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着性子问:“你对他的事了解多少?”
袁枚回答:“我特意搜过他的新闻报纸。”
文老爷子又问:“他有多少红颜知己你可清楚?”
袁枚回答:“三个?我知道三个。”
文老爷子问:“哪三个?”
袁枚不上当。
文老爷子替她说:“中大的杜双伶,京城的米见,还有你表妹,可对?”
袁枚不自觉后退一步,忍不住问:“外公,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文老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起了米见:“你应该见过那个叫米见的姑娘,她和你表妹比,怎么样?”
袁枚眼睛眨了眨。
文老爷子对这外甥女的态度比对大女儿好多了,见她调皮地眨眼,脸上神情缓和了不少,“外公想听真话。”
袁枚想了想,措辞道:“如果只单纯论相貌,米见犹如画里走出来的人,应该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我是说我们国内的。”
文老爷子问:“有照片吗?”
袁枚摇头:“三分相七分骨,米见很有气质,真人会比照片更好看。”
双手背身的文老爷子仰望一番夜色,稍后吩咐:“抽个时间,你去趟北大。”
袁枚讶异:“拍米见?”
文老爷子嘴巴没动。
袁枚用手指头指着自己鼻子:“外公,您可以使唤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我?”
文老爷子还是没说话。
袁枚揣摩揣摩,试探问:“您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
这次文老爷子不再打哑谜,颔首问:“你觉得慧慧这回是头脑发热,还是真被那小子迷住了?”
袁枚哑然失笑,“外公,您何必问呢?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文老爷子有些意外,“看来你对那小子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识。”
袁枚笑着表示:“那是当然。我又不是傻姑娘,这两年光炒股我都挣了十多万美元。”
文老爷子面无表情地泼冷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袁枚张嘴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因为在她看来,慧慧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内心也是个极其倨傲的人,但却不知不觉着了魔。在知道张宣有其他女人的情况下,还是着了魔,这真是应了外公的话。
而且除开慧慧,她还跟杜双伶打过交道,根据目前的信息判断,这杜双伶也绝对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但却一直没有闹。
这就让人很费解,很耐人寻味。
再说到米见,袁枚只需远远瞥一眼,就知道这风姿天成的女人不会是个傻子。因为如果米见是个傻子,那空谷幽兰的气质就不会出现在对方身上。
综上种种,袁枚顿时无言以对,真真是应了这句话:淹死的果真都是会水的,可能还都是游泳高手。
见大外甥女说不出话了,文老爷子再次叮嘱:“你以后少跟那小子接触。”
要是自己儿子女儿,文老爷子会直接下死命令!用老父亲的威严要求他们必须怎么做!
可面对孙辈,文老爷子不糊涂,如今时代不同了,知道这样下命令没用,甚至会起逆反心理。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他不愿意把这种下命令的方式用在孙辈身上,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夕阳红,留在世上的时日不多了,不想薄暮这最后能看见的亲情。
谁说老人不孤独?
等老了以后就明明白白。
文老爷子一个人独处时,会经常反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小时候同自己特别亲的大女儿如今却跟自己势同水火,一见面就呛?
有时候他想好好跟大女儿坐下来谈谈心,可每次见到人时,一股子气就窜上来了。
他虽然不认同大女儿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更不认同大女儿的人生选择,可他还没糊涂到不明事理,如今父女关系这般僵硬,自己多多少少也是有错的。
不过这些也仅仅局限于他的心理活动,要真的明面上去跟大女儿晓之以理,老头子倔强地表示:我做不到!
