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看的愤怒无比,非常想一刀子飞过去,无花悄无声息地盯着苏蓉蓉的背影走进纱帐之中,终于缓缓的向后退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无花对苏蓉蓉的监视如此密不透风,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等着楚留香或者什么人来救苏蓉蓉,于是他就守株待兔,等着楚留香来自投罗网。
在这种情况下楚留香 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不甘不愿的退去。
回到帐篷里,辛渺才有空对楚留香说出自己的发现:“营帐里有东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之给我的感觉不好。”
准确的说,是一种即视感,像当初在司徒静的尸体旁感受到的那种阴冷邪恶,辛渺将其称为央宗的气息——可能是他的邪恶的法术,而且是针对辛渺的,她的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要有任何异动,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营帐里应该是有什么针对辛渺感应的法术,类似于探测雷达,辛渺若是稍有异动,她毫不怀疑就算是百里之外石观音和央宗也会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到来。
不得不说,央宗还是有些手段,辛渺如今也算一个修行之人,但在术法的修炼上,辛渺承认自己不如央宗,这份差距并非不可弥补,只是需要时间,但偏偏她现在没有时间潜心修炼。
但央宗还是有点小看她了,譬如她如今不会飞天遁地,但她能用轻功,照样是来去自如,没有触发警报。
楚留香和辛渺讨论了一会儿,还是达成了共识,不能轻举妄动,但要尽快把苏蓉蓉救出来。
第二天,沙场点兵,所有的联军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到此处,龟兹国大军出现在这里就像一个领头羊,第一条军令就是点兵点将。
这条军令显然不是其他人发出的,多国将领受命前去中军帐商讨大事,首先就见证了无花被阿修罗大人钦点为大元帅,手持帅印和龟兹大军虎符。
纵然无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但他如今手握军权,又是阿修罗大人钦点,其他将军也别无二话。
也不是没有人心怀鬼胎,想要求见阿修罗大人,无花微笑婉拒,其他人则更暗流涌动,莫衷一是。
无花这条军令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摸排,但不论他是不是怀疑楚留香已经潜入了联军中,玛哈部一无所知,只需要将所有人员一一编纂成册上交。
阿鲁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楚留香和辛渺人在联军之中耐心潜伏,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消息,联军要何时进攻中原呢?
河流平静的淌过旷野,如同一条玉带落在青黄相接的大地上,天高地阔,若不看远方密密麻麻的军队营帐,人们三三两两在河边洗衣干活,怡然自得,感受不到战争的阴云,生活的日常一天而已。
楚留香和辛渺听着周边的人们用不同的言语说笑谈话,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份惆怅来。
“说来,叶孤城和般若的下落仍旧是不明吗?”
辛渺坐在石头上,楚留香将衣服从河水里拿起,有力的臂膀轻轻一拧,就把多余的水拧干哗啦啦响,他把衣服丢进盆里:“叶孤城我不知道,但是听说古契国内发生政变,先王的儿子突然出现,杀了谋夺王位的大臣,已经登基,在进攻中原之前,他会剪除其余逆党,整顿古契军队前来汇合。”
所以,般若还是得偿所愿了。辛渺摇了摇头:“真不知该恭喜他还是感叹世事无常。”
楚留香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几番犹豫,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般若让他想起之前,辛渺听见琵琶公主谎称自己怀了楚留香的孩子,他当时无比紧张,这是苦于解释不出口,但是他没想到,过了那一夜之后,辛渺居然没有提过一字半句。
