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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辛渺回过神来,说:“我醒了。”
三道脚步声跟着进来,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宋甜儿端着一盅花胶炖鸡,进来时已经看见她坐在床头。
辛渺抬头对她们一笑:“好香啊。”
宋甜儿原本心中五味杂陈,因为知晓了楚留香对辛渺似乎有意,她酸到现在。
这实在是人之常情,不光是她,一直与楚留香相伴多年的三个小姐妹,心中对他的感情都是似兄似长,年纪越大,除了深深的依赖仰慕,女儿绮思便砰然情动,暗流涌动。
恐怕很难有人,尤其是女人不喜欢他。
楚留香虽然惯性怜香惜玉沾花惹草,但是他对这三个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儿没有过逾越之举,也许在世俗教条中他们的亲密已经是过线了,只是几人都不理会这些规矩而已。
尤其这对楚留香来说证明不了任何事,他把她们当妹妹看待。
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吸引了他的视线,令他驻足,她就成了让其他人都失色的特别的人。
三个女孩儿一直笃定,楚留香是浪子,但他总是会回到那艘三桅帆船,他们共同的家里的。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自由自在,不被那些岸上的规矩所束缚,作为楚留香的归处永远在船上等着他。
但他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倾倒,就仿佛是断了线的风筝,要随着风飞到看不见的天边去了。
这不能不让她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难过。
宋甜儿反应最大,苏蓉蓉没有瞒她们,将楚留香的意动告诉宋甜儿和李红袖之后,李红袖脸色一点点的苍白,只是坐着不说话。
但是宋甜儿立刻流出了眼泪,跳起来说:“咱们走!”
她才不要留在这里!让楚留香爱赖在这儿就赖吧!
她先是气,然后又觉得委屈,还感到几分羞耻。
她多喜欢辛渺啊,在她眼里辛渺就像仙女一样,美丽又温柔,眼睛还看不见了。
纵然这个宅院美好神奇得宛如仙宫,但是一想到楚留香喜欢上了这里的主人,她就忍不住生气。
这里再好又怎么样,我才不稀罕!
宋甜儿一边哭,一边试图迁怒辛渺——但是失败了。
因为苏蓉蓉说:“辛渺姑娘似乎不喜欢他。”
然后宋甜儿和李红袖就愣住了,这是个她们没想到的可能性,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会被楚留香打动的。
但是她们都在心里反问道:“有可能吗?”
居然有女孩子不喜欢他……
可是她们很快意识到,辛渺真的不喜欢他。
她活在仙宫一样的地方,要什么有什么,自己武功也不弱,又拥有如此的美貌,养的马比世上所有名驹宝马都要神骏无匹,身怀大能,能与鬼神通,随意指令那些飞鸟传信,皇宫大内都不敢用这么多大块琉璃镶窗户。
她结交的都是武功人品声望不亚于楚留香的江湖俊杰,与他们平起平坐不露弱势,她要是乐意,什么样的男子不爱她?
天上的仙女来爱凡夫俗子,这不是美梦一般的事么?
连楚留香都不敢把喜欢两个字宣之于口,可能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握,一说出口,辛渺可能就不理他了。
因此,宋甜儿又觉得十分解气,乃至于有一些幸灾乐祸了。
她面对辛渺唯一仅存的忐忑,就是疑心楚留香真能哄得辛渺喜欢上她,一想到这个,她居然为辛渺生出几分焦急——可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要论起来,楚留香可不一定配得上她……宋甜儿越想越觉得是,心中竟然更偏向辛渺得多。
现在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一早起来开火炖汤了。
闻到屋中一股浓香,辛渺立刻被勾起了馋虫,心里一暖:“多谢你。”
宋甜儿也是嘴角一抿,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盛了一碗送到她手中。
苏蓉蓉坐在床边,望着她闪动青碧之色的眸光,便伸出手来:“小心弄到身上。”
她温声细语的把碗接过去,一边吹冷了一边喂到她嘴边。
辛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耳根发热,只有乖乖张嘴的份。
李红袖也不闲着,左看右看一番,也坐到床边,伸手捉了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辛渺一时受到如此细致入微的照顾,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习惯是一回事,又觉得简直是掉进了温柔乡了,脸上不受控制地升起一团热气,羞赧地眨着眼,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嘴里一勺一勺喂进鲜香浓郁的鸡汤,让她只顾着吞咽了。
楚留香平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
辛渺前所未有的于心中爆发出一股羡慕与嫉妒交杂的情绪来。
他也太招人恨了!
