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意道:“也有两年了吧。”
傅蓉微轻声道:“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林霜艳说:“我记得……她比我晚来些时日。”
傅蓉微把自己带入到了萧磐的立场,假如有一只漏网之鱼已经动不了手,放虎归山又不安心,最妥当的方式就是将人摆在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盯着,以免闹出乱子。
静檀庵就是萧磐自己的鱼塘。
他一定会留一个眼线在鱼身边。
傅蓉微装作闲聊道:“我在馠都时曾听说,许姑娘是不满家中定下的婚事,才避到庵里,许姑娘是个烈性子的人,莫不是已心有所属?”
许书意低头用帕子捂了半张脸,否认道:“哪有!”
傅蓉微挪动了一下双手,她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一只画筒。傅蓉微在院子里打开画筒,取出那幅瑞雪京畿图,铺在了茶几上。
林霜艳是识货的人:“哟,好值钱宝贝。”
许书意遥遥看了一眼,问了句:“赝品?”
林霜艳摇头:“不像,应该是真的。”
傅蓉微已经站起身,团扇轻摇,对许书意道:“许姑娘站那么远都能一眼鉴定是赝品,想必曾经是在哪里见过真品吧,所以才敢如此肯定。”
许书意笑了笑:“我确实曾在馠都里见到过真品,它难道不是赝品吗?”
瑞雪京畿图真品在此前一直存放于萧磐手中。
许书意说见过,自然是在浮翠流丹。
这姑娘看上去有点聪明,但不多。
傅蓉微道:“是真品,一位朋友送我的,他是个精通丹青的雅士,他还说要造一辆无比精巧宽敞的马车,等到夏末秋初的时候,带着我一起北上,赏雪,真令人期待……”
许书意安静了下来,久久没说话。
林霜艳也迷糊了,不知傅蓉微什么意思,她拿着灯看了会话,说道:“能出去就出去吧,青灯古佛,若不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哪有姑娘愿意就这么了此一生,有人疼,有人宠,多好。”
傅蓉微收起画,珍重的藏回画筒中,道:“是啊,我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
等到两间屋子里的灯都熄了。
傅蓉微在院子里续了两盏灯,和一炉香,枯坐到了天明,一颗石子从院墙外扔了进来,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傅蓉微的脚边。
傅蓉微捡起来,取下外面一层的纸条。
蕊珠长公主钦点了刑部的官,今晨一早就带兵出城了。
每一步的时间也刚好。
阳瑛郡主在入夜时回都,她手中权势薄弱,一定会先求助私交不错的蕊珠长公主。蕊珠长公主得到消息时,城门落锁不得进出,于是煎熬了一宿,等到清晨,第一时间点兵前来搜查。
萧磐可以用收买、威胁等方式搞定任何一个朝臣,但却没法将这些手段用在长公主身上。
而且清晨天刚蒙蒙亮的行动,他一个不用上朝的闲王,恐怕梦都没醒吧。
最后一盏灯烛燃尽,天彻底亮了。
第55章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冲进了后山, 直奔那座荒芜的院子,静檀庵众僧得到消息时,为时晚矣。
两个禁卫从那座荒院中救出了阳瑛郡主的侍女, 同时也搜到了那位已经被折磨到快要崩溃的真正的明纯。
人也被禁卫军救了出来。
刑部的官员在此,简单问了几句话,那疯尼子今天意外清醒, 她当众吐露了南越的秘密,立刻被人严密保护着塞进了车里。
十几具白骨被从井下挖出来, 终于得以见光。
禁林浩浩荡荡往静檀庵而去, 把假僧给扣住了。
阳瑛郡主茫然四顾, 她只是想把劫她车的贼子揪出来, 不聊竟然扯出这么大一桩案子, 事关南越细作, 她有些后怕的蹲下身, 抱住了双膝。
蕊珠长公主搭上她的肩膀,道:“阳瑛, 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阳瑛恍惚着说:“竟然都是假的,竟然是南越的细作,我来往静檀庵那么多回,我与慧琳师太的关系那么好……”
蕊珠长公主安慰道:“别怕,本宫知道,这跟你没关系, 你是被骗了。别忘了,是你报的官, 是你带他们抓的人, 你立功了阳瑛。”
阳瑛喃喃道:“是神佛指引我来的,他们真的生气了, 要处罚犯下一切过错的人……”
蕊珠长公主见她实在不对劲,命人把阳瑛扶进了马车。
刑部的官员从山门出来,到蕊珠长公主面前说了几句话:“庵中还有三位女子是代发修行的居士,是否需要礼待。”
蕊珠长公主果断道:“一并请回去,事关重大,今日静檀庵一只兔子也不能放过。”
官兵闯入了院子里,请三位女子挪步。
傅蓉微刚喝完一杯热茶暖了身子,摸了摸怀中揣着的信,淡然随他们走了。
她们这三个人里,蕊珠长公主唯独对林霜艳还有几分另眼相待,看在她是颍川王妃的份上。
蕊珠长公主将林霜艳请到了自己的车上。
阳瑛郡主的侍女出面请走了傅蓉微。
只有许书意与那些僧尼押在了一起。
傅蓉微与阳瑛郡主同坐一辆车,傅蓉微打量着阳瑛的侧脸,道:“郡主这段时日憔悴了不少。”
阳瑛道:“我府里出了些不好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傅蓉薇点头,说道:“是听说了,还没查清是吗?”