这着实让楚留香高兴不起来,虽然如今不是个可以谈风花论雪月的好日子,但是辛渺半点都不问,他难免患得患失,很想解释,但总感觉没有好时机。
第215章
楚留香一沉默就沉默到晚上,辛渺才终于发现。晚上临睡,她沐浴后解开湿润的长发,头顶上冒出一阵阵白烟,滴着水的发缕不一会儿就变得半干不湿。
楚留香已经躺在帐篷里,注视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就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发尾,微微卷曲的黑发缠绕在他手指尖,残留的些许潮湿的痕迹。
辛渺把帐篷帘子掀开,这样能吹得到夜风,他们的帐篷对着空旷的野地,坐在里面还能看得到星星。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你在担心吗?”这样恬静安然的夜色中,辛渺的声音也温柔,勾得楚留香心头酸楚,侧躺着仍旧把玩她的发尾:“没有……只是……”
辛渺听着他语气低沉,担心他心中伤感,侧过身来:“石观音要留着蓉蓉她们辖制你我,只要我们定得住,她们就是安全的。”
她会救下她们,她不会让她们等太久的。
楚留香定定地看着她,幽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灯火如豆,辛渺头上方挂着一盏灯,那昏黄的光晕笼罩在她头顶,勾勒出一圈金边,面颊如玉,眼眸低垂,眼中有着关切的安抚之意。
他忽然用手臂撑起上身,翻过去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了她怀里,如此切身地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温度,才觉得心头的失衡感稍有减弱。
辛渺差点被他拱翻在地,只好一手往后撑着毯子,惊讶地睁大眼睛:“等等……”
她另一只手悬在上空无可奈何的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在楚留香只是默默收紧了手臂,只是一个拥抱,没有其他动作,很直白地用肢体语言来代替了说话,他想要她的抚慰。
这样抱着他也不算吃力,倒让辛渺想起来,以前玉狮也会也会这样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地撒娇。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摩挲过耳廓,楚留香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耳朵就开始发红。
他终于抱够了,心里又浮现出别的诉求,楚留香抬起头,仰面望着辛渺,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目光如水,可见温柔缠绵,他微微起身,直到与她呼吸相接,目光流转之间,落在她唇上。
楚留香的渴求是那样清晰,又让人想起在悬崖下命悬一线的亲吻,只让辛渺倍感熟悉,仿佛整个人都再一次恍惚的浸泡在潮湿浓烈的缱绻之中。
在夜里真是静谧,能看得到他们的,只有无边的旷野和无声的星河,辛渺附身屈就,沉入水面般阖拢眼睫,任由淹没。
他亲得很温柔,灯火昏昏,将二人交缠的影子印在帐篷上,心跳和呼吸声都重重相叠。
在好好的抚慰之后,楚留香仍旧要仰躺在辛渺腿上,将她的手按在胸口来回揉捏,有了底气问她:“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辛渺颜色泛红,嘴唇尤其鲜妍。
“就是琵琶公主的事……”楚留香的声音又低下去,他自己感觉这样好像心虚一样,清了清嗓子,强调:“她的话全是信口雌黄,你不要信。”
辛渺莞尔一笑:“我知道。”
她回答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所以楚留香一天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个?
辛渺侧过头去,意图掩饰嘴角的笑意,楚留香心头一松,整个人都轻快了,自然又是万般柔情,整个人黏着辛渺没法分开,帐篷里的帘子被他刻意忘却,肌肤相贴拥入怀中才好一夜安眠。
四面八方赶来的联军如同河流汇入大海,人虽然越来越多,但麻烦也是成倍的增长,军营中偶有语语言不通,相互挑衅,私斗甚至群殴。
诸国军队的大小将领日日都要被无花召去中军帐中大骂一通,严厉整顿军纪军规,因为触怒了他而被处死杀鸡儆猴的士兵,的确震慑住了一阵子,但这威慑并不持久,反而激起了野蛮的逆反之心。
