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斯江若无其事地跟顾阿婆说:“外婆,我差点忘了,中午我不去舅舅店里了,回来吃中饭,班上有几个同学说好要来做作业。”
景生便抬头瞥了她一眼。
顾阿婆忙着剥蛋壳:“哦,那景生就不用去电视台等你了?”
“嗯。不用。”斯江几口喝完粥:“外婆,我先走啦。”她背上练功包急匆匆地出了门。
“嗳!你蛋还没吃呢!囡囡——”顾阿婆追出去两步,越想越不对劲,回过头来看看景生:“你们两个又不好了?吵架了?”
“没。”景生慢吞吞地继续喝粥。幼稚,谁会和她吵架。
——
国庆节,北武和善让带着顾阿婆和斯江坐周善礼的车去南京和周家的亲戚朋友见一见,顺便玩一玩。景生留在家帮顾东文的忙。
因为中央电视台、各省电视台和报纸杂志都报道过,东生食堂堪比一大景点,不少游客都抽空来体验上海家常菜的滋味,各省市机关组织前来观摩学习的人也不少,两父子从早忙到晚。市里区里街道也很重视这次宣传机会,节假日专为烈属孤寡老人送菜的菜场工作人员特地上门服务,猪肉提供单位团体价格,水产品也保质保量,全方位保障这面“个体经济”的红旗能代表上海大放异彩。
等北武他们从南京回来,上学的上学,开店的开店,带孩子的带孩子,一眨眼便入了冬。斯江和景生闹了两个月别扭,已经明显到连赵佑宁都发现了,他两头劝,两人却都说没事,但照旧互相不说话,几乎连看也不看对方。赵佑宁又劝了两次,发现斯江连他也疏远了,多了学校另外两个参加合唱团的小姑娘和她一起走,女孩子们走在前面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他和景生盛放他们吊在后面,倒是阿大阿二阿三两边吃得开,每次买些小吃零食送上去,都能换来一堆谢谢。
景生头一次发现女生的心眼居然能小到这种地步,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她能气成这样,气这么久,真是匪夷所思。他以前还觉得姆妈生顾东文气的时候有点蛮不讲理,现在才发现姆妈真是太讲理了,她生气是以小时为单位的,最多一两天不理睬顾东文,但还记得给他做饭,哪有像陈斯江这种几个星期几个月憋得住不跟人说话的。他和她有仇?但景生也清楚斯江憋到这个份上,貌似大概可能会一直和他别扭下去了。他有几次在学校楼梯上遇见她,想跟她讲几句,这人倒好,看见他跟看见鬼似的,不是急匆匆甩脸色擦肩而过,就是调头扬长而去,真是可笑又可气,全世界就得都顺着她?凭什么呢,景生心里渐渐也憋了一股气,便也无视起斯江来。
顾阿婆私下愁啊:“唉,这两个小冤家又是怎么了呢。”
顾东文呵呵笑:“长大了呗。”
“你去跟景生说说,他是哥哥,又是男孩,要让着妹妹一点,一个屋子里都不说话,像什么呀。”
顾东文笑弯了眼:“随他们去,多好玩。”
他都看在眼里,两个孩子装作毫不在意对方的模样,其实天天留心着对方在干什么,耳朵也竖着,看个《加里森敢死队》还要借着他和老人家的嘴讨论剧情,实在太好笑。少年意气,也只有年少无忧的时候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这么费神了,顾东文才舍不得不看戏,更何况还是景生的好戏。只不过这家伙从小没有玩伴,也没和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子相处过,明显缺了根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那么点小事都不知道去哄哄妹妹,将来谈女朋友有的苦头吃。
顾阿婆却担心斯江,平时最好说话的小姑娘,怎么钻进牛角尖里能呕这么久的气呢,倒有点像王文娟演的那个林妹妹了,不好,实在不好。要说女小宁呢,最好是斯南那样没皮没脸没心没肺的,不伤心不伤神也不伤身。顾阿婆想想,倒不只有景生制得住斯南,也只有斯南那样的才吃得住景生。她像斯江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替她相看亲事了,男女相处之道,持家之道,老娘时不时就要教导几句,姊姊们回来也会跟她说。可惜南红西美这一辈,一听她开口就嫌弃是旧社会的封建糟粕。糟粕啥啊,这女人生下来,不就得和父母长辈兄弟姊妹、丈夫公婆妯娌姑嫂相处,万事求的是个舒坦,谁还能一个人到老不成。她有心跟斯江提几句,却被儿子给堵了回去。行行行,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自有儿孙难,她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不多嘴了。
第87章
小孩子是很奇怪的物种,不记仇的时候哭过就忘,记起仇来能记一辈子。景生这个“某某人”并没有再出现于斯江的日记里,对斯江而言,当初事情的细节和羞窘的感受其实已逐渐模糊了,唯独“不理他”日复一日地重叠累加,变成了习惯。
