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

　　大哥成楞了一下，舔了舔自己嘴唇，不久后一道道菜上来，两人不再谈这些事，而是说起了八卦。

　　之后离开有璟阁，去到大哥成开的艺术馆，看了会儿他的收藏……整个艺术馆都闭馆，只为两人开放。

　　他主动提起：“你会怎么拍？”

第451章 保守者和创新者】

　　“什么怎么拍？”方沂问。

　　“拍你那段飞车戏……不是说要用特效吗，你要怎么解决，我听说你认为在棚内就可以完成，我不知道你要怎么搞定。”

　　方沂恍然大悟。

　　这段飞车戏说的是他驾驶amg飞跃迪拜塔的戏份，也是通过这一段戏，向观众表明了文质彬彬的“关教授”实际上是个硬茬子，飙车武打射击样样精通……和奔驰amg想在大陆塑造的“西装暴徒”形象相符合，即这类轿车虽然看起来只是稍显运动感的小轿车，但踩一脚油门随时可以内裤外穿，提供澎湃动力，不比一般的低端跑车差。

　　这就和奔驰的竞争对手奥迪“庄重”的形象相反，庄重的另一方面也代表了“老气”。奔驰要通过各种营销给年轻人洗脑，让他们觉得奥迪不够酷炫，只有老头子才喜欢用。

　　怎么拍呢？

　　方沂给大哥成描述：“中影在怀柔有个超级大的摄影棚，足够宽敞足够高……我们打算用悬臂吊着汽车从一个稍高一些的高台飞往另一个矮台。整个过程要全部在室内搞定，而且采用全绿幕，后期再把迪拜塔做进画面中，拉远，展示出一种飞跃的状态。”

　　“那你的车要加速是吧？你要开车在楼层里横冲直撞，必须得到足够多的加速度，才能够冲破玻璃飞到另一幢楼；现在你说了飞跃这个镜头怎么解决，那么之前的室内加速怎么拍呢？其实，成家班是可以做这种特技的，我们也有飞车高手，百分百还原……”

　　方沂不解：“为什么要实拍？”

　　“那你是打算？”

　　“还是那个摄影棚啊，让车子在绿幕墙里面一顿猛开，后期加上各种办公桌、纷飞的纸质文件，汽车一路撞出去……或者是实拍和特效相结合也行，总之不需要纯粹的实拍，没有这个必要。现在的技术已经发展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我们不需要搏命，也不需要真的跑去迪拜，就能拍出我们想要的效果，而且成本更低。”

　　大哥成担忧起自己兄弟们今后的饭碗：“真的就能拍出来吗？人进去实拍，再怎么也比特效来得逼真吧。”

　　方沂没否定大哥成这话，因为他讲的也有道理。

　　但是命只有一条，而将来要拍摄的刺激画面有很多，九条命也不够用。

　　观众对视效大作的要求在不断提高，现在你拼尽全力搏命终于可以实拍了，那之后观众要看手拉直升机呢？或者是一个响指毁灭半个星球……这不是动辄实拍能搞定的。

　　他沉默了会儿，选择和大哥成一起逛起了艺术馆，让大哥成给自己介绍各种展品。

　　它这个艺术馆囊括了大哥成从业以来有纪念意义的物件，也介绍了他本人的拍戏经历。比如他第一部爆火的戏是《醉拳》，当时业界武打片以一板一眼的套招为主，而大哥成却一反常态，搞起了喜剧武打。

　　观众们很喜欢，把这部片子票房推到了当年度港地市场的第二名。

　　从李小龙过世后，港地一直在扶持新的功夫巨星，而这些新人们但凡照抄李小龙的都失败了，最后反而是离经叛道的大哥成先出头，惊掉一堆人大牙。

　　鉴于《醉拳》在功夫片历史上的重大意义，新世纪以来，不论是金像奖还是金鸡奖都把这部片子列为“最伟大的一百部华语电影”之一。

　　——大哥成和方沂一块儿从各种展览品走过，包括了他随后拍摄的好片《笑拳怪招》、《师弟出马》……也包括他头一次去好莱坞发展的两部衰片，《炮弹飞车》和《杀手壕》，这两部片子因为没能体现出他个人风格，明显的模仿李小龙，票房在美国和港地都不理想。

　　再之后大哥成痛定思痛，决心彻底抛开模仿包袱，一系列功夫喜剧片出炉：《a计划》、《快餐车》、《福星高照》、《警察故事》，以及再次征战好莱坞的《尖峰时刻》系列片……他不再是李小龙的影子，而是他自己。

　　大哥成介绍到一半，就知道方沂的意思了：他曾经也是创新者嘛，而现在却保守起来了，他人生已经吃过这种亏了，不要再吃亏。

　　走到尽头，大哥成显得很为难：“我懂你要告诉我什么，只是到了我现在的位置了，我有好多兄弟从比你还小的岁数就跟我，他们不会其他的，我要为他们的饭碗着想。所以我不是想能改就改的，你坚持你的拍法我也没意见，但我自己还是会按老办法。”

