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见了他们倒没掉眼泪,待看到他们身后的善礼时才不自在起来,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强打起精神说了几句客气话,请他们坐下喝茶。
孙骁披了件衬衫,一边扣扣子一边下楼,他早知道北武要来,只是没想到西美竟撑过了年才跟娘家人说这件事。周善礼他是头一回见,虽然两人的工作单位风马牛不相及,但论行政级别两人同级,于是便主动伸出手寒暄了几句。善礼起身同他握了手,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是来替我三姐善后的,”北武微笑道,“一种呢,去民政局协议离婚,您把孩子下落给我,我去找,我们顾家领回去养。另一种呢,去法院申请离婚,婴儿在哺乳期内被强行带离母亲身边,我姐可以起诉,你家经手的人不免要进一下公安局,孩子总归找得回来,以孙家的地位,恐怕也不愿意见到报纸电视上登出您母亲隐瞒媳妇抛弃亲生孙子的事。您选哪种?”
西美愣了愣,刚想说离婚这个事她没想过,被北武一个眼风扫过来,翕了翕嘴唇,没开口。善让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低下了头。
孙骁在单人沙发上正了正身子,揉了揉眉心:“这是什么话呢,孩子是一码事,我和西美是另一回事,怎么扯到离婚不离婚上头了。西美,你来跟北武说——”
西美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你把平平还给我,我带他回上海,离不离婚随便你,行吗?”
北武暗中松了口气,和善让交换了个眼神。
孙骁皱起眉,当着北武和善礼的面,好多话不好出口,便只能叹了口气:“在乌鲁木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将来我们两个是要老来伴相互扶持的,为了儿子你要走,这算什么呢?”
西美鼻子一酸,捂住了脸。
善让笑着接了话:“孙部长,话不是这么说的,婚姻必须建立在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孩子是西美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你们家不和她商议,就偷偷把孩子送走,这又算什么?如果说因为孩子有生理缺陷就成为家族的耻辱和负累,就要被遗弃,那我可得找我们朴方学长来和您好好谈谈,咱们国家残联绝不会置之不理。”
孙骁苦笑了一声:“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很是惭愧啊,要是朴方兄愿意来听一听我的苦衷,我也求之不得。”
他看向西美:“平平也是我的亲生儿子,但西美是我的妻子,在平平和西美之间,我选了西美。你们不了解那孩子有多难照料,光是喂奶,西美从生下他就几乎没合过眼,她也不放心保姆喂,事事亲力亲为,单位也不去了——”孙骁长叹一声,“北武,在我送走平平之前,西美快把她自己折腾死了,这才三个月,你想过没有,这样下去她会垮的。”
西美抬起头,泪眼涟涟地看向孙骁,摇了摇头终于哭出了声。
孙骁不等北武开口,往前倾身,把西美的手从善让手里接了过来,轻轻拍了两下:“西美,我是你男人,是你老公,我在外头再累再苦,回到家看见你就觉得好多了,但自从有了平平,你有正眼看过我吗?”
——
北武善让和善礼出了百万庄,三个人都许久没有开口。
“卤煮火烧吃吗?”善让打开地图,“去门框胡同?”
“开门了吗?”
善礼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便吃什么,能喝点酒就更好。”
老王把车靠在煤市街,约了一个钟头后来接,三个人下车从廊房三条走进去,拐进门框胡同,才想起来今儿年初二,人家不开门,不由得苦笑着互嘲了几句,再往下走就到了大栅栏,长盛魁干果店、聚庆斋饽饽铺、厚德福饭庄,一条街上没一家店开张的。寒风嗖嗖地刮,善让摸了摸干燥的面皮,提议不如回北大去吃食堂。
三个人折腾了大半个钟头,才吃上了馒头稀饭咸菜。昨天忙着赶路,靠着顾阿婆给的一袋包子鸡蛋瓜子花生苹果熬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吃上点热的,都很心满意足。
善礼这会儿才开了口:“北武,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善让白了他一眼:“憋着,别说。”
北武搁下筷子:“我姐离不了孙骁,我知道。”
善礼摸了摸鼻子:“那小孩儿——你还找吗?”