每天上学,景生远远地跟在斯江后头,看着她身边逐渐多出几个女同学,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进校门,放学后又看着她们一群人慢慢变少,最后斯江独自拐进六十三弄时常常回头看一眼,这时景生就会停在小人书摊前翻翻书。他觉得无论斯江怎么不讲理,他还是要信守和顾东文的约定,只要眼睛看得见,就算“一道走”了。
十一月七日立冬,正巧是景生十二周岁生日,顾东文说回了上海还没给他庆祝过生日,今年要好好过一下,特地通知了北武善让南红他们也回来吃饭。顾阿婆早早地就提醒斯江记得给表哥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斯江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还是不得不揣着外婆给的大团结去了新华书店。转了半天,照着善让开给她的书单,倒先给自己买了好些书。
这学期开学前,善让送给斯江一套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的《飘》,斯江囫囵读完后,就彻底告别了《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迷上了小说,可身边没有人和她探讨那些她还看不懂的内容,只能在日记里写下许多复杂又矛盾的读后感,一会儿钦佩郝思嘉的勇敢坚强,一会儿责怪她不该继续喜欢阿希礼,毕竟他已经是韩媚兰的丈夫;一会儿觉得白瑞德是个美国阿飞,配不上郝思嘉,一会儿又觉得白瑞德实在是个好爸爸好老公。书里不少关于亲吻和情欲的词句段落令她脸红心跳迅速跳开,因为郝思嘉读起来和自己的名字有点相似,斯江不自觉地代入了小说中,感到了一丝满足和兴奋,又无端有些羞愧。
“我们俩真可说是天生的一对,因为你和我一样,为人冷酷、贪婪而又无所顾忌,在所有认识你的人中,只有我在看清了你的真实面目之后还会爱你。我爱上了你,因为我想碰碰运气。”
斯江抄写了不少书中的句子,像白瑞德所说的这个,她无法想象也不能理解。当然,人人都喜欢郝思嘉,她那么漂亮,勇敢,什么也打不倒她,但她的确又有那么多缺点。爱是什么?为什么会要靠运气呢?斯江企图从自己的生活里去挖掘类似的人或类似的情感,然而一无所获。她隐隐觉得景生是冷酷又无所顾忌的,然而一旦把他和小说联想到了一起,斯江自己先不能忍受了。他也配?呸!也就长得好看有点像而已。
书什么都好,就是太贵。一本将近六百页的《简爱》要两块钱,四册的《基督山伯爵》要四块,四册的《红楼梦》也要三块七。一张大团结吃吃小馄饨生煎馒头油墩子能吃一个月,在书店转几圈就没了。但是小舅妈说了,有的书借来看看就行,有的书一定要买回来,随时随地想看就能看,每次看收获都会不一样。斯江最后才咬咬牙给景生选了一本五毛七分钱的《星际旅行》,她猜男生应该都会喜欢这类型的书。
趁着景生每晚出门蹓跶的时候,斯江认真地选了一套黄山风景的年历画开始包书,剩下最后一本《星际旅行》,她本来没打算包的,在扉页写上生日快乐四个字,想想既然是礼物还是帮他包上算了,还没包完,赵佑宁急匆匆找上门来,说因为万春街的公用电话下了班,斯南从阿克苏打电话打到他家里,有急事。顾阿婆怕景生回来家里没人进不了门,只好让斯江先去佑宁家接电话。
“叔叔好,阿姨好。”斯江平息着呼吸,礼貌地打招呼:“对不起,打扰了,实在不好意思。”
“斯江是吧,你好啊,没事没事。”赵衍笑着把一杯温水放在电话机边上:“慢慢说,不急。”
赵佑宁的姆妈吴熙微笑着点了点头,手里的鸡毛掸子温柔地滑过钢琴。斯江一身微汗突然就变凉了,总觉得她刚刚才放下了缝被套的大针。
斯南在电话里哇啦哇啦了两分钟,斯江才弄明白,原来阿克苏的上海知青们又闹出大事了,姆妈下午就被孟阿姨和曹阿姨叫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沈青平他们全跑来宿舍,四个小孩还没吃晚饭,学校里也乱成一团,陈校长梁主任拦不住那些要去县城的老师,吵翻了天。
斯江急出一头汗,问她有没有打电话给爸爸给小舅舅。斯南说爸爸办公室没人接电话,小舅舅的电话她不记得了。斯江让她带着沈青平他们去梁主任家待着,先问梁师母要点吃的填肚子,姆妈肯定很快就会回去,又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跑出学校也不要搭车去县里看热闹。斯南保证自己会乖乖地等在学校,最后才问大表哥在不在,她想和他说句生日快乐。
“我昨天画了一张画寄给他呢,我画得可好了,真的。”斯南叹了口气:“可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收到。阿姐,你记得让大表哥回信给我啊,你告诉他,他要是还像上个月那样喜欢我的话,也要回三封信给我,我写了四封信呢,那我先挂啦。”
挂了电话,斯江才发现电话机边上又多了几样小点心。赵佑宁一脸关心地问:“南南没事吧?”