　　方沂本来就没打算一两句话就让大哥成转性，听到这也并不失望，而是说：“没事，龙哥你有你的考量，我主要是希望你保持一种……忘我的心态进行拍摄，不要在做特技的时候脑子里还分心，那就特技动作也做得变形，还有受伤风险。”

　　“我很专业的，不要小瞧我，而且我有保障，绝对搞定心态。”

　　——————

　　第二天拍摄时，大哥成体现出他的专业和保障，以及他到底如何搞定心态的。

　　一幕轮滑衣高速过弯的镜头拍摄后，天色已晚，大哥成宣布收工。

　　紧接着在方沂震惊的目光中，留着白胡子的洋人神父跑到片场正中央，开始对各种器材洒水，口中念念有词，被洒到圣水的众人纷纷露出心安的表情。其中也包括大哥成本人，他在助理的帮助下艰难脱下轮滑衣，然后把这套装备反复洒了两遍圣水。

　　这还没完啊，和尚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试图给这条路念经，又给每个主创都送上了佛珠，据说是开过光的玩意儿。

　　郭凡接过佛珠，直接就往手腕上一戴：“好东西！方导我跟你说，之后要是没出事儿，那就是上帝还是我佛起了作用……你懂得，是那些保佑到了、起效了。如果出了事儿，肯定怪不了神仙脑袋上，那就是道具组的具体某个人有问题，而自己也不够虔诚……这是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怎么都能说得通。”

　　剧组有个性的人很多，尤其是这种两岸三地合起来的大剧组，各自文化背景都不一样嘛，信什么的都有。

　　方沂觉得大哥成这套土法子起码有安慰剂的效果，他看样子心态确实调整过来了，就笑道：“只要有用就行，起码不会像昨天一样吓死人。”

　　郭凡秀了秀自己的手串：“那是！免费拿串，这多爽啊，虽然我不太信，这不影响我白嫖……对了，好奇怪啊，怎么你没有被发到呢？”

　　这位广化寺请来的高僧啊，发串儿时就像是看不见方沂一样，唯独略过了他。随后挥洒圣水的神父也是同样的，看到方沂后退了几步，朝他点头，小心翼翼不让方沂沾到，紧接着，神父和和尚凑到了一起，盯着方沂小声嘀咕。

　　时不时还朝方沂笑一下，但他真的直视过去的时候，这帮人又迅速低下目光，侧着脸。

　　“他们在说什么？”

　　郭凡问。

　　“这谁知道。”方沂无奈道。

　　郭凡不多想，随后又说：“但是大哥成不能一直这样是吧……现在搞的这些咱还能接受，都是接受了改造的正规宗教，后面万一后面去了国外请了些奇奇怪怪的，什么巫医什么通灵者折磨我们……大家总有一天受不了的，要想根本解决他的焦虑，还是得让他相信科学，让他心安。”

　　方沂说：“我能怎么办？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452章 “小事情”】

　　《十二生肖》剧组预计在京城待上一个星期，因为大哥成开始时莫名其妙的缩卵，继而使得状态不佳，导致整个剧组最后花了近半个月。

　　这种延迟可不仅仅是超支一倍那么简单，而是后面许多原定的计划都要重新安排，浪费的成本不知凡几。

　　不过方沂没有在《十二生肖》里面投钱，他倒也不觉得心疼，而是借这个机会好好观察港地剧组，让手底下的人赶快偷师和挖墙脚。

　　当前大陆剧组和港地剧组相比，差距比较明显的是打光，那简直就是……没什么章法，胡乱打，大陆这边厉害的灯光师傅屈指可数，牛气得很，有些女星拍戏时，会指定某个灯光师拍自己，递上红包，而灯光师也知道在拍摄时使出绝活儿，从而造成该女星艳压对手的效果。

　　灯光师甚至可以弥补演员本身的演技缺陷，比如演某个思绪交杂，内心矛盾的片段时，如果给她脸上打出一半明一半暗，那就是事半功倍。

　　在base这边偷师别人的同时，别人也会想偷他的师。从国营制片厂时代，大陆这边的服化道就已经反超港地，在细分领域的美学上更是远胜于，这种情况在古装片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因为广化寺的和尚们前前后后每天一换，就像是遇见什么好事儿得轮流来争宠一样，又总是跑到方沂这边来刷脸，显得十分拘谨的样子，逐渐让港人们意识到方沂的不一样。

　　那个“转世”的说法流传出去了。

　　这些东西在大陆基本上是无稽之谈，但是港人确实是信这个，最起码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的状态，而且联想到方沂年纪轻轻取得的巨大成就，财势正旺，如果他身负大气运，那就可以解释了。