北武嘴角扯了扯:“她已经选了男人。”
善让沉默不语。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全然牺牲自己,究竟值不值得歌颂呢?一个母亲,不愿意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又该不该责难?再不情愿,善让不得不承认孙骁的话有几分道理。西美遇到事会把自己绷得太紧,时间长了肯定会先崩溃。
“那照片给我看看。”善礼伸出手。
照片上是孙平,保姆抱着他面朝镜头,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笑着举着拨浪鼓在摇,另一个老太太似乎怕保姆不够仔细,一只手托在了孙平的臀下,一只手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碗。孩子脸上的裂口十分明显,但看得出孩子在笑。照片背景应该是一个堂屋,人物后头的墙上挂着福禄寿的中堂,八仙桌上摆满了供品,并不是很穷的人家,抑或如孙骁所说,孙家给了一大笔钱。
孙骁解释说,他和他弟弟当年战争时代也是被寄养在这亲戚家,直到解放前才被接到父母身边。之所以没把照片给西美看,是怕她又崩溃,情绪好不容易才平稳一点,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对于北武和善让来说,他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关键是西美信不信和怎么选。
北武苦笑了一声:“是因为我们来了,她才选了他,她只能选他。”
善礼想了半天才明白了这话的意思,除了摇头长叹别无他法。
第369章
西美回想自己大半辈子,从十八岁偷了户口簿报名奔赴边疆开始,人生中每一件大事都是她自己做的主。她选了阿克苏,选了陈东来,想要生孩子的时候就怀了斯江,她决定把斯江留在上海,也是她自己选择要生斯南,要把斯南带在身边,最后哪怕是陈东来求来的斯好,她内心深处也是隐隐想要再有一个儿子凑成个好字的。陈东来的工作,她的大专文凭,她调去乌鲁木齐,包括改掉斯江的高考志愿,哪一件事她做错了?西美觉得真没有。
但和孙骁在一起后,西美想来想去,没有一件事是她做得了主的。在北武和善让的面前,尤其当着善礼这个外人的面,西美几乎无地自容,她不可能再麻烦娘家替她背起孙平的事,他们已经替她养大了斯江和斯好,如果连孙平也要北武他们养,她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也证明她这二婚就是个笑话。
一旦做了决定,西美迅速缓过了劲。她热血沸腾又不动声色地开始筹备一切,宛如当年决定奔赴边疆一样,年初六一大早,她到银行要把所有存单上的钱都提出来,柜台工作人员再三和她确认,这可是一年百分之十几的利率呢,现在取出来只有活期利息,太可惜了。
“没办法,家里人急病,等着用钱。”西美看着小姑娘的眼睛,淡淡地笑着说。
孙骁对她不算差,他的工资条就搁在床头柜抽屉里,这个家当然不靠他那点工资。西美第一次接到装着现金的牛皮纸袋时吓了一跳,想问又不好开口,一整夜没睡。孙骁知道后笑着让她放心,不该拿不能拿的钱他绝对不会碰,这点钱和远大前程比起来不值一提。但水至清无鱼,有的钱他不拿,下面所有的人都只能跟着喝西北风,这工作没法干。各单位各部门都有自己的小金库,他们已经算是清廉得不能再清廉的了。
西美跑了四家银行,只取到八万块现金,她没想到银行取钱也有金额限制,亏得中国银行的小姑娘特别好,替她把钱转进了去年孙骁给她办的长城提款卡里,凭卡能在北京上海珠海广州中行储蓄所的ATM机器上提钱。小姑娘还热心地把这几个城市里有ATM机器的储蓄所的名字电话都抄在了纸上,西美在北京头一回遇到这么热情周到的工作人员,连说了几十声谢谢。
孙骁倒是挺高兴的,西美看上去接受了现实,重新烫了头发,还去建国门外大街的友谊商店买了身新衣服,给孙骁也买了套新西装,准备参加元宵联欢晚会。初十这天,孙家招待魏家吃饭,西美盛装出席,笑语晏晏,进退有据,饭后还弹了一首钢琴曲,挑剔如孙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顾西美很听话很上得了台面,不像前儿媳那样动辄和人讨论国际国内形势制度改革,简直就是个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反动派,实在让人头疼。
大概因为孙平的事让两老也有点内疚之心,这天西美临走前,破天荒地收到了两个红包,算是□□式认可了她这个儿媳妇。孙骁特别高兴,一晚上没喝酒只喝茶,回到百万庄温情脉脉地要和西美行夫妻敦伦之事,西美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动作,隐隐觉得放节育环的那处有些疼,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一脸。孙骁吓了一跳,刚要抽身而出,却被西美紧紧抱住。
“你把表婶家的地址给我吧,我给平平买了点东西——”西美泣不成声,“至少让我给他寄点东西,不是我们不要他,爸爸妈妈还是想着他的——好不好?”
