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周京城这几个月,我亲身接触了你们许多顶天立地的英雄,也看到了大周皇帝的一腔热血,我想,在大周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更适合我和我的家人。”
傅真垂头盯了他片刻,沉气道:“这事我不能做主,你先起来吧。”
铁英倒也没有纠缠,起身后就果断的拱手道:“请将军夫人安排郭护卫随我同去寻裴将军。”
傅真点头,把门外的郭颂喊了进来,把话交代清楚之后,就打发他们走了。
铁英离去时的背影挺得直直的,他昂首阔步走出大将军府的门庭,与当时从箱子里救出来时的模样已经天差地别了。
“少夫人,去梁家和程家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敢问少夫人眼下是否启程?”
蒋林从门外阔步进来,到了跟前请示道。
傅真摆手:“去程家吧。”
……
程夫人的身体已经大好了,甚至比当初傅真去送参的时候还胖了一圈。婆媳俩正在挑选应季的衣料子,看到傅真来了,便齐齐地招呼她帮忙参谋。
傅真对穿衣打扮这些事情还真不是那么在行,不过仗着从小就与程夫人熟悉了解,加上这大半年里在宁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学会了鉴别许多衣料,于是还真让她给出了几个不错的意见。
说着说着程夫人便又叹气,原来还是为这程持礼老大不小,尚未娶亲之事头疼不已。
程夫人和儿媳妇发动了各路亲戚给程持礼物色,结果这愣小子就跟个榆木疙瘩似的,跟人姑娘见了面,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人家姑娘看他不上,于是到现在还没谱。
傅真觉得这也的确是个事,但她一时之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想着回头看到了程持礼的时候,认真跟他聊几句,先看看他怎么想的。
程夫人挽留傅真用晚饭,傅真因为还要去梁家,就推辞了。
程夫人便送她出来,到了前门下的时候,压声问道:“宫里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傅真眨巴眼:“不会吧?您难道听说什么了?”
“我倒没听说什么,只是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废太子被诛这么久了,宫里还没下旨册封燕王为太子,总觉得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变故?”
程夫人说到这里忧心忡忡起来,“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老程家原先人丁多旺?打了几场仗之后,现在就剩下礼哥儿他们兄弟俩了,现在各家各户都等着好好开枝散叶的。”
“不会的,”傅真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宫里只有一个皇子,下不下旨册封,还不都一样?皇上和娘娘心里都会有数的。您就安心给老七张罗婚事吧。”
程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心下稍安,又唠了两句家常,这才放了傅真离去。
沿途大街上人来人往,百姓们虽然身着布衣,但却神采奕奕,做买卖的做买卖,做工的做工,每个人都怀揣着希望。
傅真撂下帘子,一声未吭。
眼下宫里和西北两桩麻烦要是不能全都摆平下来,影响的可真不会是少数人。
……
在万宾楼待了一上午,用过午饭之后,杨奕还是带着贺昭来到了牙行。
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让皇后失望,等到裴瞻这边用不着他的时候,会不会按照最初的打算离开京城奔赴他们下一个落脚点,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按皇后的嘱咐来找宅子了。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就很孝顺,皇后安排他做的事情,给他立的规矩,他无一不遵守。
自从傅真那丫头抱了瓶桂花到他房里之后,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情来了。
而就在昨夜里与母亲见过面以后,儿时几乎所有事情都浮现在了脑海里,中间这二十多年,仿佛都不存在了。
所以他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的跨出这一步,前来找宅子的,他心里至少有三五分的意愿,是陪在母亲身边,抚慰她苦苦思念自己而失去的那些时光。
“这位官人如此痛快,小的保证不出,三日就给您找来合适的院子。”
临出门前牙行的掌柜打起了包票。
杨奕点点头,没说什么。看了一眼门口的贺昭,他起身走了出来。
牙行是宁夫人介绍的,此处离万宾楼路途不远,主仆俩选择沿着街道步行。
走出一段路之后,一个年轻妇人牵着幼小的孩童迎面走来,她一边走一边数落着孩子,声音严厉又带着宠溺。
杨奕停下来,定睛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贺昭上前:“主公若是决定留下来,属下便南下把婆娘和孩子给接过来。”
杨奕望了眼他,又往前走。
贺昭跟上去:“总之主公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您只管随心就好。”
杨奕脚步再停一停,然后又加快了速度,仿佛是打算要逃离什么。
从后门进入万宾楼,绕过假山正好就看到了宁夫人。
“您回来的正好,方才来了一位壮士,指明要找您。”
宁夫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压着声音说道:“是为脸上有着疤痕的壮士,他说他姓陈。”
这句话说完,杨奕和贺昭同事都愣一下,随后杨奕道了声“多谢”,然后道:“那便是我的另一位护卫陈嵩,不知他现在何处?”
宁夫人恍然,连忙招手:“快随我来!”
后院的穿堂处有一个狭小的厅堂,摆着两椅一桌,此时后院盛开的桂花树下,一个面容狰狞的疤脸汉子站在屋檐下,正眼望着那些桂花。
“陈嵩!”
随着杨奕的招呼声,陈嵩倏地转过身来,也快速的上前跨了两步:“主公!”
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杨奕身后的宁夫人。
宁夫人连忙道:“你们说话,我前面还有事忙,有什么事情随时召唤我。”
杨奕喊住她,示意陈嵩:“这位便是宁老先生的女儿,论辈分——我称一声姑母不为过,你快见过!”