　　大哥成也知道这事儿了，他原先听杨收成讲过，说这小方怎么个力挫白龙王，乃是xx转世是也，是白龙王磕头的祖宗爷……听起来觉得挺荒诞的，大哥成没有太当一回事。

　　他信仰比较杂，对外公开的是佛教，但以前在佛教圣地泰国遇见了灵异事件，当时脱口而出“耶稣啊！”他是样样都信，来者不拒。

　　现在真看到了和尚们毕恭毕敬、神父们敬而远之的一幕时，那还是很震撼的。

　　这都是有编制在案的宗教人员，可不是随便找的江湖术士。

　　大哥成私下里找杨收成对质：“片场有些……特别的说法，我也从你那听过，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收成：“不要说真假，Jackie，你敢信是假的吗？”

　　“那当然是不敢！你为什么要这样咒我。呸呸！有多真？”

　　“我说了不算数，专业人士说了才算数。”

　　“谁？大师（和尚）？”

　　“这是最直观的证据了……老实说我最开始也半信半疑，但我实在是不敢全疑，他一直在赚钱，一直在成功，就好像白龙王的预测没有失误过一样……哪怕是从功利的角度想，信了又怎么样呢？我于是就彻底不多想了。”

　　大哥成给说楞了。他早年因为拍戏过于作死，全港没有保险公司敢给他作保，但是武师做危险动作时都是在阎王爷面前现，为了避免后顾之忧，找个心理寄托，所以大哥成非常之迷信。

　　他说：“方沂要全特效拍摄，他做下去的话成家班就没得玩了……我想这是我最后一部大动作片子，但不是成家班很多人事业的终点，他们还要吃饭，还要发展。”

　　杨收成是资本家啊，当然不会管这种屁话了，“我支持他。成家班不是家，不能以为养一辈子，要多替老板着想。”

　　“他要……大陆那个说法是怎么样，革命！”

　　“让他革让他革，红旗插遍全球。”杨收成继续劝导。

　　“好吧。”

　　杨收成最后叮嘱：“既然是你拍你的，他拍他的，你就小心一点，不要受大伤。”

　　“成家班和我几十年了，我们没问题。”

　　大哥成挂了电话。

　　现在是在京城这边的最后几场戏，也是他最艰苦的戏，大哥成要化身家具城战神，和一堆武行反复套招，直到演出效果满意为止。综合来看大哥成的受伤生涯，要命的几次都不是那些大动作大场面，而是发生在极其平常的某个动作上。

　　比如拍摄《龙兄虎弟》的时候，有一幕要求大哥成捉住藤蔓，从这一头荡到另一头，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因为藤蔓临时断了，大哥成“砰”的砸泥巴地上。

　　更倒霉的是，柔软的泥巴地上偏偏有一颗石头，而这颗石头非常巧合的嵌在了他耳后，可以说给他后脑勺凿了个洞。

　　当时直接昏迷了，这是他有史以来伤最狠的一次，被下了“最好结果是植物人”的通牒。

　　还有一次是从高楼跳到直升机垂下来的梯子，可能整个团队文化水平都不是很理想，竟然没有一个意识到螺旋桨对人的巨大反作用力，于是当大哥成跳到那梯子时，惊恐的发现自己只能抓住最后两阶，几乎就被硬吹下去坠成肉饼。

　　“——所以他这种拍法，到现在来说已经不合适了，以后特效戏甚至于特技戏，都必须反复验证过，不能凭着鲁莽硬上。”

　　郭凡和方沂在现场侃侃而谈，“我们目的就是形成规范化、标准化的管理，避免出现某一个特技镜头只能被某一个身体素质好的武师垄断的情况。相反，这部电影里面的飞车镜头攻克下来了，之后其他电影也能按照同样的方法搞定。”

　　“但是成家班已经是业界最成熟的团队了，哪怕是小动作他们也配合了几十年，很少出差错。”

　　方沂撑着脑袋，一边听郭凡碎碎念，一边看大哥成的戏份。

　　《十二生肖》的拍摄时长预计高达7个月，相当部分时候他都不需要在片场出现，包括大哥成自己也不会全程随组。所以两人很快就会离开一阵子，各自拍各自的戏份。

　　这时候大哥成在表演一个喜剧武打：

　　他在相框里面假装是画中人，被发现了，于是从相框里面钻出来，凌空双脚蹬飞敌人，一个很有趣但毫无实战性的动作。

　　大哥成已经拍了几次，轻车熟路，一气呵成。

　　和他搭档的武行水平没有那么高，在最后一次拍摄时，不小心拖走了相框，于是大哥成没能凌空踢到人，而看起来像是狠狠的起跳，并把自己的尾椎骨往地板上猛砸。

　　“啪！”

　　大哥成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冒汗起来。因为他经常要受小伤，大家都没有怎么在意，没想到不久后大哥成拒绝掉扶他站起来的助理，拍地板大喊：“doctor，doctor（医生）！”

第453章 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