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侯放着这泼天的尊荣不要,却筹划起了一件惊天动地的蠢事——他想让傅蓉微再生个儿子换给他养。
傅蓉微上一次与父亲的会见不欢而散。
不料,皇上手眼通天,马上就知道了。
皇上敲着膝盖,轻笑道:“朕的这个老丈人啊,真是很有想法了,让朕的儿子管他叫爹,这说起来,还是朕占了便宜,生生抬了一个辈分。”
傅蓉微在皇上的提点下,茅塞顿开,无师自通。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一方面,傅蓉微顺从了父亲,装出一副温顺听话的模样。另一方面,傅蓉微将平阳侯意图窃取皇室血脉消息传给了皇后一党。
他们彼此都尝到了满足,以至于行事张狂逐渐不留后路。
傅蓉微便顺理成章做了最后收网的那个人。
女子身在后宫,争的哪里是男人?
是生杀予夺的权势。
而深宅大院里,羽翼尚不丰满的少女,争的是命。
第31章 (修)
蓉珠重获自由的第一天, 先去了张氏院里请安,紧接着,便来拜访傅蓉微的宣桂阁。
傅蓉微早已在院子里备好了茶点, 等着他来。
蓉珠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点心是温的,茶是热的。
钟嬷嬷已经被傅蓉薇找了个借口故意支走了。
蓉珠跨进门, 一见庭院里这架势,便笑道:“最了解我的人, 还是你啊。”
傅蓉微说:“毕竟骨肉相连的亲姐妹呢。”
这句话乃是昨天蓉珠给她的信中反复多次提起的。
蓉珠在云兰苑里清汤寡水的守孝, 整个人模样憔悴了很多。
听说, 张氏一见她这副伶仃模样, 勾起了往日里的母女情分, 心疼都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毕竟养了十几年, 就当是个小猫小狗, 也见不得它受苦。
蓉珠也是在张氏那里得了底气,才安下了心, 敢到萱桂阁里找傅蓉微算账。
只听她说道:“毕竟我是长姐,按理说应当让着妹妹。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本不该往心里去的。可是三妹妹,你实在是伤透我的心了。”
傅蓉微眯眼一笑:“姐姐伤心的未免也太早了,这才到哪儿。”
蓉珠眼里憋不住的恨,瞪着她都气红了眼。
傅蓉微倾身为他倒了一杯茶:“龙井, 消消火气。”
茶水倾倒出来,雅致的茶香萦绕在鼻尖, 蓉珠低头看了一眼。茶盘是沉香木, 茶具是汝窑青瓷,茶叶是西湖龙井。
世家贵族的嫡小姐, 也就是这么个派头了。
蓉珠怎么能劝得自己不生气?
一个野鸡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她呢?差在哪里?
傅蓉微洞穿她心中所想,道:“说到底,还是差在了时机上,大姐姐但凡晚生一年,没准府里现在就容不得我这么得意。”他一刀一刀的专门往蓉珠的痛处戳:“大姐姐今年十七了,母亲……还是不肯对你上心,姜家瞧不上我们侯府,已经退了婚约,可惜了一桩好姻缘。”
蓉珠拍了一下茶案,咬牙道:“我还是不能明白,你进宫当你的贵人,我嫁与姜家远走边境离开馠都,我们互不相干,你怎么就见不得我如意?”
嫁与姜家,互不相干,她倒是真敢想。
傅蓉微笑着道:“不是我见不得你如意,大姐姐,是姨娘到下面入了阎罗殿正在申冤呢!”
蓉珠陡然一个激灵,她想起了花姨娘刚死那会儿,傅蓉微在灵位面前发的疯。
傅蓉微逼近她:“你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是吗?不,我告诉你,这事儿过不去,我们之间永远和解不了!”
蓉珠呼吸失去了平稳,呵斥道:“你发什么疯!”
傅蓉微:“既然知道我发疯就别来招惹我,说不准哪天我就送你下去陪姨娘呢。”
像这个年纪的姑娘,心思尚未歹毒到极点,少有一不如意就要人命的。
蓉珠叫她这句话给吓到了。
一条人命,在傅蓉微的嘴里重不过三两,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去,比碾死个蚂蚁还要容易。
将来若真让她进了宫当了主子可还了得。
蓉珠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是你先不让我好过的。”
傅蓉微不甘示弱,一字一句回道:“我记着呢。”
服侍在院中的彩珠和彩月一声也不敢吭。
傅蓉微在自己的生辰之前,先等来了春狩。
江坝围场早已做好了迎接圣驾的准备。
傅蓉微身为女眷,一路低调,舟马劳顿后身体便有些吃不消了,但也不被允许躲在帐子里休息,春狩第一日皇家要行祭天大典,朝臣、命妇各司其职,她们这些小女儿在第一天也是规矩颇多。
傅蓉微独自换上戎装,掀了帘子出来,蓉珠和蓉珍原本正说笑,一见她来,不约而同拉下脸,闭上了嘴巴。
不经事的蓉琅手里端着羊奶酪,朝傅蓉微笑了:“哎,三姐姐,我们在这呢。”
蓉珍转头斥了一句:“你舌头挺快,去吧,你去和她玩吧,别再来见我们了。”
蓉琅一下子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傅蓉微见状嘲讽一笑,谁也不理,转身自己走了。
刚走出没多远,前面不知谁家的帐外,一个姑娘正跪坐在地上逗狗。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的小狗,打理得干净漂亮,一看就是后宅女眷养的宠物。
那姑娘瞧见了她,抱着狗站起身,冲她招手:“傅三姑娘,这里!”