包揽了院中一应杂事的楚留香锄了地摘了菜给果树施了肥,又给玉狮刷了毛喂了兔子喂了鱼,像个农夫一样忙得团团转,有心要去看一眼辛渺,还特地洗了澡换了衣裳。
他走到辛渺小楼里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鸡汤香气,跟着到了二楼,刚走进敞开的卧房门,就与几双齐齐转过来的眼睛对上了。
三个容颜娇艳的美人团团围在辛渺床边,众星拱月似的又是喂汤又是捏手,闺房暖帐,美人如花锦绣团簇,辛渺穿着睡衣,面色红润艳若桃李,简直是不能再惬意了。
“……”
辛渺好像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前所未有的向他投来了锐利又复杂的目光,颊上染着晕红,因此看上去有些娇嗔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她说:“这就是人生赢家的感觉吗?”
简直如怨如诉咬牙切齿。
“?????”
第136章
躺在床上给人喂饱了,辛渺如何也躺不住了,便起身下楼,煮了一壶花茶,一起在池边海棠树下坐着乘凉。
藤编椅子只有四把,楚留香看着四个女孩儿施施然落座,便很自觉的往池边围栏边一靠。
辛渺从屋里拿出纸笔,慢慢摸索着写了一封短信。
楚留香低头一看,是给白玉堂写的。
多是问候之语,然后很雀跃的说有了红红的踪迹。他不由道:“你有了消息了?”
辛渺笑得眼睛弯弯:“总不枉费我打了一场。”
那黄鼠狼果然有红红的消息,说是十来天之前闻到两个大妖的气味从北方来,一强一弱,弱的那个气息微弱,远远吊在后面。强的那个从村镇里穿行而过,闹得百十户人家不得安宁,养的鸡都被吃了,倒也不是偷,每个鸡窝里都丢了银子,出手倒是很阔绰。
这一听就是红红会干的事。
就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尾随其后的妖怪是谁。辛渺疑心是那只老虎精,但想必气息微弱也不能对红红怎么样,便稍微放心了些。
黄鼠狼说红红的踪迹最后消失在圆缕,一个发迹于桑麻织作的繁荣镇子,闹得那附近的小妖望风而逃,不敢待在方圆几十里内,都躲进了山里。
也正是因此,妖怪们每日斗殴争抢,常常生事,所以昨日一见着辛渺,二话不说就开打。
圆缕镇据黄龙崖大约也就百里,不算很远。
“这个地方我知道。”李红袖突然道。
她们三个听了一耳朵妖怪老虎黄鼠狼什么的,都有些茫然,但先前楚留香提过红红,虽然当时都疑心是他编来哄人玩儿的。
所以现在一听这话,又惊愕又觉得理所当然。
李红袖微微皱眉:“那个地方倒是热闹,家家户户早年以耕织桑麻为生,还有知书识礼的大户,不过……”
苏蓉蓉听得了然:“哦,我也知道那个地方,十多年前光州新来的知府怒斥圆缕镇民风陈腐辱没人伦,生女儿就溺死,甚至还立了弃婴塔,把初生婴儿弃置其中,堆骸八丈,恶不可闻,遭了天谴闹出疫病来。”
她神情流露出几分厌恶:“被申斥之后,此地生员院试常遭黜落,女子婚嫁也很少嫁到圆缕,毕竟他们民风如此。”
这事在十多年前也是人人皆知,世情重男不重女,光州乃至周围几个州府的民风较之上京都更是如此,但圆缕弃婴塔这种耸人听闻的习俗也是不多见,当时的光州知府上折,连皇帝都很唏嘘,长此以往,男女失衡何以婚配?女子数量太少,也会连带当地人口锐减,于民生长久不利。
因着这一层考量,光州知府亲自去圆缕将弃婴塔推倒,原地建起送子观音庙,宣讲一番,不许再有此陋习。
这种事听在女子耳朵里,自然更令人毛骨悚然,心里生出一阵反感。辛渺前所未闻,听得眉头紧皱,往椅背上一靠,抿着嘴:“天下还有这样恶心的事情。”
也是,封建社会的习俗,更惊悚恶毒的也不是没有,但是现在,一想到十年前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伫立过如此罪恶可悲的证据,就不由得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楚留香便感觉她情绪不好,说到:“你可要差鸟儿去送信给红红?”
