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奶奶在一旁小小声嘀咕道:“马上就是年关了,哪家的喜鹊这么不长眼,天寒地冻地还要跑出来给白眼狼报喜啊?”
许致庭一愣,狐疑看向了六奶奶,“你说什么?”
六奶奶笑道:“没什么。”
许致庭看看六奶奶,又看看许培桢,突然问道:“你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许培桢道:“大伯,这几天六婶都住在我那儿。您也知道,我是一个人去的广州,回来的时候拖儿带女。我一个男同志,以前也没管过过年买年货、结婚办喜酒的事儿,所以我请六婶帮着春玲的忙呢!”
听了这话,许致庭不高兴了,“培桢啊,你家春玲儿不懂事儿,可以找你大伯母嘛!”
关春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许培桢正准备开口——
六奶奶抢先说道:“大哥啊!你老了,可不懂他们年轻人心里的情情爱爱!”
“人家培桢的意思呢,是舍不得让他媳妇儿忙东忙西,所以要找个人帮她干活。”
“不是我说,这活计除了我啊,还真没人能干。”
“尤其是大嫂,她绝对干不了这事儿!她嫁给您四十年,饭没煮过一顿、衣没洗过一件。前头是培桢奶奶侍候的你们,后来是媳妇们侍候的你们……”
“让我大嫂子煮饭,她头疼闻不得油烟气;让我大嫂子洗衣,她手疼啥也干不了!”
“家里的钱财全握在您手里,她连买条裤衩子都得求您给钱……这四十年来,供销社都已经改了名儿叫做百货公司,她都没进过一次!”
“大哥,你让大嫂带着培桢媳妇去置办年货?订婚宴?您是在开玩笑吧?”六奶奶说道。
许致庭被气得老脸直哆嗦,“你!!!”
许培桢适时来了一句,“没事儿没事儿,大伯您别担心,现在我们全都解决好了。”
“年货已经办好了,办喜宴的饭店、日子也看好了,酒水喜糖准备好了,请柬也全都送了出去……这还得多谢六婶。”
“大伯,我们今儿来,就是来给您和几位兄弟送请柬的。”
“你们可一定要去啊!”许培桢说着,将婚礼请柬递了过去。
许致庭看了一看,失声惊呼,“祥鹤居?”
祥鹤居的名气不如全聚德、便宜坊大,但也是个老字号,而且席面价格不菲。
“培桢,这就是你六婶带着你媳妇儿千挑万选出来的?”
“你知道祥鹤居有多贵吗?”
“你知道上祥鹤居办喜酒……一桌得花多少钱吗?”
“嫡亲的大伯你不信任,你去信任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娘们儿?”许致庭大声质问。
六奶奶从来也没想过,她为许氏家族奉献了一切,最终换来的却是许致庭一句“没有血亲关系的娘们儿”……
她被气得眼圈通红。
关春玲安抚地拍了拍六奶奶的手,转头对许致庭说道:“大伯,在我眼里,您和培桢也是出了三服的远房亲戚,算不上什么血亲。”
“再说了,祥鹤居是我看上的地方,席面也是我花钱订的,您到底有什么意见?您凭什么有意见?是您出钱吗?”
关春玲的质问,令许致庭表情大变!
他被气得发抖,指着关春玲,质问许培桢,“你瞧瞧!瞧瞧啊!这就是你娶的二婚老婆?”
“许培桢!我一早就跟你说了,你一个未婚未育的男的,你还是个博士!你还有北京户口!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依我说呢,趁着还没跟她结婚,你赶紧和她断了!大伯再给找几个条件好的女的,哪一个不是乖乖在家相夫教子,洗衣做饭。”
“哪像关春玲这样儿一天到晚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你根本不知道她干的是什么活计。”
许培桢的脸也阴沉了下来。
“大伯,春玲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我花了快三年的时间,才求到她点头愿意嫁给我。你最好对她客气点!”
许致庭惊呆了。
他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许培桢,又看了看关春玲……最后看向六奶奶。
他心想,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怎么胆敢这样冲着他不客气?
