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时,皇上借口身体不适,见不得风,没能现身斟酒共饮,而是在宫殿里遥观。
阿丹国使者在夜宴上请见皇上,说是还有一宝物要进献。
内监回禀了皇上。
皇上很快传了诏,宣阿丹国使者带着所谓的宝物进宫殿。
姜煦蹲守在房梁上,架起了手里的机关弩。
阿丹国使者托着一个雪白的盒子进殿,最后面跟着四个强壮的大汉,姜煦一眼认出,是他夜探驿馆那天,围攻他的四个高手。
萧磐扮做皇上的模样,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前垂下了纱,他咳了几声,像是真的受了风寒,嗓子也低哑了几分,道:“是什么宝贝,呈上来给朕瞧瞧。”
那四位高手上前,接手了盒子,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守在殿前的两个太监拦住他们的脚步,上前接了盒子,转身呈进了纱帐。
姜煦歪了一下头,看着那雪白的盒子缓缓打开。
一阵啾鸣。
一黄一白两只小鸟仅有成年人拳头大小,振翅从盒子里飞了出来,两只鸟之间用红线互相拴住了爪,只能互相缠绕着,飞不高。
萧磐愕然:“这鸟……”
他刚一放松警惕。
一个太监笑着上前托了一把。
两只看上去温顺可爱的小鸟骤然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距离最近的那个太监,瞬间一声惨叫。
太监捂着两只眼睛,指缝渗出了鲜血,倒在地上。
姜煦扣动机关,两根弩箭一前一后紧咬着射了出去,当场将那两只鸟毙命。
——“护驾!”
殿外沸了起来。
第90章
训练有素的禁军瞬间涌入了殿中。
那位啄瞎了眼的小太监被人扶了下去。
姜煦在房梁上转了个身, 眼尖看见那位使节喉间滑动,似乎是咽下了什么东西,姜煦扑身下去, 掐住他的喉咙,一膝狠狠地顶在他的膈下,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颗漆黑的药丸从他喉中滚落了出来。
见事拜吞药自尽的使节不止这一个,然而姜煦分身乏术, 也只顾得上救下这一个。
殿前这几个不会功夫的使节接二连三的倒下, 很快便七窍流血, 抽搐而亡。
那四个身强体壮的高手还想再搏一回, 四枚回字镖旋向了纱帐里的身影, 萧磐侧身一闪, 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用随身的折扇将锋利的镖依次打落。
他们眼见大事去矣。
禁军手持刀戟,把人死死的押在了殿下。
姜煦把手下擒住的人交了出去, 有些嫌弃的眯了下眼。折腾了好大的阵仗,结果就这?
说不清楚这一下子到底是高估了对方,还是低估了自己。
萧磐的衣裳上擦破了一个口子,但并未伤及身体。
皇上露面,当庭便审。
——“你们阿丹的日子是过得太舒坦了,谁给你们的胆子刺杀朕?”
使节被押上前, 他低头呜咽着说不出话。
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平和道:“朕大梁朝的兵马即刻便会指向你们阿丹, 今日暂且饶你不死, 回去复命吧。”
唯一活下来的使节头叩在地上不肯起,久久之后, 他才泣出声,哭到:“陛下……我们阿丹早在两个月前就被北狄攻破了王城,阿丹皇室现在俱已成为北狄的俘虏,臣等不得不依他们的吩咐,否则吾王命休矣——”
皇上拍案而起。
这一嗓子,不单皇上和萧磐震惊,姜煦的脸色也变了。
北狄攻占阿丹,这么大的一件事,竟然被瞒得死死的,姜煦守在华京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皇上凝重起来:“你仔细说。”
阿丹使者从两个月前的那场暴动开始是说起,祸事出在他们王廷内。半年前,老国主新纳了一个年轻的姬妾,是从外面花街柳巷领回来的女人,身份不干不净,与北狄有瓜葛,把老国王的身体给耗垮了,又挑起了几位王子之间的争端,当王廷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北狄的游骑趁虚而入,躲过了沿路的盘查,直入王廷,控制了尚在病中的老国主。
两个月前,他们前往大梁朝贡该启程了,北狄便给了指令,要他们照做。
姜煦问道:“带兵攻入你们王廷的人是谁?”
“北狄的山丹王子。”
还是不对。
姜煦道:“你们朝贡经过我朝边防的那天,北关有一段岗哨遭到偷袭,附近一整个村子的人被屠光,我至今仍然怀疑北狄人借机混入了你们的使节中,他们人到底在哪?说!”