孙骁眼睛微湿,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
——
北武和善让既然到了北京,少不得走访师友一番。善礼也正好去探望父母那一辈余下的几位老将军。初八,小何邀请北武去参加一个会议,对外经济贸易部李副部长、产业结构司的几位领导都在,孙骁也在。北武简单介绍了一下广西散装水泥和版纳咖啡园的进展,提出了自己对国家当下产业结构发展方向的一些想法,尤其是贫困省的发展方向,引发了与会人员的热烈探讨。
孙骁在烟雾缭绕中看着北武挥洒自如侃侃而谈,想到这么好的助力用不上,不由得略觉遗憾。再想到北武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官场,便又释然了。
“你们人在北京,怎么也不来家里坐坐?”孙骁让秘书去给北武拿来两瓶茅台酒和两条特供烟。
北武也没推让,笑着道了谢,寒暄了几句拎着袋子就和小何上了李副部长的车。
元宵节的联欢晚会,虽然不如春晚那么隆重,出席的领导也不少。西美跟着孙骁坐在圆桌边,看见北武就在隔壁桌时吃了一惊。
孙骁拍了拍她的手:“前几天开会我碰上北武了,聊了几句,他忙得很,没空来家里。”
西美一手的汗,嗯了一声,朝北武看了又看。北武眼神飘过来,朝她夫妻俩淡淡地点了个头。
——
回到万春街,顾阿婆倒不意外北武空手而归。
“早想到了,她死要面子的,随便她吧,活受罪也只能受着,”老太太对着顾阿爹的遗像叹气,“死鬼你看看哦,他们四个到底谁脾气最拗?你打了多少回老大,骂了多少回南红,从来不舍得动西美一根手指头,她啊,就是被你纵出来的犟脾气。”
北武笑了:“顾西美长得最像妈,爸当然下不去手。”
顾阿婆嘁了一声:“像个屁!”
斯江也不觉得意外,她去市图书馆查了不少关于唇腭裂方面的医学书籍,也打电话去景洪和卢佳打听了一下上海目前的医疗水平,虽然用不上,却心安了一些。
斯南冷笑道:“我们三个好好的她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个小孩她不要也很正常,她就是眼热我们过上了好日子,非得让我们难过难过,装倒装得蛮像个好妈妈的,哼。”
斯好这回倒没哭,但是姆妈不肯跟着舅舅回上海,他还是有点难过。她没要那个宝宝,但也没要他。
最后反而是顾念最放不下这件事,每天睡觉前都要质问北武和善让:“爸爸为什么不去找小弟弟?”
“嬢嬢不喜欢宝宝吗?妈妈你不是说宝宝很可爱,兔宝宝也可爱?”
“那小弟弟没有爸爸妈妈了吗?”
“爸爸妈妈不在宝宝身边,宝宝怎么会开心呢?”
“妈妈,你爱宝宝吗?很爱很爱吗?我很爱你,非常非常爱,妈妈和宝宝在一起。”
“宝宝再也见不到妈妈了。”顾念伤感地哭了起来。他口中的宝宝,一会儿是他自己,一会儿是孙平,亏得北武和善让无比熟悉他,一句也没有搞混。
——
春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了,下了几场春雨,空气中还有腊梅余香,海棠就已经爆出了花苞。北武善让带着顾念回了云南,景生和斯江一边上学一边恋爱。斯南开始了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的课程上学期就全学完了,这学期主要是梳理过去三年的知识点和参加各种测验联考统考。
三月里高三学生都得参加学工活动:扫马路。斯南抽签抽到了商城门口到陕西路这一段路。商城是去年四月开张的,上海人习惯称之为波特曼,山字型的建筑高大雄伟邪气高档。斯南搞不清楚这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里面有个商城剧院,去年有芭蕾舞演出,票价不菲,据说里头住的都是老外,而且是有钱的老外,不是那种混混老外。波特曼的一楼裙房都是商店,西边是HardRock Café,陈瞻平说其实那里头不卖咖啡卖各种酒,夜里有乐队演出闹忙得一塌糊涂,交关时髦年轻人都会去那里混。自从这家硬石餐厅开了,茂名路的马龙斯酒吧生意大受影响。斯南跟着陈瞻平他们一帮男生去过一次马龙斯,是为打桌球去的,进去一看酒水单,一帮人又灰头土脸地歇菜,斯南厚着脸皮摸了一下球杆,立刻有一个年轻的老外热情地要请她喝酒,斯南心底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脸上笑眯眯地回了一句谢谢,麻溜地随众滚蛋。出了马龙斯,斯南一脚踹在陈瞻平屁股上,怨他们都是拖油瓶,但凡再有一个女生来,她就既能蹭免费的酒又能打上桌球了。
波特曼的门口十分干净,斯南挥舞着扫帚,不一会儿就扫到东边的裙房,这一排都是服装店,光看橱窗就感觉很贵,有意大利牌子也有法国牌子,斯南撑着扫把,在Chloe的橱窗前看了好一会儿,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淡蓝颜色绒线衫呢,不知道卖多少钱一件。马路对面扫展览馆这段路的陈瞻平几个朝她挥了半天扫帚,她也没看到。
“陈斯南!”陈瞻平笑着跑过来,“扫好马路到陕西路去吃糍毛团伐?”
斯南瞪了他一眼:“有点出息好伐?在波特曼门口想糍毛团?嘁!”
“两位同学,可以采访你们一下吗?”
