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礼一出现,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被吸引,托秦语岚连夜动员媒体的福,在场的少爷小姐们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和程雅颂的事。
对权灿是同情又有点瞧好戏的心思,对他就真的有点难评了,是个人都知道这种时候肯定要降低存在感等风波平息,他倒好,还敢来权灿的生日宴会,生怕大家吃不到热乎瓜。
权灿也看到他,淡淡移开视线没有理会的打算,客气周到地与来打招呼的客人们寒暄。
裴东曜等在她身边,宴会场上她像个打卡点一样谁来了都要先合张照,他耐心等着,好不容易她身边空下,正要走过去就看到江慕礼直奔着她过来。
停在权灿面前,江慕礼出声,“灿灿,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
“嗯,你说。”权灿态度冷淡,人谁看了都觉得是被伤害后的心灰意冷。
“早就不喜欢我了对吗?”
“你觉得现在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江慕礼看着她认真说,“婚约我不会同意取消,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满城风雨的流言对他而言比不上家族利益,你态度坚决一些他或许会放任不管,可如果许给他更大的利益和让步呢?觉得他还会坐视不理吗。”
权灿神色转冷,“江慕礼,你这就没意思了。”
“没意思吗,”他低声自语,“我恰恰觉得现在是最有意思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灿灿,我们以对方伴侣的身份相处了那么久,这段关系不该以这种方式随意收场。”
权灿捏紧香槟杯脚,按耐住想要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冷嘲,“你可以觉得自己现在深情至极,但我也想问问,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照单全收?”
江慕礼疑惑,“灿灿,”
“对我做的事情全部忘记了吗?”
“订婚宴上给我的羞辱,每个人投在我身上的怜悯目光,被毁掉的重要日子,觉得一场烟花可以抹平吗?”
“因为程雅颂在电梯里落下的一滴泪水而毫不犹豫选择欺骗时,知道我正在不远处看着吗?收到那条可笑短信时的心情能体会到吗?真的有在任何时候优先考虑过我的处境吗?”
“因为金娜说了是我,就可以问都不问一句把过错归结到我身上,像个英勇骑士一样保护她离开时,有想过谁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吗?”
“江慕礼,我要求解释的时候,决绝离开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权灿看着他,鄙夷嘲弄,“这样恶劣不堪的你,凭什么要求我爱意不变,始终做那个毫无怨言等着你回头的人。”
“所以不要白费力气了,对你的厌恶同样可以让我违背底线做出任何事,要试试吗?”
她说完,嫌恶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身离去的背影高傲冷然。
江慕礼追上去想拦,被突然横插进来的裴东曜挡住去路,懒散的神情带着一丝倨傲。
江慕礼敏锐地察觉到怪异之处,“让开。”
裴东曜似笑非笑睨着他,“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
“裴东曜,你不该解释一下吗。”江慕礼声音冷下来。
……
得以脱身的权灿没走出几步被另一个人拦下,申浩阳塞给她一个礼盒,抱臂饶有兴致等着。
“程雅颂托我转交给你的礼物,说是为了表达歉意。”
是吗?不可能会相信的,所以是从林知安那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吗。
见她没有动作,申浩阳催促,“不打开看看吗?拎过来的路上就想拆开了,你居然会不好奇?”
好奇当然是有的,只是在这种时候好奇心最好不要太重。
“真麻烦。”她沉思的样子令申浩阳烦躁,直接上手抽开捆绑的蝴蝶结装饰。
没了丝带固定,礼物盒缓缓展开,露出中间样式很多年前就已经过时的蛋糕。
权灿脑海中雾蒙的壳仿佛被闪电击中,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涌现,蛋糕旁还有一个信封,指尖颤抖拿起,从中抽出一张照片。
是几年前的新闻截图,一位父亲在为孩子庆祝生日的路上,被货车撞飞,没撑到救援就当场身亡。照片上,男人身旁不远处滚落的蛋糕四分五散,只依稀还能看出和手中的这个样式差不多。
脑海里稚嫩的童声在生气,“就是喜欢那个图案的蛋糕,没有那个就不过生日了!”
“爸爸是个坏爸爸,永远不要和你说话了!”