许是事败以后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阿丹使节痛快的招了:“北狄有一骑精锐随我们一同进了关,由山丹王子亲自率领,他们谨慎得很,怕泄露行踪,所以进关之后,当夜便与朝贡的队伍分开,他们扮成了沿途的商队,一路跟着我们到了馠都。”
姜煦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皇上唤了他一声:“阿煦。”
姜煦望向皇上:“陛下,臣恐怕他们会别有计划。”
阿丹使节膝行上前,语言急切,越说越快:“他们确实别有计划,他们原本是要利用金缕玉衣的机关刺杀陛下,但金缕玉衣失窃,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们要煽动馠都里的动乱,我们今夜在宫里的行刺只是转移目光的手段。”
姜煦转身往外走。
皇上大喊一声:“杨靳。”
禁军副统领杨靳立刻领命,带人跟上了姜煦的脚步。
姜煦人还没有走出宫门。
已有一名官员骑马奔到了宫门外,身披铁甲一路急奔,冲进了宫中,请见圣上。
姜煦看装备认出他是城门校尉,在宫道上就把人拦下,问:“出什么事了?”
校尉差点撞上姜煦的肩,急停下脚步,见了忽然出现在馠都姜煦,怪异了一瞬,随即冷静,道:“城门戏场百姓□□!”
“百姓?”
姜煦和杨靳都觉不可置信。
连长话短说都来不及。
姜煦抢身上马,直奔城外,杨靳带兵直追。
夜风刀似的刮过耳畔。
姜煦赶到城外戏场,首先看到的不是百姓异状,而是一只足有两人高的狂躁的黑熊。
黑熊脚底下踩着一个人的头,迸出稀碎的脑浆,混着粘稠的血,刺激着人的五官……
百姓们互相推搡,踩踏,有人披头散发狂笑着手舞足蹈,有人则拿着刀棍一顿乱挥,见人就砍。
他们确确实实都是馠都的百姓,而不是北狄的骑兵。
杨靳第一次见这样荒唐的场面,声音颤抖:“这……这是怎么了?”
姜煦跃起站上了一侧稍高的房檐上,搭弓对准了狂躁的黑熊。
黑熊正将它那蒲扇似的爪子扇向一个行人。
姜煦松手,一箭直刺黑熊的右眼。
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射出,刺穿了熊的另一只眼睛,和鼻子。
庞然大物轰然倒下,扬起了一阵纷扬的灰尘,姜煦最后一箭射中它的心口要害,将此畜生斩杀于剑下。
一个人扑在了杨靳的马前,抱着他的马脖子,嘻嘻哈哈:“杀杀杀……都是血,都杀光。”
杨靳一抬臂,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怒问道:“清醒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煦的目光在这片乱局中划过,在对面一个摊位的筐子里,捕捉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他立刻走过去,掀开筐,里面躲着的是一个少女,她又惊又怕,已经哭过了很久的样子。
姜煦压下心中的急躁,尽量温和地问:“你一直在这躲着,是吗?别怕,我们来了,你不会受伤害,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那只熊从笼子里冲出来了,咬死了好多人……他们开始到处跑,打人,杀人……”
姜煦问道:“那你有没有见到一群面生的人?”他试着描述道:“他们很凶,应该还带着兵器。”
“见到了。”少女点头,往东边一指:“他们好多人,骑着马冲了进来,往那边去了。”
姜煦把少女带到了杨靳的面前,道:“保护好百姓,北狄的游兵进城了,我去追。”
杨靳冲他喊道:“我分一队人给你。”
姜煦已经上马窜出了一丈远。
临时点的兵跟着又是一顿追。
姜煦往东行时,走在街道上,望着前方火光燃起的方向,眸光冷了下来。
那里是将军府。
馠都的皇城可不比阿丹。
北狄那么一队人想冲破皇城可谓是痴人说梦。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馠都的百姓中作乱,然后将恨意都砸在多年宿敌镇北军的身上。
将军府,杀声起的那一刹那,傅蓉微坐在黑暗中,轻轻一声叹息,终于来了……
她知道,自己就是这么个命,一切的危机到了跟前都躲不过,宿命对她的偏爱像条狗似的追着她咬。
姜煦留在将军府中的人足够多,都是随他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常年与北狄刀兵相见,一照面就明了身份。
裴青的声音在院子外面稳稳地传了进来:“北狄进犯馠都,少夫人千万莫出门。”
傅蓉微回应了一声:“裴将军放心。”
前院里的战意越演越烈,一些文弱的奴仆都来了傅蓉微的院里,暂时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