“没事的,应该没事的。”斯江心里也没数,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请问我能再给我舅舅打个电话吗?”
“可以的,你打吧。”赵佑宁热情地拿起话筒递给她,斯江却没接。
赵衍抬起头,见这个极好看的小姑娘正犹豫着等大人发话,便放下手里的书柔声道:“打吧,我家电话可以直接拨长途电话的,知道怎么拨北京的电话号码吗?”
斯江这才接过话筒:“谢谢,不用打长途电话。我舅舅舅妈这学期在复旦大学学习,过了年才会回北京。”
赵衍笑了,这么巧。
没能找到阿舅,斯江失望地搁下电话道谢告辞。
“我正好在复旦工作,要不你告诉我你舅舅的名字和电话,明天我去学校帮你转告他?”赵衍看得出在儿子在自己身边转悠来转悠去打的什么主意。
斯江眼睛一亮:“谢谢赵叔叔!”
赵佑宁送斯江进了万春街弄堂才往回走,还没进家门就听见父母又吵了起来。
姆妈的声音有点尖厉:“伊心思勿放勒钢琴上,倒去关心女同学屋里厢格事体,电话号头连新疆宁都晓得,要好好交港伊!侬有空帮忙,为撒没空监督伊弹琴?(他心思不放在钢琴上,倒去关心女同学家里的事,电话号码连新疆人都知道,要好好说说他!你有空帮忙,为什么没空监督他弹琴?)”
爸爸的声音照旧是没有温度的:“一万个小宁学钢琴,只出得来一个得奖格,侬弹了几十年,有多少宁认得侬?科学家工程师是勿一样格,是真正为国家做贡献,港了侬啊勿懂,侬格教育方法太恶劣,再继续下去,日脚勿要过了。(一万个孩子学钢琴,只有一个能得奖,你弹了几十年,有多少人认识你?……说了你也不懂,你的教育方法太恶劣,再继续下去,日子没发过了。”
姆妈冷笑道:“勿过就勿过,明朝就去领离婚证,儿子归吾。”
“儿子勿可能跟侬,会被侬弄色格。(会被你弄死的。)”
……
赵佑宁在楼梯口静静站了会儿,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凉风习习拂过脸庞,他有点羡慕斯江,她外婆她舅舅对她那么好,而且爸爸妈妈都不在她身边。他也渴望那种自由自在,偏偏其他同学却无比羡慕他。楼上的争吵声渐停,赵佑宁故意把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把楼梯踩得咚咚响,进了家门就坐到了琴凳上,打开琴谱,深呼吸了几下:“还没到九点,我再练会儿琴。”
吴熙一怔,瞥了丈夫一眼,轻轻站到了儿子身后。
黑白键盘飞快跳跃,一连串音符欢快地流泻,斯卡拉蒂的《D大调奏鸣曲》在康家桥弄堂里响起,给这微凉的秋夜增添了一份明朗的光彩。
“注意下面的快速交叉——”
“手指关节支撑好,旋律声部再明亮一点。”
“四指的力量加强,加强,再加强一点。”
吴熙的指点比往常温柔了许多。
——
回到家的斯江急急忙忙说完阿克苏的事,又把斯南要景生回信的事也说了。顾阿婆叹了口气,扭头朝阁楼上喊:“景生啊,斯江说,斯南让你记得回三封信给她。”上面传来一声“嗯。”
斯江这才注意到桌上摊开的年历画。
“咦?书呢?外婆,你看到这上面的书吗?就是那个——礼物。”
“哦,景生拿上去了,他说不用包书皮,麻烦。还说谢谢你,他本来也想买的,太贵了,一直没舍得。”
斯江嘴角抽了抽,贵什么啊,才五毛七。
顾阿婆又叹了口气:“自古以来书就比肉贵,那几本书看看不厚,能买四斤猪肉呢。我看你不是对景生挺大方的嘛,还闹什么别扭啊,阿哥阿妹自家人,快点去和好,晓得伐?”
“???”斯江拿开最上面的年历画,才发现她包好的一套《基督山伯爵》也不见了,只留下被撕得很难看的四张破书皮。
景生的头从阁楼里探了下来:“谢谢。”
谢侬只头!!!
