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俞白也发现了,了然道:“早恋了。”
“啊?”蒋禾挺诧异,“学习那么好的学生,也会早恋?”
“人家应该不喜欢她。”
“哦哦哦,就是她说的那个喜欢别人的朋友呗,我就说么,她摆明了就是无中生友,谁会那么关心自己的朋友啊,而且还是在你面前。”蒋禾猜对了故事的开头,但给安了个差了十万八千的里的结尾,“啧啧,啧啧啧,怪不得上回她劝我的时候那么感同身受,原来我俩根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蒋俞白:“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蒋禾手肘一抖,脸从手上掉下来:“卧槽?”哥你咋胳膊肘往外拐了?
蒋俞白眉梢吊了下:“你高考几分?”
蒋禾坐正,义正言辞:“人确实是不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蒋禾所有的关注点都在蒋俞白身上,并不知道,从蒋俞白这个角度,能看到陶竹的背影。
他清晰地看见小姑娘头埋在胳膊里,和她发着抖的瘦薄后背。
工人骑着小摩托进了花圃,给浇水带续上了水,按理说蓄水的噪音不小,蒋俞白本来以为陶竹会躲开,可他没想到她就蹲在那个视线盲区里一动没动,被人溅了一身。
陶竹被冷水溅得一激灵,从灌木丛背后站起来,工人这才发现自己溅到了人,他知道这里的病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赶紧停了水,走上前去道歉。
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比他更慌,连说好几声没关系,跑了。
陶竹在一楼卫生间里拧干了多余的水,把脸也重新洗干净,收到了蒋禾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提醒她准备走了。
她硬着头皮,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回到病房找蒋禾。
蒋禾又“卧槽”了一次:“你没买到饮料跳湖了啊?”
陶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蒋禾收到了蒋俞白的眼色,没再多问,从病房里拿走了一条厚毛巾,给她裹上。
陶竹低着头,说了声让蒋俞白好好照顾身体,便裹紧毛巾,跟着蒋禾走了。
上了车,身体自然反应让陶竹止不住一抽一抽的,怕蒋禾多想,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太冷了。”
“是哭了吧?”蒋禾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扫完停车费的二维码,收回胳膊说,“失恋了,正常嘛,上次我哭的不比你惨?没什么大不了的。”
陶竹正用毛巾擦着耳朵里溅进去的水,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蒋禾没答,自顾自地说着刚才没跟蒋俞白说完的话:“嗨,我说呢,当初你是怎么把我劝得一愣一愣的,合着咱俩同病相怜啊。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安慰你了,别感动。”
陶竹确实是不敢动,紧张兮兮地:“你都知道什么了?”
知道她暗恋蒋俞白了?那刚才他俩呆了那么久,蒋俞白也知道了?
趁着前面没车,开着车的蒋禾飞快地给了她一个“只有你没发生过,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的睿智眼神:“其实我现在挺羡慕你的。”
陶竹心里慌得一批:“羡慕什么啊?”
“羡慕你有个还能为他哭的人呗。”蒋禾的劝慰别树一格,“妈的老子当初喜欢的人天天跟她男朋友成双成对,我哭都没地儿哭。更别说我哥了,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更别说为感情哭了。这么一想,你是最幸福的一个,怎么不值得羡慕?”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蓝牙,应景地放了首《你给我听好》,跟着细腻的歌曲一起唱,像是一个懂你的老朋友,在你身边用轻微埋怨的语气对你说——
“你在想谁想到睡不着,你应该觉得骄傲,很多人想失恋也没有目标。”
陶竹没心思听歌,把话接回他说的话后面:“俞白哥身边,没有女人?”
蒋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话题的走向怎么那么怪:“啊,不然呢?”
电光火石间,陶竹忽然意识到,刚才蒋俞白一直都没直接承认他跟邹紫若的事,都是顺着她的话在往下问,她愣了好久,直到因为身体水分蒸发冷到她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那,他单身?”
蒋禾拨了下转向灯:“不然呢?他他妈半身?”
陶竹:“……”亲兄弟无疑。
“行了,扯远了。”蒋禾也知道不能背后说太多蒋俞白的事,说完就把话题带回来,“跟我说说你那个小暗恋对象,我给你分析分析,全当是报答你。”
陶竹懵懵地裹紧小毛巾:“啊?”
“就是那个啊,刚你跟我哥说的。”蒋禾说,“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陶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刚才上车开始蒋禾说的她恋爱失恋指的是什么,但话赶话说到这了,她只能哭笑不得地说:“蒋禾哥我这就是小打小闹,你别问了。”
“什么小打小闹?真挚的感情很珍贵的好不好。”蒋禾推己及人,还挺认真,“算了,看你丫这怂样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敢说,但你喜欢一个人,至少得让他知道,对不对?万一人家也喜欢你呢?”
陶竹一下子就不反驳了,默默地听着。
“而且,你咋知道人家当时单身的时候不是在等你呀?人家也摸不准你是不是喜欢他啊。”蒋禾越说越来劲,最后一拍大腿,“都现在这个时代了,没那么多什么男追女女追男的讲究,喜欢咱就冲!”
