回来扛走装骨头的麻袋和狼皮,差一点又忘了。
香杏从老三口中得知陶椿要用骨头熬骨胶,她送走他们,她就把狗藏在各个角落的骨头找出来,捡出来的骨头都堆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