最后一只到来的是吐蕃人的军队,悍勇凶残的北戎人在营地中仗势欺人,且并不给无花这个大元帅什么面子,腰杆子更硬,无花顺势而下,采取怀柔手段,更引得西域联军将领的不满。
楚留香四处探听得知的消息是,般若迟迟在古契国耽误,几番推脱延迟发兵,这让无花的处境变得更为不利,西域诸国的联盟人心各异,除了实在掌握在无花手中的龟兹国军队根本无法相信,而北戎的友军更是有要和他分庭抗礼的趋势,不肯交出指挥权,无花只能在其中周旋筹谋,古契军队迟迟不来,就让这情势变得越发不利了。
无花无暇分身,对苏蓉蓉的监视力度便松弛下来,辛渺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
吐蕃人有驯猎鹰的习俗,他们的军营里除了战马,还有几十只鹰隼,只可惜都不是很聪明,未开灵智,但好在送信是没问题的,辛渺趁着吐蕃人每日放鸟出去觅食,写了信送到中军帐中。
辛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回信,苏蓉蓉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她居然将行军图刺在裙摆上,不知已经筹备多久。
“我安好,李宋深陷大漠之中,石疯魔以极,央宗奉上血祭成仙之法,实在担忧至极,不必耽误救我,我安好,你二人速去诛灭石、央宗。”
苏蓉蓉再三强调自己安好,楚留香定定的看着她的字迹,缓缓松了一口气。
苏蓉蓉一向聪慧,也知道审时度势,不会为了安他们的心故意隐瞒强撑,她的判断恐怕李红袖和宋甜儿更加危急,楚留香盯着那所谓血祭成仙之法,立刻起了不祥的预感。
辛渺即刻将行军图装好,绑在鹰隼脚上,她剪了一稍头发下来,装在里面包好,将鹰隼放出,猛禽在天空上盘旋半晌,听话的飞往燕山山脉方向。
越过这山脉,抵达最近的城镇之后,麟主的气息会引过开了灵智的妖怪,辛渺只盼着这妖怪能识文断字,知道厉害,将她的信和行军图送到包拯手中。
隆隆作响的军鼓和飘扬的旌旗飞在半空中,无花终于等不及,不管般若是有意还是无意,古契大军不发,他必须要以武力镇压各方诸侯易变的人心,否则未等出征,这所谓的西域盟军就要溃散了,对盟友展示武力,让他们坚信自己的投资是值得的,这非常重要。
盟军的演武必须得整顿军纪,军营中所有的妇孺老迈都纷纷迁离,擅自离开军营的士兵将会被处以大刑,没日没夜的紧张操练使得闲散生事的士兵被管束起来。
苏蓉蓉不见天日的坐在帐中,却能听到操练的号子,兵戈之声将战前的气氛渲染得无比紧绷,她也是日益的坐立难安,因为无花显然已经开始疑神疑鬼,哪怕苏蓉蓉大发雷霆,他也不让撤走房前屋后伺候的侍女,在这样的监视下,就算是长了翅膀的鸟儿也无法为她送来信息。
苏蓉蓉笃定自己的行军图已经被传了出去,这让她的内心稍感安慰,纵然千里路遥,辛渺也一定有办法把信送回中原,这样重大的军事机密,就算无法决定关键的战局,那上面她呕心沥血标注出的地点也足以挽救下诸多边境百姓兵将的性命。
无花今日陡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他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重甲,如此隆重的装束,自然要在演武大典上出场,正是以元帅的身份号令联军数万人,多么志得意满的一刻,无花从石观音手中所能得到的权力在此刻,变做他手边那沉甸甸的帅印。
苏蓉蓉冷眼看着他,听着营帐外连声号角,踏声隆隆。
等无花和其他人如流水般从营帐中退出,苏蓉蓉忽然发现挂在自己房中的一面装饰用的金锣好像是被带走了,那金锣上精细的绘满通红的符文,她一向是将它当做一个不起眼的装饰。
这一点不由得让苏蓉蓉疑窦丛生,如果是普通的东西,无花不会将它带走。
琵琶公主端着丰盛的佳肴施施然走入帐内,便看见苏蓉蓉正盯着屏风上空位看。
她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只是嫣然一笑,悠然道:“我当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苏蓉蓉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那到底是什么?”
琵琶公主坐下来,摸着自己的腰腹往后一靠:“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其实是央宗大人的一件法器,只要嗅到一点点异乎常人的法术气息,它便会鸣金大作,那位了不得的麟主娘娘,就算手眼通天,恐怕也敌不过这演武场上千军万马……”
她将双手一摊:“在出征之前,以妖孽头颅祭旗,是个极好的兆头吧?”