引擎在高速公路上发出风驰电掣的声响,毫无恋爱经验的陶竹被蒋禾说的热血沸腾。
从上次的徐襄,到这次的邹紫若,陶竹最委屈的地方,是从来没人把她当成一个蒋俞白身边有血有肉的异性看待。
他们仿佛把她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小挂件。
陶竹不想这样。
这样如果输了,那么就像蒋禾说的,没让喜欢的人知道她的喜欢,是她的错。
如果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赢了,也赢的毫不光彩。
陶竹的行动力很足,当天晚上写完了一整套全科目模拟卷后,从错题本上扯了张浅粉色的纸,给蒋俞白写了封信。
一封,可以称得上是情书的信。
她少女时代暗生的情愫,在心底悄然绽放的每一朵花,都被她一笔一划记在信里。
信的字数不多,但因为紧张,她不断写错字,嫌有涂抹的痕迹不够好看,陶竹每次写错字就直接换纸,直到有一封,让她自己觉得完美。
写废的草稿堆成了一小沓,陶竹怕被其他人发现不敢丢进垃圾桶,全都收到书包最里层,和蒋俞白送给她的笔记本放到一起。
陶竹原以为蒋俞白受了伤要住院,起码要二模甚至三模以后才能给他,可没想到他的伤这么轻,竟然周日就回家了,而且行动完全自如。
于是她的计划也相应提前,挪到了周一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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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了一天返校,清晨五点起来收拾好书包在花园里练英语口语,直到早上七点蒋俞白的身影出现在花园。
她隔着春日花园繁花似锦的西府海棠遥望他,在他快走出花园的时候鼓起勇气喊了声:“俞白哥。”
男人闻声回过头,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半眯着眼,先看见如红雨飘落的海棠花瓣,后看见藏在缤纷落英后面的人,喉结轻滚,应了一声,问道:“这么早,怎么了?”
陶竹攥紧了兜里粉红色的信,上下牙直打颤,连旁边司机给他开门的声音,都能把她吓的一激灵。
大意了,他身边有人。
陶竹松开手里的信,双手背到身后:“没,没有啊,就是一大早的嘛,我在那边练口语然后看到你了,就想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你才刚出院就起得这么早去上班,好辛苦呀,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
在医院里裹着毛巾看他的那一眼冷漠的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说话了,结果出了院又开始写小作文,蒋俞白自上而下睨了她一眼,平平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陶竹:“……哦。”
“没别的事了?”
陶竹余光瞥了眼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咬着牙说:“没了。”
小姑娘心事一天能变八百回,蒋俞白懒得深究:“那我走了。”
陶竹转过身,缓步离开。
可是今天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她本来想的是,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哪怕没有回应,也足够了。
只要把这封信给他,到6月8号高考结束之前,她都不打算再为这件事分一点点精力。
所以,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猛地抬头,看着在微风里摇曳的鲜艳花瓣,转过身不顾一切地拿出兜里的粉色情书,举到头顶,闭着眼睛又喊了一次:“俞白哥!”
她太紧张了,蒋俞白刚回过头,她浑身已经像麻木了一样失去力气,春风一吹,就把她手里的情书吹进了清凉的喷泉池里。
“不要随地扔垃圾。”蒋俞白一条腿迈进车里,问道,“又是什么事?”
陶竹木讷地盯着喷泉里逐渐展开的信:“……这次,真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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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午,蒋俞白见了负责人工智能项目的集团副总,谈战略拓展合作,等副总走后,他脱了外套捻出衬衣里的粉色海棠花瓣,脑海里浮现出早上那姑娘吞吞吐吐的样子,总觉得她那时候应该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跟他说。
蒋俞白转着指尖,把花捻成一团,倾身放在奶茶杯上。
往后坐的那一瞬,医院里的对话再度在脑海里回想。
——他忽然想到了答案。
第29章 以此为梦
前天在医院, 他觉得自己在逗他,但青春期的小孩儿在感情这方面好像要敏感些,估计是他玩笑开过头, 戳到小姑娘痛处了。
毕竟蒋禾比她大了几岁,还能为了感情鬼哭狼嚎成那样,她被他说到心里梗着刺, 吞吞吐吐想要来要个说法也正常。
不管怎么说,是他做得不对, 蒋俞白闭着眼轻捏两侧眉骨,勾勾手指,让助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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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熬夜刷了好几天题又花费了额外时间彩排成人礼的陶竹上车,有气无力地跟坐在后排的蒋俞白打了招呼,本来想在车上补觉, 却听见他问:“上次听你说, 是要成人礼了?”
一听见他的声音, 陶竹就想起来那封溺死于花园喷泉的那封情书,抱着书包悲痛地:“嗯。”
他又问:“衣服准备好了?”
陶竹两眼发直:“准备好了。”
蒋俞白:“什么样的?”
嘶,他是不是这礼拜上班不忙?怎么这么多问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但陶竹还是吸了一口气回答:“俞白哥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天我出去完有一天回来得晚了,在客厅遇到你, 你问我是不是早恋去约会了, 就那条白裙子。”
等了一会儿后座没人回应,陶竹以为是蒋俞白没想起是哪件:“你忘啦?”
好像忘了也正常, 他连邹紫若的名字都记不住,肯定也不会记得她某天穿了什么衣服。
蒋俞白:“记得。”
但似乎是她忘了, 那天她来例假,晚上他亲眼看着她白裙子渗出血,在他提醒后她脸憋得通红,后来他一提那条白裙子她就得炸毛,自己今天提起来倒是神色自若。
陶竹已经困到脑袋一磕一磕的:“就是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