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大夫检查无碍后,虚惊一场的慕熹微虚弱道:“都怪我,好好坐着才是,偏也想凑这个热闹!要不说,到底是侯夫人这心思巧,布置得这样有意思,看得我一个大肚子的都坐不住!”
几乎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这时候也都跟着一松,笑开了。
尤其是锦衣侯夫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上次就是郡主,这次郡主不在,郡主的亲姐姐要是在她这里出了事!
不敢想。
侯夫人这才隐隐觉得这场闺阁之内的寻枚,尽管准备了许久,似乎也没有那么万全.....
一旁大丫头知暖笑道:“夫人放心,各处都是奴婢带人检查过的,不过是小姐夫人们之间玩耍,又在一个园子里,能有什么事!”说着压低声音:“就是理国公府大奶奶,咱们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人坐着看热闹就好,人偏要凑热闹,别说没事,就是真有事也不能真怪咱们呀!”
大着肚子自己乱跑,这要有点闪失也赖他们,这可真是冤枉死人了!
侯夫人看着知暖那双含着笑意的落落大方的眼睛,也想明白了,拍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到底还是你妥当,有你帮着安排着,再不会有旁的事.....”
主仆两人轻声细语,活似一对亲母女一样,看得府里旁的婆子丫头羡慕不已。
只等这一场寻枚宴过去,知暖在侯夫人面前就更有分量了!有婆子酸溜溜道,这样下去,嫁进来的少夫人要是容不下知暖,不管在世子面前,还是婆婆面前,只怕都难呢.....
此时,事发的腊梅林那一片地方,早就没了动静,只有风过腊梅树,带起梅香阵阵。
再远一些,松柏飒飒而动。
不远处雨落跺了跺脚:“咱们姑娘们怎的还不出来?”
跟着祁白芷的丫头道:“可恨我这脚,这会儿是一点都动不了了!”
雨落忙道:“再等等吧。姑娘说了,大彩头不好拿呢!”
“可不是!”
小楼里,宋婉已取下脚下增高木,恢复了正常身高。这时她俯身检查了两人鼻息,确定都死透了。这才从地上男子身上寻到了字纸,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卿月的字这些年了也没有长进。
不过这魅惑人心的本事,倒是一年比一年渐长。
英雄难过美人关,祁家九爷是这样,这个朝廷重金悬赏的江南大盗也是这样。用卿月的话来说,这世间的男人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她得不到的。后来,这句话多了半句注脚,“除了你大哥”。
字纸被丢进了一旁炭火盆内,火苗一窜,彻底吞灭。
宋婉环视屋内,静静检视了每一处。同时,她再次舒展了握刀的左手,因为用力,这时疼得很。
杀人者是左撇子,又是有力道的男人,她这一刀必须足够狠。为此,她练习了快一个月的左手。
杀人者还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高差会影响匕首插入的角度。
宋婉轻轻闭眼,一切迅速在头脑中呈现、检视,以大周三司和仵作的视角。
最后,她来到地上男人前方一个角度站定,整个格局再次清晰呈现,宋婉站在了那个恰恰好的位置。然后,轻轻抛出一个石子,触发了一个简易机关。
一柄飞出的匕首径直插入宋婉左肩胛处。
宋婉脸色骤然一白,身子一个踉跄,拼命往前逃去,拼着力气推开了门:
“来人!救命!”
“救、命!”
至此,她的故事已经成型。
觊觎祁白芷美貌的贼人,在祁家大小姐反抗中残忍杀害了对方,赶到的宋婉以为砸晕了贼人,却在要逃的时候被贼人用最后的力气所伤。至于这个小小的机关,好用得很。是大哥设计的诸多机关中的一个。
一旦明白原理,布置起来简单,不着痕迹。
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
而理国公府大奶奶,答应为她争取时间。
松柏呼啸,呼喊声惊动了园中人。
倒下的宋婉心道:一切都很顺利,就是——,好疼,真的好疼!
郡主姐姐,你不喜欢的,我帮你清除掉。
可你一定要喜欢我。
一直,一直疼我。
*
当宋婉在锦衣候府拿到寻枚线索的时候,太子府的《凤求凰》落下了最后一个音。
龙凤红烛静静燃着,碗莲静静开着。
萧淮抬眸,静静看向月下,轻声道:
“朏朏,你来了。”
月下抬头,看向萧淮。
萧淮笑了笑,目示四周,缓缓道:“这些,都是我亲自布置的,还喜欢吗?后头大红桃花帐,我亲自挂的。帐子备了好久了,总算能挂出来了。我记得你说过,想要漫天桃花帐?大婚的红配粉色桃花,好些匠人都说不合适,可你想要,孤就让他们调整了材质,不用重缎,换大红轻纱配淡粉桃花,既有了大婚的喜庆,又有了你喜欢的桃花,做出来还不错,你觉得呢?”