傅蓉微见对方实在热情,不好婉拒,她绕了几步,特意到帐子前看了一眼上面绣的族徽,是一个“柳”字。
柳姓罕见,第一个想到的是安乾伯,但安乾伯家的小姐她认识,不是眼前这位。傅蓉微又想到了一个人,不知猜没猜对。
她靠近了,帐外那姑娘明眸皓齿,灵动清澈,道:“三姑娘,你父亲正在里面和我爹聊呢!”
傅蓉微惊奇地朝里面忘了一眼,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见,她问道:“聊什么呢?”
柳家小姐毫不避讳道:“聊儿女亲事,我们家大哥与你家二小姐。”
傅蓉微第一反应是太突然了。
紧接着,她开始认真回忆柳家人。
印象中吏部侍郎似乎姓柳,官职平庸,家世平庸,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家中子孙也没有特别出挑的。傅蓉微前后两世的记忆加起来,对这位柳侍郎的印象只有一个,吏部第一钉子户,他在吏部侍郎这个位置上足足钉了二十多年没挪过窝,直到馠都城破。
蓉珍身为平阳侯的嫡女,她爹这亲家挑的可是有点草率了。
柳家小姐薅着爱犬的狗毛,道:“他们聊得可开心了,可偏不让我听,我约了姐妹们一起投壶,你去不去?”
说着,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几匹骏马朝这边跑来。
馠都贵女们都是分圈子玩的。
勋贵看不上寒门,寒门自持傲骨。
文臣嫌武官粗,武官同样嫌文官心眼坏不是东西。
傅蓉微看清马背上那几位少女,像是馠都武官家里的小女将。
柳家小姐竟然是这个圈子里的。
下人牵了马过来。
柳家小姐把狗扔了,踩着脚蹬飞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她见傅蓉微站着不动,于是又问了一遍:“三姑娘,一起去玩啊!”
傅蓉微笑了笑,摇头道:“我不会骑马,就不扫你们的兴了。”
上一世,傅蓉微从来没机会随行狩猎,当然也不会骑马。
她第一次到江坝围场是得宠后,以皇妃的身份随驾而来。
皇帝不需要她骑马射箭展现英姿,她只需扮演一个温柔可心解语花。
她都不曾摸过马。
又一阵马蹄声靠近,径直奔着傅蓉微而来,寻声望去,是她们家的三姐妹。
蓉珍扬着她的马鞭,驭马在她身侧徘徊,道:“三妹妹,上马啊,馠都的女儿家不会骑马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馠都不会骑马会被笑话,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柳家小姐骑着马靠近傅蓉微,说道:“问题不大,来,我带你。”
傅蓉微抓住了伸向她的手,借力坐上马,她有些无措的轻轻环住了柳小姐的腰。
柳小姐向傅家三姐妹邀请:“一起玩投壶吗?”
蓉珍撇了撇嘴,说了句:“没兴趣。”
等她们觉得没趣走远了,耳聪目明的傅蓉微从风中捕捉到一句嘲笑:“……泥腿子,不上台面。”
蓉珍尚且不知,柳家是侯爷给她选的亲事。
柳小姐看上去已经默认以后会和傅家是一家人了,她将傅蓉微带走玩投壶,路上道:“有的人不喜欢读书,有的人不喜欢骑马,性格不同而已,没什么可笑话的,你别难过。”
傅蓉微感受到其中善意,问道:“妹妹叫什么?”
“柳锦婳。”
傅蓉微发现她上一世没有关于此人的记忆,可能是远嫁离开了馠都,也可能是下嫁给了小官员,身无诰命,也就没机会谒见中宫。
柳锦婳跟武官家的姑娘玩在一块,时不时也有年轻的小将军过来打招呼,送些烤好的兔子、鹿肉。
傅蓉微玩了几局投壶,一次也没中,于是兴致恹恹,不着痕迹的退出来,在人群之外独处。
“傅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