琵琶公主看见苏蓉蓉脸色骤然白了,便摇摇头:“你何必去掺合?他们神仙打架斗法,我等凡人,只需要选边站好,等着天上掉馅饼。”
琵琶公主倒是知道石观音的疯狂和可怕,但是她不能不搏一把,等石观音占领中原,自然就看不上西域龟兹国这块蚊子肉了,她大可以小心周旋,将来继承王位,不比做个公主好吗?
她轻轻一笑:“还是快些来用饭吧,你可知央宗上师威力无边,我不知道什么麟主娘娘能比他更厉害,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就算不吃不喝也无济于事了。”她显然对央宗有着充足的信心。
此时此刻,帐篷上一只体型较小的猎鹰转动着金黄的眼珠,将一切尽收眼底,它望着远处演武场上人海阵列,烟云四起,旌旗飘动,扑动翅膀飞远了。
辛渺盘坐在帐篷之中,双眼紧闭,她的额头上用牛血描绘出一只线条简略竖立的眼睛,这法术她是头一回用,很成功,此刻,她的化外之身张开双翅,乘风而上,将鳞次比节的西域联军阵营尽收眼底,那高台之上的无花,甲胄金黄,气派闪光,那么的显眼。
辛渺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她不甚熟悉的手指结印,放在胸前,今日她会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动摇这支联军的军心,在天地的见证中,狠狠挫败无花的骄横和得意,大乱石观音的布局。
奔腾的支流河狂乱涌动着,无形的力量在逐渐延展开,从微末之处扩大,在无人注意的暗处积蓄力量。
风起云涌,刮得狼烟飞旋,无花敏锐地望了一眼台下静寂无声的金锣,心中竟然隐隐不安。
第216章
一场战争要如何鼓舞士兵付出血肉代价,驱使他们勇猛向前?
答案很简单。
无花冷酷的注视着面前的军队,他猜测楚留香或许会在其中,隐藏自己的身份伺机救出苏蓉蓉,但如今就算无花亮明了身份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留香也无法用他冠绝天下的轻功和江湖顶尖的武功来取走自己的性命。
在千军万马之下,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只是传说而已,匹夫之力焉能敌?
无花无法控制每当想到这一点时,心头那涌起的万千豪情和舒畅,这就是权力,能让无花睥睨芸芸众生,当初狼狈逃出时内心所有的怒火都在此刻化作美妙的报偿,他确信自己会带着一支威武的军队,踏碎中原山河,所有武林中的攻讦和非议的威力顿时都会化作马蹄下的尘土,什么都不是。
杀过去!碾过去!你们这些野蛮之地的野蛮人!只要杀过汉人的城墙,一路杀过重重山河,就能抵达真正富贵的天国,享用他们的肥沃的土地!享用他们的女人!将他们当做牲畜也无不可!
无花浑身痛快,用血腥的言语和摆在面前的好处激发这些不堪大用的西域人的野心,他给他们无比诱惑的价码吊在前面,驱使这些人为了他的目的而拼杀,一步步将他送到巅峰!
杀声震天,楚留香看着满目灰黄的尘土和狼烟,身处狂热的人山人海中,看着这些人踏起震动了地面的黄沙,被无花所愚弄。
他们的双眼已经被黄沙遮蔽,什么都看不见,唯有漫天硝烟与旌旗在引领他们的目光和刀光所向。
所有人都陷入美好的狂热想象,没有人听见喧嚣人声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流水声。
直到惊扰马匹嘶鸣,惊扰到鹰隼凄厉长嗥,挣脱主人的呼唤飞到高空之中——
远方的山体传来轰隆的闷响,遥遥地望去,崩碎的山石如同沙烁,水流如同白练,又如蛇般迅速地奔流而下,冲刷着山体,从开裂的沟谷中涌上地面。
裂痕在矿野的大地上如同一道随笔绘就的墨痕,黑洞洞地缓缓翕张,而后迸溅而出的激流在天崩地裂的挤压下冲上云霄,洋洋洒洒,不见天日的暗河之水迫不及待地四面八方蔓延,顷刻之间,造就一片水泽。
“跑!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