斯江捏着崭新的破书皮怒目圆睁瞪着某某人,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
景生是真的被四块钱感动了,主动求和:“爷叔说《基督山伯爵》特别好看,等我看完就借给你看。”但是一定要记得还。
我的!基督山伯爵是我的!斯江在心底嘶吼。
这晚,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某某人再次出现在了斯江的日记里。
第88章
凌晨四点半,景生惊醒过来,压在手臂下的书咣当掉在木地板上,一声闷响。
阁楼床矮,他手一伸就把书拿了上来,侧耳听了听,楼下黑漆漆的没动静,顾东文应该已经去长寿路菜场了。
这个点醒来很难再睡得着,刚才做了什么梦他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梦到姆妈了。昨晚顾东文啰哩啰嗦地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往事,又怪他只顾着看书不搭理他。
景生皱了皱眉又翻了个身,他还是没法自在地说起她,平时不去想就还好,想起来提起来看到照片就说不出的难受,掉不出眼泪,也不像以前那种钝钝的疼,就是闷闷的喘不上气,不能多想。
他其实不想过生日,她生他差点没命,他本来就不该被生下来,他是别人嘴里的“野种”,流着□□犯的血,他是活着的罪与恶。他记事后就开始躲着她,他宁可她打他骂他,那是他应得的,他会觉得好受一点,可她却一直对他那么好,她总是很温柔地跟他说话,教他做菜,心疼他去割胶,担心他下澜沧江玩水,比顾东文啰嗦十倍,还要唱歌哄他睡觉。他却从没对她好过,想对她好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他用不着靠过生日记住她,他一直记得。
吴筱丽说她爸爸好像知道他姆妈以前的事,但他不想知道,他严厉警告过她不要瞎问不要瞎猜不要瞎说,她被吓得不轻,发了好几个毒誓说她不会。她爸爸赶走她和她姆妈另外找了个女人结婚,就是个混账东西,他不想从这种畜生嘴里提起他姆妈的名字,只希望顾东文写给她的东风农场几个团领导的电话有用,至少能证明她姆妈在版纳是和她爸爸领过结婚证的。
好在斯江已经不为这个事生气了,被《基督山伯爵》感动了的的景生想来想去,索性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在灶披间里忙活了一个多钟头。
顾东文从店里备好菜顺便买了豆腐浆和生煎馒头回来,见到一台子的早饭:现炒的八宝辣酱面上盖着溏心荷包蛋,炸得金黄的糍饭糕冒着热气,还有青椒炒干丝、猪油渣炒白菜、拍黄瓜三样小菜。他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挂历:“咦,今天到底是你生日还是我生日啊?”
“那你吃不吃?泡饭酱菜也有。”景生溜了一眼大衣柜边上的布帘子,里面窸窸窣窣传来顾阿婆和斯江的嘀咕声。
被《基督山伯爵》气了一夜的斯江特意在床上磨磨蹭蹭,本想等景生走了再出去吃早饭,奈何鼻子不争气,香味直冲进去一路往下奔,五脏六腑都被勾得活跃了起来,然后这手啊脚啊的也不争气,不知不觉地就下了床,就连脑子也自然而然地开始分辨食物种类。
“囡囡,快点喽。”顾阿婆在外头催:“面要糊忒了,哦呦,难为情哦,景生你今天是小寿星,怎么还爬起来给我们做早饭,还弄了这么多。”
景生慢吞吞吃着面,含糊地嗯了一声。
顾东文笑眯眯地捅了捅他:“和好啦?”
景生只当没听见。
斯江别好三条杠出来,扫了一眼桌上,犹豫了两秒坐下拿起筷子:“外婆,我吃好了再去刷牙洗脸好伐?”
“就是,本来就应该吃好再刷牙,要不然都白刷了。”顾东文笑着把自己买的豆腐浆推过去:“囡囡,阿舅专门买了咸浆,哦,还有生煎馒头,来来来,侬最欢喜切格。”
斯江的筷子停在八宝辣酱上舍不得挪开来,但是阿舅的一片心意也不好辜负,她为什么只有一个头一张嘴呢,羡慕哪吒,嗷嗷嗷。
景生闷着头喝完面汤:“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上学了。”
顾阿婆一筷子敲在顾东文手上:“你几岁的人了?烦不烦啊!拿过来,你老娘要吃豆腐浆。”
顾东文忍着笑把豆腐浆碗换了地方,朝斯江做了个鬼脸:“好好好,阿拉要敬老,老娘最重要。囡囡还是勉为其难将就一下,随便吃吃侬阿哥烧格早饭算了。”
吃人的嘴短,斯江看着景生的背影,勉为其难地随便夸了一句:“辣酱面米道老好格。”
门帘落下,楼梯咚咚咚,节奏明快。
——
下午放了学,斯江先去居委会前的公用电话亭问有没有自家的电话。
当班的肖为民热情之极:“中午阿克苏来过一只电话,侬外婆接着了。”为了找顾阿婆接这个电话,他一口气从六十三弄跑到七十四弄,真是太负责了,当时另外两只电话叮叮叮响个不停没人接就不怪他了,谁让是东东阿哥家有事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