这时,大伯母出来唱红脸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嗐!大过年的,又都是一家人,这是在闹什么?”
“老头子,可不是我说你,你啊年纪一大把了,这脾气是该收一收了……别说人家培桢打小儿起就不在你跟前,就是当初他爹还活着的时候,也和我们不大亲。所以他不了解咱家的情况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好好和他说说呗,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你不知道你高血压啊?”
然后大伯母又来劝许培桢,“培桢啊你别生你大伯的气,他呢也是好心,希望你能有个更好的选择……”
见许培桢又要炸毛,大伯母连忙说道:“当然了,你喜欢春玲,那肯定是因为春玲有些过人之处!总之,你自个儿挑的媳妇儿你自个儿受着。”
“只是培桢啊,你大伯毕竟是长辈,你可不能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忤逆他!”
“哎,天这么冷你们别在外头站着啊,快回屋里坐着去。”
说着,大伯母一手牵着六奶奶、一手牵着关春玲,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领着人进了屋。
许致庭看看天、看看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哼着小曲儿也跟上了。
落在最后的许培桢心下冷笑,心道大伯父两口子也挺有意思的,来劝架还要端着架子。
不过,还得赶紧想法子赶紧把话题引到房子上去。
但很快,许培桢就找到了机会。
因为大伯母问道:“培桢啊,你这几天没来,是干什么去了?”
许培桢答道:“上房管所去办事儿了。”
大伯母愣住,许致庭也愣住。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
许致庭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于是大伯母继续问:“培桢啊你上房管所干啥去?难道说,你在劳动胡同那儿买的房子要过户?要是有困难啊你就说,你大伯父在房管所有熟人!”
“真的?”许培桢惊喜地问道。
大伯母道:“当然!”
她凝视关春玲片刻,问许培桢道:“怎么?你真要把劳动胡同的房子过户?过给谁?你媳妇儿?”
说着,大伯母看向关春玲的目光也变得愈发不善。
许培桢道:“不是。”
大伯母一怔。
她表情微妙,有种“即使这次你没被她骗那也是迟早会被骗”的意思。
许培桢含笑解释道:“大伯母,我的意思是,过户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倒不用再麻烦大伯母和大伯父。”
“但并不是把劳动胡同的房子过给春玲,她自己有钱,看不上我那小破房子。”
听许培桢这么一说,大伯母和许致庭又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大伯母又问道:“培桢啊,那你办的是什么过户手续?”
许培桢含笑说道:“那自然是把应属于我的房子要回来了。”
大伯母一惊!
许致庭也被吓了一跳。
“你知道这房子……”
“你说什么?”
他两口子齐声说道。
许培桢含笑回答大伯母的话,“是的大伯母,我已经知道咱们向阳街的这套四合院是我家的了。”
大伯两口子眼神放空,表情呆滞。
半晌,他俩终于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许培桢。
“秀凤,你别乱说话!”大伯父冲着大伯母怒吼了起来。
大伯母委屈地说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大伯父怒道。
许培桢正式开始胡说八道,“是姜宽首长说的。”
闻言,大伯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了眼眶,“啥?”
大伯母也失声惊呼,“谁?姜宽?哪个姜宽……那个、那个……以前老是在新闻联播里到处视察工作的首长姜宽吗?”
许培桢点头,“对。”
大伯两口子的表情……
怎么说呢,就有种天打五雷轰的惊诧感。
他俩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姜宽首长怎么就知道这套房子是大房的?!
等等,许培桢他爸许致修两口子也是赫赫有名的科学家,
而且许致修两口子也是去美国留的学,
难道说,许致修和姜宽是旧相识?
(许培桢: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大伯呆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焦急地问道:“许培桢!你刚说你、你把房子过户了?”
许培桢点头,“对!”
大伯不敢相信,“你过户的是哪一套房子?”
“就是大伯您欠我们家四十年房租的这一套。”许培桢很有礼貌地说道。
大伯惊呆了,“你……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房管所有我的熟人!你要是真办了过户,他们会给我通风报信儿的……不,他们会告诉我的!我这还没收到风声呢,所以你绝对不可能办好了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