辛渺点点头:“我写一封给它,告诉它我在这儿。”
不知道是什么耽搁了红红这么久。
她心中一面疑虑一面写信,写完了走到高塔之上,楚留香抓住悬挂在檐下的铜铃坠子,用力摇了两下,沉重的铜铃铛渐次响起来,由于注入了内力而响声不止,传出很远。
不多时,远处便飞来几个小小的影子,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塔楼栏杆上。
毛绒绒的几团很兴奋的挤在一起,嘁嘁喳喳了一阵子,充满了期待直勾勾望着辛渺。
虽然不会说话,但这几只灰雀已经很明显的表达出了踊跃的积极态度。辛渺先抓了一把谷子进食槽里,然后将信塞进小布口袋,挂在两只鸟儿脖子上,其他几只大失所望,但因为白吃了一顿,倒也不多么沮丧。
夕阳的余晖在远处蔚蓝的海面上照耀着,一片粼粼的波光,楚留香忽然想到早上她回来的时候,在沙滩上累得靠着他的肩膀昏睡了过去,若不是情况不适合,那倒是很雅致,很有气氛的相处。
“去海边走走吗?天又快黑了。”他微笑着发出邀约。
辛渺却果断了拒绝了:“不去了。”她的理由是:“我们几个约好了,要一块儿裁制些新衣。”
“……”楚留香低头,正看见三个女子的身影惬意的在花园中穿行。
女孩儿之间的相处,有时候男人很难插得进去。
宋甜儿也把做晚饭的活计推给了楚留香,然后四个人便跟辛渺一起去学踩缝纫机裁衣服了。
客厅里顿时堆满了各色的布料和纸样,楚留香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摘菜,还能听见她们在外面的欢声笑语。
缝纫机是个好东西,苏蓉蓉很快就上手了,哒哒哒飞针走线,李红袖便用剪子裁布,也是娴熟流畅,动作飞快。
天气热,该做夏装了。
辛渺先前闲暇时间做了五六身衣裙,基本都没有什么工艺难度,布料适合春夏,但在烈日炎炎的海边,也显得不够轻薄透气。
但是夏装的纸样她早提前预备好了,但现在眼睛看不见不能自己做,先前说到这个,三个女子便自告奋勇来帮她,却之不恭,辛渺也想做点什么送她们。
于是现在辛渺就坐在沙发上抱绒线团教宋甜儿钩娃娃。
女子之间的情谊总是来得莫名,越相熟,她们就越觉得辛渺性情柔和叫人喜爱,虽说她们的关系总暗藏了几分不为人说的微妙之处,但也不得不承认,辛渺就是有着让情敌都无法讨厌得起来的气质。
苏蓉蓉和李红袖都觉得惊讶,对着这个楚留香喜欢的女子,她们竟然生不出半分酸苦难耐的心情,只是心平气和,将罪魁祸首抛到脑后之后,她们之间的相处是多么愉快。
宋甜儿不想这么多,她高高兴兴的跟着辛渺学钩织技法,只觉得好玩有趣,与辛渺亲热着,也早把楚留香的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