阳瑛郡主怔了一会儿,双手拧着帕子,道:“也不用查了,其实是我的错,回头我去找皇上说实话。”
傅蓉微没再继续问。
阳瑛郡主到底是不是静檀庵的同谋一试便知。她能毫不迟疑的回城报官,就证明了本心清白,即使做错了事情,也有辩驳的余地。
傅蓉微被安置在刑部待审,阳瑛郡主与她告别,径直进宫请罪。
刑部摊上了大活,忙得四脚朝天。
姜煦短暂地见了她一面。
那是在夜里,刑部对她还算礼遇,有个正常的房间,但派了人时刻盯着。
姜煦从房梁上潜进来,落地敲了三下傅蓉微的床。
一直无眠的傅蓉微猛的做起来,用力拉开了帐幔。
姜煦迎着她那复杂的目光,说了句:“信给我。”
傅蓉微没有任何犹豫,将所有的信都交给了他。
姜煦转身就要走。
傅蓉微急切的叫住了他:“一切顺利吗?”
姜煦的模样可称不上顺利,唇上几乎没有血色,一身衣裳不知几天没换了,多了不少破损的地方。
但是他说:“顺利,有结果了。”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是最大的顺利。
姜煦就像一阵风,说来就来了,说走就走了,只稍稍停留了一瞬。
他现在很忙。
傅蓉微知道外面的人都很忙,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轮不到她操心。
刑部呆了五天,审了两回,官吏告诉她,可以回家了。
静檀庵被一窝端了,她没法再回去,刑部通知了平阳侯府来接人,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一辆青布马车将傅蓉微和钟嬷嬷接了回去,想当初她们离开时也是这样的无声无息。
傅蓉微到雅音堂拜见主母,张氏没让她进门,隔在院子里,问了句:“病养好了?”
傅蓉微跪地,答:“好了。”
张氏嘀咕了一句:“果然命贱好养,回去吧。”
傅蓉微主仆二人又回到了云兰苑。
家里那姐妹几人,许是嫌她晦气,不爱来沾边。
傅蓉微享受着难得的消停,休息了两晚,第三天,蓉珠来了。
“母亲说,你的病好了。”
傅蓉微见她站在门口,觉得好笑:“进来坐坐?”
蓉珠道:“不必了,就这样,也能说话。”
傅蓉微道:“你想说什么?”
蓉珠道:“想与你聊聊最近府里的事,你在外面太久了,一定不知道。”
傅蓉微坐在门槛上:“那你说给我听听吧。”
蓉珠道:“咱们家与柳家的婚事定下了,蓉珍嫁过去。父亲打点了关系,又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打算送蓉琅进宫。”
傅蓉微挑眉:“那你呢?”
蓉珠道:“父亲说,等今年秋闱放榜了,给我挑一个高中二郎,也不算委屈……算起来,我们的结果都不差,倒是你,原本最体面的人,现在一文不值。”
一个选秀被皇上亲口除名的女子,本就没好出路了,更何况,她还得过病,在庵庙里修行了那么久。
蓉珠道:“你说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傅蓉微表情淡淡的。
蓉珠没看到预想中的崩溃,有些失望。
傅蓉微心里在为蓉琅惋惜,其他人的结果真能称得上不错,唯独蓉琅,她要去宫里送命了。
蓉珠在她面前炫耀了一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