“是,我听您的。”袁枚满眼都是无奈。
接着她又补充一句,“不过我还是得反驳您一句,杜双伶也好,米见也罢,还是慧慧,三人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长相个顶个的出众。
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您口中的那小子是个挑食之人,我虽然不丑,甚至称得上小清新,但绝对在安全线之外。”
闻言,文老爷子那深陷眼眶的黑白珠子转了半转,迈开步子继续往病房行去。
……
病房中。
医生正在查看文慧的病情,当门口的传来脚步声时,医生正好问询完,直起身子对文慧说:“目前状况良好,不过你还是要保持一个好心情,多休息。”
文慧温婉地表示感谢。
文老爷子来了,医生和沪市很有眼力见地走了。
四目相视,文老爷子站在门口没说话,床上的文慧也没出声,关系一向要好的祖孙俩就这样望着彼此,屋内一时安静极了。
见状,袁枚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只见她拉过一张凳子,对文老爷子说:“外公,你坐。”
说完还不罢休,袁枚又提起热水壶倒了两杯茶,一人一杯。
第938章 祖孙交锋
有袁枚这一搅合,屋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接过茶,文慧把它放一边,没喝。
文老爷子同样没喝,把茶水摆桌上,就拉过椅子坐在了病床前。
目光在祖孙二人身上来回过几趟,袁枚很有眼力见地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两人。她知道这个局现在只有当事人才能解开,自己留在那起不了作用,很有可能帮倒忙。
等到房门被带上,文老爷子终于出声了,关心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文慧温婉笑笑,“除了不能大幅度动身子,都还好。”
细致地观察一番孙女状态,文老爷子慈祥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跟爷爷讲讲?”
“嗯。”
文慧嗯一声,知道隐瞒不了,索性也就没纠结,原原本本把海上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说完,她就缓缓垂下眼睫毛不再做声,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两人都知道,就算千逃万避,张宣的名字还是出现在了两人的话题当中,这是一个横在祖孙中间的坎。
盯着孙女的面容瞧了半晌,文老爷子问:“今天一起跟来的那个女娃是谁?”
文慧说:“陶歌。”
几秒后,她又补充一句:“她是粤省陶显的大女儿。”
文老爷子不动声色地又问:“他跟xx的女儿是什么关系?”
文慧如实开口:“黄鹂追求过他。”
一个“过”字,文老爷子点点头,不再深问。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过了,文老爷子想了想,问起了关键问题:“这次去海上,他叫你去的?”
文慧安静说:“我没拒绝。”
文慧回答的很艺术,没直接说“是”,而是用“我没拒绝”来表达她的态度。
她用四个字向爷爷传达更深一层次的意思:表明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去?表明自己清楚他的感情状况?但自己还是没拒绝。
换句话说: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文慧这是主动揽责,目的是希望爷爷不要怪罪于他。
人生阅历何其丰富的文老爷子自然听出了潜藏的话中话,只见他缓沉许久说:“爷爷就你一个孙女,你爸妈也就你一个女儿,你很优秀,我和你爸妈一直为你感到自豪,将来我们文家的重担就要落在你身上。”
文慧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几下,还是没睁开。
可能是渴了,也可能是为了进一步缓解气氛,文老爷子端起茶水喝一大口,临了感慨道: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也大学毕业了,咱爷俩有好长时间没坐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聊天了。记得你小时候啊,最喜欢缠着你奶奶了,天天让她抱着你讲故事。
可是她命不好,苦日子还没过完就走了,没福气看到你如今取得的成就,不然她肯定会很高兴。”
奶奶去世快20年了,关于她的记忆有点久远,甚至有些模糊,但文慧还是静静地听着。
文老爷子继续说:“你奶奶年轻时候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大美人,出身又好,学识也高,我和她是因为共同的摄影爱好结识的,那时候我口袋里连半块大洋都掏不出,相机、交卷和学费都是你奶奶赞助的。
记得那天夜里,下大雨,刮大风,你奶奶提着一个箱子半夜找到我,浑身湿漉漉的,她说让我带她走,带她远走高飞。
我把她请进屋,问她为什么突然要走?
她说,她家里给她物色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军阀公子哥,她不愿意,然后就那样看着我,我当时很为难……”
头一次听到爷爷说起这段往事,文慧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孙女听得认真,文老爷子往下道:“爷爷当时之所以为难,是因为家里还有个体弱的母亲,还有个药罐子奶奶。”
文慧动容,柔声问:“后来呢?”
文老爷子第一时间没回答,过了好久,就那样在椅子上发呆了好久才接上话:“后来我禁不住她梨花带雨地哭,我禁不住内心的爱慕和蠢蠢欲动,于是带她回了家,接着我又带着她、还有母亲和奶奶连夜奔向了沪市。
我们一家人知道,只有沪市的洋租界才有我们生还的空间。”
文慧右手抓着床单,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果然,紧张应验了,文老爷子说:“半路上,我奶奶没经得起折腾,走了。到达沪市三个月后,母亲由于在路上风餐露宿生了病,一直没好过来,也撒手离我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