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侧了下身子,去解姜煦的喜服。
姜煦靠在榻上,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
傅蓉微动作轻柔,手指灵动,先解了他的腰封,随即手指一路攀上衣领,稳稳的将他的外裳脱去,姜煦抬头望向帐顶,脑子里也想起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成亲前夜,他爹亲自教他了点东西。
姜煦其实也不用教,他上一世活到三十七岁,终生未娶妻,但也在某些场合见过一些脏眼的苟且之事。
女子是怎样的滋味,他不曾期盼过,如今傅蓉微一贴上来,他的嗅觉浸染在她身上淡雅的熏香中,混着烈酒的味道,更令人头昏目眩了。
姜煦稍微垂下头,嗅着傅蓉微的颈侧。
傅蓉微的动作顿住了,耳畔连着颈侧密密麻麻起了酥意。
姜煦盯着那一截白晃晃的皮肤,猛地一闭眼,放轻动作,靠了上去。
傅蓉微保持着不动的姿势,撑着他的头,片刻后,听见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假装睡了。
傅蓉微唇角牵起苦笑。
她知道他是装的。
压在她肩上的重量不对。一个男人如果真的沉睡过去,是不会留意控制力道,好像生怕压着她似的。
可他这一装睡,傅蓉微心里也跟着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她柔和地扶住他的头,将人放在枕上,去除了衣物,搭好被子,然后到外间用清水洗了妆,净了脸,换上寝衣,背对着姜煦,与他躺进了同一床被子里。
枕上鹧鸪的绣线精细平滑,一点也不扎人。
傅蓉微闭上眼浅寐,其实意识一直是清醒的。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在数着屋外檐下的更漏。夜过半,三更时分,被子被扯动了一些,姜煦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后,他贴了上来,却依旧不动手脚,就这么一躺到天明。
窗外亮堂了起来。
傅蓉微睁开眼,轻手轻脚起身下床,洗漱后坐在妆镜面前,用厚厚的脂粉遮住了一夜未眠的气色。这种事她做起来信手拈来,早习惯了。
姜煦晚她一步醒来,出现在镜子里时,傅蓉微已经点好了胭脂。
傅蓉微道:“醒了?”
姜煦道:“我昨晚睡着了。”
傅蓉微并不戳破:“怪酒太烈了。”
姜煦岂能不知她的清醒。
她一整夜,没翻过一次身,没向他靠近毫厘,甚至清晨起来连眼神都没往他身上看一眼。
一宿不过三五个时辰,竟然如此难熬。
傅蓉微转身对他道:“喜帕拿给我。”
姜煦把床上铺着的一层洁白的绢取下来。
傅蓉微咬破了袖子里的一块皮肤,把血迹擦了上去。
姜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卷起袖子,看着那鲜血浸出的伤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傅蓉微道:“待会将喜帕交给你娘,告诉她我们圆房了,让大家至少面上都能过得去。”
昨晚洞房里一点动静没有,院子外有丫鬟婆子守着,屋里一次水也没要,指定是瞒不过人的。
但正如她所说,有喜帕在,哪怕人心里门清,面上也有台阶下。
姜煦不懂这是怎么个讲究。
圆房一事怎么还要拿到人前去宣扬?
不等他细问,门外有人敲门了,一个婆子的声音传进来:“少将军,少夫人,醒了吧?”
傅蓉微抹掉了伤口沁出来的血,放下袖子,道:“进来吧。”
一个婆子踏进门槛,停在门口,含着背,笑道:“问问少夫人喜帕可在,将军和夫人一早可都在正堂等着了。”
傅蓉微从姜煦手里拿回喜帕,折了起来,道:“在,嬷嬷先去一步,我与少将军马上就到。”
那婆子上前接过喜帕,脸上表情带了些惊讶。
傅蓉微微笑着,不露一丝情绪。
等那婆子走了,姜煦站在她身后,手抬起来又放下,似乎是想往傅蓉微肩上碰,却又半途收了回去。
傅蓉微瞄着镜子里的他,淡然道:“即便是我们没有圆房,也不影响我在你们家以自己的方式立足,穿衣裳,该去给爹娘敬茶了。”
第60章
姜煦在傅蓉微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 那笑容像是覆盖在脸上的一层面具,眼睛里无波无澜,上一世, 她被摆在皇上身边时,也是这幅样子。
傅蓉微习以为常,心境非常平和。
情到浓处, 自会生爱欲。
而没有情爱的欢愉对双方来说都是折磨。
傅蓉微目标明确,要做的事情很多, 她要在姜家立足, 经管好以后的日子, 并时时刻刻盯着朝局, 握紧自己手里的刀, 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递出去。
她的心思层层叠叠, 九曲连环, 偶尔触动了情爱,也只是耽腻一小会而已。
正堂中, 姜夫人听了伺候人的回禀,挥手打发人退下,愁眉不展地对丈夫耳语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没教会?”
姜长缨面对自家夫人的质问,没来由的心虚,也小声道:“夫人,我已经尽力啦, 总不能手把手教吧。”
姜夫人瞪眼指着他:“胡说八道什么呢,闭嘴!”