陈嵩这才肃然起敬地退后两步,拱起双手下拜来。
宁夫人避开了些,说道:“都是自己人,还行什么礼?早知这就是陈护卫,我就直接把他带您院子里去了。——你们叙话,我去备些茶点来。”
说完她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这边厢杨奕限省去了一切赘余之话,当下坐下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禀主公,属下追随徐家那一批杀手离开潭州之后,也就一路北上了,一直到跟随他们与连冗在营盘镇外汇合。
“但是在那里,手下意外发现了连旸的踪迹。”
“连旸真的入关来了?!”
“入了!”陈嵩点头,“他约摸是带了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全部都是他身边最厉害的侍卫,而他们潜伏在城门外是为了追杀主公您!”
杨奕与贺昭对视一眼,点头道:“果然没猜错,这伙人就是冲着我来的。如此看来,金旭和我联系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
“多半是已经知道了,因为属下在发现他们之后,接着又发现了连旸在营盘镇通往西北的路口设置了埋伏,而这个埋伏是连连冗都不知道的!
“我知道贺昭时刻跟随在主公身侧,应该不会有危险,所以就去盯着他在路口的埋伏了。
“那日裴将军带领人马掘地三尺搜查营盘镇,我果然就在西北方向的村口道路上蹲守到了连旸,他带着他的侍卫逃了出来,然后一路闯出了村子!”
第372章 缓兵之计
陈嵩说得十分快速,但每一个字吐得都清楚极了。
杨奕自然知道大月人在背后盯着他想杀了他,可是他没有想到连旸会亲自出马,毕竟连旸已经是大月亡国皇朝里最后一支余孽,一旦连旸出危险,那他们的野心可就完了!
“不对,大周在西北的关卡那么严,连旸不必要为了我而专程冒险!”杨奕说到这里双目骤然犀利,“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后来你跟着他们又查到了什么?”
作为一路跟随患难与共的下属,就算陈嵩不说,杨奕也能知道他绝不会毫无所获的回来复命。
果然陈嵩闻言回道:“连旸他们出逃之后,属下立刻跟了上去。但他们的马快,我的马慢,只能一路追赶一路打听,三日后,我基本确定他们是要出逃西北关口,于是就递了封匿名信给戍边的大周军营,亲眼看到他们在官桥加密了盘查之后才赶回来的。
“而在回来之前,我看到了另有几个人与他们接头,那几个人的口音长相,分明就是东兹人!”
杨奕凝眉:“是什么身份的东兹人,认识吗?”
“认不出来,不过连旸在与他们碰头的时候,对着其中两个人先行施礼,可见对方并不是无名之辈!”
“那二人长什么模样?”
“都生的五大三粗,明显就是武将,其实属下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东兹被策反的几个将领之二,就算不是将领本人,也一定是他们身边的亲信。”
杨奕坐不住了。
他起身徘徊了两转,然后停步转身:“连旸和他们接头,为什么会选在关内?这些事情一并告诉了戍边的将领吗?”
“都在信中告诉了,但能不能抓到他们,却不一定。因为他们行踪神出鬼没,而且好像并没有打算立刻出关,因为在接头的翌日,他们就分开了。
“东兹人出了关,大周和东兹交往还算和睦,所以他们拥有出关文牒,进出关口不会有太大阻碍。
“但是连旸没有跟他们一起,而他本来是可以跟随他们一道出关的,他不知去向了。”
陈嵩的话音落下之后,穿堂之下也安静下来。
小小的空间里,气氛变得凝重。
贺昭走上前:“此事看起来只有朝廷才能够解决了,主公,这个消息可需要立刻告知裴将军?”
杨奕沉气:“必须告诉他!——你去备马,我上裴府去一趟。”
以他目前的身份前往京畿大营寻找裴瞻自然是不合适的,裴昱如今的职位是京畿大营的统帅,找他也是一样。
打发贺昭下去之后,杨奕打量着陈嵩,神情缓下来:“裴家的护卫前往潭州暗查内幕之时,不慎暴露,后来你没有吃什么苦头吧?”
“属下好得很,”陈嵩垂首,轮番的抬起两只胳膊,“他们奈我不何。”
杨奕深沉气,点点头:“你们俩一路跟着我,怎么可能会好?”
“主公……”
陈嵩也察觉到他语气不对头,情不自禁上前,“您已经去过裴家了?那宫里已经知道您了吗?”
杨奕缓声道:“就在昨夜,我已经见过母亲。”
陈嵩默然。随后道:“那娘娘她……她还好吗?”
“说来话长。”杨奕朝着院门口抬了抬下巴,“边走边说吧,你也先跟我去一趟裴府,先办大事要紧,回来你再好好歇息。”
……
昨天夜里裴昱和夫人也几乎是一夜未眠,朝中大皇子消失多年之后突然好端端的现身,实在是一个值得让人好好捋一捋的消息。
一大早夫妻俩就让人把傅真给传到了上房,把昨天夜里皇后带他入宫的内幕又给问了出来,当得知平日所有人眼里那个温良无害的燕王竟然从中搅和了这么样一件事,害的皇后生生推迟了七年才看到消失多年的亲生儿子,更是吓得满头冷汗了!
先不说杨奕的身份到底有多重要,只说燕王竟然能够私底下一声不吭干出这种事来——他可是明明知道皇帝之下只有他们三兄弟,真真是丢一个就少一个,他竟然还能干出这种自以为是的事情,他还能成为一国之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