萧淮声音轻,说得细致,认真。他想让她知道,这是一场他精心准备的大婚。
两人身后,紫檀木明月轻纱屏风映出其后重工拔步床,其上大红轻纱帐已整个放了下来,桃花点点,好似随时就会随轻风飘起。
“还有这对龙凤红烛,也是我亲手制,亲手点的!你怕黑,可在这里不用怕了,这对红烛正正好能烧到天明,添了你最爱点的百合香,闻到没?”
萧淮温柔地问。
月下不答,萧淮并不以为意,见月下目光茫然失魂地落在她身前酒壶上。
萧淮马上道:“这酒也是我亲自跟人学着酿的,我早就想着了,咱们的交杯酒孤会亲自酿。你总嫌酒辣和苦,这酒我加了花蜜,添了合欢,嬷嬷也说很好,寓意咱们以后的日子——”
月下手落在酒壶上的手轻颤,此时似再也无法忍耐:“开窗!”
“胐胐,外头冷得很——”
月下抬头,脸色苍白极了,让萧淮一怔。
月下苍白着脸,道:“开窗,马上。”突然提高声音,狠狠喊道:“你,这间屋子,都让我闯不过气,我说——开窗!”
她落在桌案上的手死死按着,整个人都苍白虚弱,似乎再多一刻她就要窒息。
萧淮起身,取下窗棂上扣死的销子,狠狠推开了紧闭的窗子。
“再开!”
萧淮立即狠狠拔下另一扇窗的销子,狠狠推开。
“再开!”
再下一扇。
刺骨寒气涌入。
月下扶着桌子,胸口起伏,好像一个被逼得太紧困得太狠的人终于得已喘息。
院中秦兴等人听到动静,立即向前看来,被萧淮恶狠狠的目光一瞪,秦兴师徒立即低头垂目,往更远的角落站着去了。
夜幕之上,明月皎洁,洒下清辉。
萧淮身上只穿了明黄色寝衣,此时寒风猎猎吹入,迅速吹冷了一室香暖,吹动了他身上柔软的寝衣。他好像全无所觉,在冷风中转身,挺直的身体近乎僵硬,一双漆黑的桃花眼看向月下。
寒冷似乎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更白了,让他的眼睛更黑了。
他看着她,慢慢道:“够了吗?”
冷风吹动一室大红的色彩,他们身后轻纱在骤然而入的风中晃动,光影愈发暧昧交错。
月下垂着视线,这时轻轻一个瑟缩,大约真的太冷了。
萧淮看着寒气中越发显得单薄的月下,再也压不住怒气,一个转身狠狠一拉木窗,力气大得似乎能把整个窗子卸下来。
“哐当——哐当——哐当——”
一扇扇窗重新被死死关上。
院中的人越发往角落站去,更不敢靠近了。
直到最后一扇窗子关上,萧淮落在窗棂上的手死死扣紧,他闭上了眼睛,狠狠压下胸中乱撞的怒气。手几乎要抠烂雕花木头。
好一会儿,萧淮就那么攥着窗棂没有动,僵直的脊背微微弯着,都是克制。
直到屋中重新又聚拢了温热的气息。
萧淮这才慢慢松开了手,睁开的眼中阴暗涌动,第一个念头就是:宋晋该死!
他慢慢转身,苍白的脸上重新带出笑,轻声道:
“胐胐,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不要闹了,好不好?至少,今夜,不要闹了。”
萧淮看着她:“今夜,你的每一点不愿意,都让孤觉得——他,罪该万死!”
看着月下明显一瑟,萧淮的心疼得让他一张俊脸几乎都狰狞了。
他越发努力笑道:“胐胐乖,听话一点。”
第125章
“孤,真的不想做出太过分的事。”
“咱们说好的,你十七岁这年,孤娶你。”
萧淮注视月下的桃花眼中几乎是悲怆:“明明说好的——”
他来到了紫檀木圆桌前,坐了下来。执壶倒酒。
月下低垂的目光看到莹润的酒液注满她面前青玉酒杯,然后是萧淮的。
他的酒杯慢慢满了。
月下的目光看着酒液,整个人似乎都是一片空白。
萧淮端起酒杯,含着笑看月下。
月下目光看着莹润的酒液,没有动。
烛光安静,红帐低垂,满室安静。
萧淮的笑越发僵硬:
“胐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