餐厅里温和慈爱的男人不停道歉,“爸爸对不起灿灿,忘记宝贝早就在期待了,现在就去给灿灿宝贝再买一个回来。”
妈妈含着笑意指责,“你就惯着她吧。”
点好的食物一样样端上来,最爱的烤牛奶块也不能吸引她的视线,趴在餐桌前的窗户上期待看着爸爸离开的方向。
终于,爸爸的身影出现在人行道对面,她高兴拍着手指给妈妈看,然而下一秒,一辆货车疾驶而来,对着红灯丝毫没有减速。
分不清是惊叫声先响起还是妈妈的手先捂住眼睛,世界是黑的,可男人被撞击高高飞起的身体和滚落地面的蛋糕是鲜活的。
宴会厅内,秦语岚与人交谈时随意瞥来一眼,在看清权灿捧在手里的蛋糕时,神色瞬间惊慌起来,不顾在场太太们如何惊讶的目光,抛弃一切优雅礼仪快步朝权灿跑去。
蛋糕重重落地,照片在手里被攥紧到发皱,权灿眼睛缓缓闭合,在申浩阳骤缩的瞳孔中晕倒在地上。
正在对峙的江慕礼和裴东曜同时看过来。
和崔时茸站在一起,正咬牙想着要不要把那两个人一起赶出去的崔时野震惊至极。
被生意合伙人围住敬酒的权赫眉心皱紧,推开围拢在身前的一众人快步走过去,脸色凌厉逼人。
第48章
秦语岚跑过去的每一步都觉得手脚冰凉到不停渗出冷汗, 她做了多少努力才让灿灿忘掉那段记忆,她的女儿有多艰难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本该被彻底遗忘的一段过去, 为什么会被重新翻出来,居然就这样直白残忍地在她女儿面前揭露。
那么小的时候就亲眼目睹爸爸出车祸逝世的画面, 无论怎么开导都把车祸的原因归结到自己的任性上,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吵着要的蛋糕,根本不会发生那种意外, 一家三口会在餐厅过完愉快的生日, 然后骑在爸爸脖颈上乘着晚风回家。
创伤后应激令她变得麻木呆滞, 每晚都要熬到凌晨才能勉强睡下,没过多久又会因为噩梦惊醒,活泼可爱的孩子一天天被折磨的瘦弱精神敏感, 连正常开口与人交谈都做不到,人多的时候会下意识躲起来。情绪失控,大哭, 这些更是每天都会经历一次。
不能看到任何和车祸相关的事物, 爸爸的照片, 样式相似的生日蛋糕,红绿灯路口……都会令她陷入恐慌晕厥。
很长一段时间里, 货车的鸣笛声是比噩梦更可怕的存在。
持续一年的药物治疗, 加上每天坚持的心理疏导才慢慢让她的情绪趋于平和, 直到有一天完全忘记和车祸相关的那段记忆。
记得和爸爸相处的所有细节, 两年间的种种康复治疗也以为是生过一场大病, 唯独对那场车祸毫无印象。
医生说这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干预, 长久沉浸在痛苦回忆中令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当这种记忆严重威胁到身体健康时, 人体的保护机制就会自主地将相关记忆封存遗忘。
这种遗忘并不持久且不稳定,如果场景再次重现,或见到能引起情绪强烈起伏的人或事物,遗忘的记忆也可能会因为刺激再次想起。
推开逐渐围拢的人群走近权灿,秦语岚重重甩给申浩阳一巴掌,脸色狠厉,“你妈妈最好能给我满意的解释!”
申浩阳本就懵的怔在原地,想不通一个蛋糕而已权灿为什么脸色瞬间煞白,还有那个信封里到底有什么,连晕倒都死死攥在手里,程雅颂让他送的可真是点燃了引线的炸/弹啊。
秦语岚的巴掌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是一个恶作剧这么简单了,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看好戏的心思收敛,目光落到权灿紧闭的双眼上,这下是真闯祸了。
秦语岚蹲下,将权灿抱在怀里焦急呼唤,“灿灿?睁开眼看看妈妈,别去想那些,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别吓妈妈啊!”