姜长缨立即噤声。
姜夫人将喜帕收进匣子里。
正好, 姜煦和傅蓉微到了。
傅蓉微身为新嫁娘, 穿着不像以往那样素净,洋红洒金的缎子, 赤金镶珠的宝钗,红珊瑚的坠子。正值豆蔻的少女年轻脸嫩,即便一宿未眠,脸上略施粉黛,也能完全掩住憔悴。她从晨光熹微中走来,面若芙蓉,姜煦跟在她身后,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头发上,没有移开过一瞬。
姜夫人望着两个孩子这般模样,越发的疑惑了。
一个被冷落的新娘,脸上一点委屈的神色也没有。
另一个办事不着调的,却满眼都盛着深情。
傅蓉微给二位长辈敬茶时,姜煦也陪在旁侧跪下了。
姜夫人瞪了一眼儿子:“你跟着跪什么,你跪也没东西给你,赶紧到一边呆着去。”
傅蓉微转头对他柔和一笑,姜煦安静地起身,退到了一侧。
姜夫人拿出一只璎珞圈,坠着一只精致的红宝石金锁,亲手戴在了傅蓉微的胸前。姜长缨拿出了一把匕首,先递给了姜夫人,再转交到傅蓉微的手里。
匕首不似中原物,傅蓉微猜是在关外缴获的,沉甸甸的落在手心里,想必一定异常锋利。
傅蓉微改口爹娘。
一家人同用了早膳,清粥淡饭配上精致爽口的小菜,院子里人不多,也不妨碍赏景,用完膳,姜夫人对着丈夫使了个颜色,姜长缨意会,揪着姜煦到武场活动筋骨,姜夫人则携着傅蓉微,到里屋慢悠悠品茶。
“你这个媳妇啊,是阿煦自己挑的。”姜夫人笑着道:“我和他爹,都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的,那小子忽然就回家说要娶你为妻,并擅作主张去和皇上讨了个赐婚的恩典。”
“他待我,十分不同,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傅蓉微聊起姜煦这个人,发现他的心思当真像个迷,让人猜不透,也不敢乱猜。
姜夫人道:“我原本不赞同他这么早就成婚的,毕竟年纪太小,情之一字还没参悟,谁晓得以后会是怎样的光景。可是阿煦那天晚上伏在我的膝上,告诉我,此一生只认定你了,绝不会再有旁人。他说这话时,神色极其郑重,仿佛在向上天起誓,至死不渝。”
傅蓉微的茶杯渐渐落下,捧在手心里,怔怔的不动了。
姜夫人继续道:“那种神情我不陌生,早些年北关战局凶险,将军每一次披挂上阵时,都会在军前回首,静静地盯着我看一会儿,告诉我,即便战死,他也依然爱我……那时候阿煦还没出生呢,可谁知长大后却把他爹的德行给学了个十成十。”
傅蓉微经历了太多的磋磨,她的感情早已不会汹涌喷薄了,细腻的心思压在理智下,只能在安静时,细水长流的慢慢品味。
她是个擅长追根究底的人。
她固执的认为一件事情有因有果才算完整。
姜煦爱她是果,但是她无处寻因。
所以她对此事存疑。
姜夫人絮叨了一会儿,终于说到了正题:“昨夜你们院里的事儿,天没亮就传到我这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也许是情怯,也许是面薄,也许是还没学会……微微,你别难过,也别着急,你们俩都还小呢,以后慢慢来,好吗?”
姜夫人是怕傅蓉微心里不舒服,也不愿意在那种事上强势干预,引得两个人心生隔阂。
傅蓉微能体会到姜夫人的用心良苦,她笑了笑,道:“我懂母亲的意思,阿煦待我极好,我愿意和他一起玩儿,做一对伉俪夫妻。”
姜夫人缓缓地舒了口气,见儿媳比她想象的还要温和,一颗担忧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将军府的演武场比花园都大。
姜煦被父亲盯着,舞了一套枪法,浑身畅快,用帕子擦拭爱枪。
兵器架上,父子两并排坐着,姜长缨啃着一只胡饼,道:“咳……那个,你娘让我问问你,到底为什么?”
姜煦茫然:“什么?为什么?”
姜长缨左右环视了一圈,见没人,索性摊开了,又快有低地说了句:“问你为什么不和你媳妇圆房?”
这话以他的身份问出口实在难为情,幸亏没别人听见。
姜煦将心爱的银月枪抱在怀里,憋了半天,同样环顾四周,偷摸轻声回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动。”
姜长缨:“……”
姜煦脸上的茫然被风吹散了,他冷静了片刻,问道:“那我怎么办?”
姜长缨嚼着饼:“你问我啊?”
姜煦闷着头“嗯”了一声。
姜长缨呵呵一声冷笑,道:“老子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没有过畏手畏脚的时候。想当初你娘家里拒我七回,我锲而不舍,第八次上门才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啧,你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
姜煦从姜长缨手里扒了最后剩下的一口胡饼,填进了自己嘴里。
姜长缨拍了拍儿子的肩,道:“过两日,你陪你新媳妇回趟门,咱们就该收拾东西回边关了。你媳妇既然肯嫁你,想必不怕吃苦。”
姜煦若有所思道:“再等等吧,我猜在离都之前,宫里会有旨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