咔嚓咔嚓,摄影记者立马给斯南和陈瞻平拍了好几张照片。
二陈回过头,都往后缩了一步。
“我是晚报的记者,想问问你们参加这个扫马路的社会活动,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斯南举起手套:“觉得冷、辛苦,阿拉上海环卫工人哈辛苦,看呀,我都没扫到什么垃圾,她们扫得太干净了,市里应该给她们涨工资。᭙ꪶ她们现在多少钱工资一个月呢?您知道吗?”
话筒转向陈瞻平。
斯南又凑过去一脸认真地补充:“还有,路口的警察亭里是不是可以提供一点小阿凳给环卫工人休息休息?有没有热水瓶?我小时候姆妈总是说不好好读书将来要扫马路捡垃圾,其实扫马路真的不轻松,对社会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啊,为什么要看不起扫马路的人?你们报纸应该要好好纠正一下家长们这种势利的眼光,对吧?哎——记者同志!我还没说完呢,对面是我同学,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你还是采访我啊,有采访补贴吗?五块也好的,我们想去吃几个糍毛团——”
已经替她扫出去二十米远的陈瞻平默默摇头。
第二天夜里,斯南指着《新民晚报》上一个挺显眼的地方,很是不服气:“本来应该放我的照片的,我说得比老曹说得好多了!”
斯好过来看了半天,突然指着中缝里的寻人启事疑惑地问:“顾西美——有人在找姆妈?姆妈不见了?”
寻人启事的广告是景生出钱登的,二百五十块一条,已经连续登了五天。
第370章
景生一周前在学校接到了北武的电话,立刻请假跑了一天医院,从华山医院到瑞金医院新华医院儿童医院,都没有叫孙平的孩子要去做唇腭裂修复术。夜里回到万春街他和斯江商量过,先和陈东来去通了个气,决定瞒着家里其他人,先在晚报上登寻人启事试试,也没指望能找到人,就希望万一西美看到了,至少明白家里已经知道她的事了。
二月底天气突暖,顾阿婆脱了两天绒线帽,不想吹了点风发起了寒热,咳嗽绵延了一个礼拜都不见好,反把陈阿娘和斯好也传染了。还好陈东来的探亲假要到三月底才结束,他让景生斯江安心上课,自己带着两老一小就近去静中心医院看病,两个老太太都没医保,絮絮叨叨地让他这里少花钱那里别花冤枉钱,话比医生还多,最后医生喊了一嗓子:“现在不好好治,等转成肺炎要住院的晓得伐?”老太太们不响了,该验血验血该挂水挂水该开药开药。
顾阿婆想着斯好生病,陈东来这个爷老头子出人出钱出力是应当的,但是她生毛病还麻烦前女婿不大好,于是把北武从首都带回来的茅台酒和特供烟扒拉出一半,让景生送去陈家。现任女婿还上前任女婿的人情,老太太心里踏实了许多。
陈东来也赞成不把西美的事告诉顾阿婆,他倒不意外西美做出这种事,夫妻二十多年,虽然已经散伙了,但他很了解西美。当年他在沙漠里第一次收到西美的信时就被她震惊了,这个邻家小阿妹就这么跑来新疆找自己了?他甚至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在“希望和你一起为建设祖国边疆做贡献”这话背后,除了她决然的决心,还隐藏着对他的期待。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顾东文知道了怎么办,但他还是没忍住立刻给西美回了信,谁能抵抗得了万春街最漂亮的小姑娘这般的如火热情呢?还镀了一层“革命”的金色,充满了伟大而隐秘的快乐。
内心深处,此刻的陈东来又有点释怀,在厂里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西美再嫁高官的事,他对那些怜悯的可惜的讽刺的目光已经麻木了。但孙平这个事,陈东来觉得换作他,绝不会抛弃孩子,肯定是要和西美一起同甘共苦照顾孩子的,他回想起当年给斯南斯好换尿片喂奶洗衣服的情形,眼眶竟有点发酸。至于这样的“好爸爸”做过几次做过几天几个月,对男人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做过,且毫无怨言。
陈东来给乌鲁木齐的同事和阿克苏西美的老同事们都去了电话,隐晦地提了提,不出所料,西美没去乌市也没去阿克苏。夜里和景生斯江碰头,斯江突然问:“姆妈会不会去香港找大姨娘了?香港的医院更先进——”
“不可能,”陈东来连连摇头,“你妈连你舅舅们都没找,绝对不会找你姨娘的。”
斯江低下头没作声,把纸上密密麻麻列出来的医院名称又过了一遍。
孙骁夜里又打了电话来,问有没有西美的消息。
“没有,”斯江虽然已经确认过好几回,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我妈真的把宝宝带走了吗?”
孙骁揉了揉眉心:“嗯,带走了。”
“保姆阿姨真的也跟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