几道急切的脚步声同时赶过来,秦语岚现在已经没有妥帖应对的心思,声音冷凝带着威势,“今日招待不周,各位都请回吧。”
看一眼守在旁边神色冷肃的权赫,以长辈口吻吩咐,“权赫,把妹妹抱回房间,别让人进去打扰。”
一贯对她的话视若无物的人罕见没有抵触,弯腰抱起权灿,骤然凌厉的视线无声逼退围观看热闹的人。
江慕礼脚步刚往前迈一步,秦语岚已经站到楼梯前挡住众人,视线依次在崔时野和裴东曜身上掠过。
“放在平时我很有兴致招待各位,只是刚才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灿灿出了些意外,做母亲的心情希望各位理解,不论出于什么心思都请回去吧,这种时候不打扰她已经是在帮忙了。”
她这样说,任谁都很难再提出留下来的请求,客人一一离开后秦语岚冷脸快步往权灿卧室走。
推开门,权赫站在床边眼含情愫抚摸权灿脸颊的一幕映入眼帘,秦语岚敲敲门走进来,坐在床边为女儿掖被角,不动声色将权赫隔开。
看着权灿昏迷中也依旧痛苦的神色,秦语岚尽量冷静出声。
“一会我要出门一趟,所以就长话短说了。”
这种时候出门?
权赫露出审视目光,什么事让她宁愿放下陷入昏迷的女儿也要亲自赶过去处理?
秦语岚没有为他解惑的兴趣,“我本以为有些人跳的再高也该明白底线是不能碰触的,毕竟每个人都要生活,为了恶心别人一下而丢掉自己的安逸日子太过蠢钝。”
她冷笑一声,“我还是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犯两次蠢,当成需要施舍怜悯的可怜虫居然是条阴狠毒蛇,倒真让他找准时机反咬一口。”
“既然已经打算不留余地撕破脸,灿灿的身世也免不了被拿出来做文章,你爸爸势必要翻脸,到时候灿灿的处境会更艰难。”
权赫眼底淡漠,“那就加快动作,我和你都是。”
秦语岚眼底隐藏的担忧褪去,她本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权道民说到底也是他爸爸,这种话他可以说,她却不能主动提。
现在既然他也有同样的意思,那行事起来就更方便许多,不用畏手畏脚地担心受到阻碍。
灿灿的身世打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瞒太久,一来知道她的人不在少数,那么多人做不到一一封口,早晚有一天会被捅出来,当初瞒着也只是想着母女俩初到权家,不想太过看人脸色过日子。
私生女和继女虽然说出去都不好听,但架不住有一层血缘关系能让看热闹的人有所忌惮,她一开始被接到权家时无名无分,最紧要的就是站稳脚跟,否则再多的心思也不敌那些权贵夫人们一抬手的威风。
至于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忧虑了,嫁进权家这么多年她并非是一味依赖权道民的温柔妻子,明面上的资产冻结又如何,私底下她置办的产业足够灿灿后半生仍活的恣意痛快。
最差不过和权道民离婚,和女儿找个新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这是她一开始给自己留的后路,只是……
没想到权赫会生出那种心思,男人的眼神清白与否骗骗自己还好,在她眼里无所遁藏,所以虽然惊讶,但也让她推翻了那条最差的后路。
权赫和权道民之间的父子恩怨远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仅仅是疏远一些,她私下走关系积攒产业时可听过不少有意思的事。
权氏看似权道民一人掌握话语权,实际上这些年他的权利正在被一点点架空,资源,人脉,公司,都正被权赫悄无声息地收拢在手里。
只缺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秦语岚觉得自己能给他,不论是出于对他能力的认可,还是察觉到他对灿灿的情愫,这都是值得合作的契机。
所以秦语岚找上他,表明来意,展示价值,有了她的帮助解决权道民只会事倍功半。
优秀的男人总是自傲,当他问出,“没有你的帮助,用不了几年我也能做到。”时。
秦语岚丝毫没考虑过用告密那样的蠢钝手段来威胁,她了解男人,更知道一个男人在爱而不得时能做到什么程度,于是只反问他一句,“你可以等几年,灿灿却连几个月都等不了,要看着她被扫地出门吗?”
那场无声对峙在灿灿放学回到家后分出胜负,权赫似乎比她能想象到的要更沉不住气,这样很好,如果在这个年纪就能做到理智大于情感的冲动,那她可真要再考虑考虑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被清算的后路了。
她的盘算权赫心知肚明,看一眼躺在床上脆弱无依的权灿,眸底冷意加深,她这个样子没有人撑腰不是任人欺负吗,那个男人指望不了,对发妻都冷血无情的人指望会对继女仁慈吗。
秦语岚也不行,虽然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要精明,可没有家世底蕴作为支撑,仅靠金钱想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财阀手中全身而退太过天真。
只有他才是权灿的依靠,不需要血缘或者别的什么维系,他会让有些人明白,权家的小姐不是谁都能落井下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