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带来的好酒好烟,这时候都拿出来用,他们也不舍得用,也没有人招待,就走人情世故的,给老大用,省的老大花钱,不然老大工资能攒一箱酒不。
熠明自己是有主意的人,他长的是奇好,这家里三个孩子个个都很俊的慌,个大高个儿身板好,浓眉大眼的脸上挂笑,待人处事温和又和善,按理说没有丈母娘见了不喜欢的。
到单位里面,很多人都看着,就是人家谈的早,进去就跟陆青青谈了大家也是喜闻乐见的。
一早上就准备东西了,去陆家那边去送年礼。
自己穿的板板正正的,骑着摩托车就去了,到人家楼下军大衣脱下来省的不好看,东西一点一点搬到楼上去才敲门,跟个小贩子一样的。
摩托车东西要放的多,就得用绳子捆着啊,拿四箱酒,前面两箱子后面两箱子,熠熠这人送礼,烟酒都是用黑色袋子或者红色袋子外面套一下的,省的给人看着当热闹的,她低调透了的人。
熠明就带着袋子封起来的,烟就在把手上面一个袋子挂着,也是四条,都不便宜,女婿给老丈人的都是好酒好烟。
这次带的是茅台,还不是今年产的,是五年前的茅台酒,这送人更体面了。
现在酒桌上的事情飒飒最清楚,有的老板呢,很有格调了,你要请人家吃饭,必须要用99年或者97年,香港澳门回归那一年的酒,有这样的酒,老板们饭都能多吃半碗,场面就更有格局一点儿。
所以飒飒也是攒着这些的,买得加钱买,他就每年买点酒存着,等五年十年之后,这不升值很多了,也成了陈酿了。
但是飒飒这人有个毛病,存是存着,但是不舍得给人家,他看着哪个老板都不想给,哪个酒局他做东也都不想带,舍不得呗。
最后存着存着,太多了,就给老丈人这里搬啊,自己家里人喝了不心疼。
这是个好女婿,熠明人也是个好女婿,家里好的都拿来了,结果搬一半儿,陆青青妈妈就从窗户那里往下看了,她听见门口有动静了。
看什么呢,看他跟个贩子一样的,那一瞬间,她就不情愿很了,你说你这么大一个男人,你送礼跟那些三轮车开小卖部的进货的一样,赶大集呢?
绳子捆着绑着,还带着塑料袋,这场面多难看,就瞧不上,那一瞬间瞧不上到了极点了。
给她家送礼,她真觉得丢人的,你送这些有什么用,你自己买得起还是说你自己有钱的?
你什么也没有,房子车子一无所有,就有俩老的得你负担,就有个工作差不多干着,她女儿独生女,什么条件?
从小唱歌画画跳舞培养的,人女孩子不要多好的事业,但是她受不了,受不了女婿这样送礼,这小区里面谁家女婿过年不是开个小车,东西拉小房里面去呢,他不知道可能,一趟一趟的搬上楼,又无能又可怜。
熠明最后收绳子的时候,抬眼一看,就看见了,楼层不高,人丈母娘就站在窗户跟前呢,他心里有数儿,对着人挥挥手,人马上就走了。
等着人走了,熠明自己打个绳子扣儿上楼,楼道里面隐晦,他的心思也隐晦,今儿是高高兴兴来送礼的,别人他没说过,跟陆青青也没说过,再坦坦荡荡的来这么一次,他觉得受点委屈没什么,他不放在心上,今儿有把握的。
但是就刚才人站在那里那么一眼,他的心就沉下去了,人会有预感的,一种成或者不成的预感,在这个楼道里面,他就有从没有过的挫败感,也许今天不是他以为的成功,是失败。
他的预感很准,敲门,陆青青开的,她什么也不知道,高高兴兴的,看见人熠明心里就一软,“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你家里来了,快坐,我爸买菜去了,我妈在家里。”
熠明看一眼,喊人,又把东西搬进去,陆青青给搭把手,客厅上堆了一堆,陆青青高兴坏了,这么多烟酒呢,这多重视自己啊,“怎么买这么贵的酒,下次不要买了。”
她摸不透她妈想法的,或者没客观分析她妈这个人,满心觉得就是有点意见瞧不上,为难一下男方,这样的为难也是可以接受的,自己亲妈为难自己的爱人,不合理但能包容,一方包容一下就行了,这样就顺顺利利的结婚了。
她不受委屈,觉得别人受委屈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的,那天晚上吃饭要房子,她觉得诧异,回家也不愿意,但是她妈妈就讲了,要个房子没问题,有诚意就买房子,别的没为难他。
就一点事儿,她们觉得都是一点小事儿,可是从来没考虑过,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无理,可以提但是孩子自己沟通一下,越是会亲的大场面越是什么都不能提,大家就是认识一下高兴高兴。
她就是误区,会亲吃饭从来不是谈条件或者耍威风的,会亲会亲会的是亲家,是大家认识认识高高兴兴了解了解的,怎么还成单方面捧着的了。
这样显得很难搞,现在也很难搞,这老太太不做饭,她在家不跟熠明讲话,就开始点了点头,其余就不动自己忙自己的。
中午饭,人家陆青青爸爸自己做的,陆青青就看出来了,逮着她妈就问的,“我妈你平时做饭,现在怎么不做的,我爸爸做饭不好吃,你是不是有意见,今天人带这么多东西来,你就不能对人客气点,我要结婚了你还这样,不然我早就年前结婚了,要不是你说不买房子不结婚,拖着到现在。”
老太太可有话说了,“有饭吃还不行,还挑剔谁做的吗?饿不着他,我今天腰疼不能做,人也不舒服。”
别人不信,女儿是真信啊,心里的烦恼一下就没有了,腰疼得好好歇着。
她就不知道,从楼上那一眼开始,这老太太就打算搅和散了的,这样的女婿她不要,是个人样子,但不是个富贵的人样子,相不中的人你搬个小金山来,她都想着不值钱。
“伯母,说的房子的事儿,我跟家里商量了一下,凑了一下钱,打算付首付,剩下的按揭,大概按揭六万块钱,我们凑了十万,您看这样行不行?”
陆青青高兴坏了你看,喜欢的人来娶我了,美吧,还按照要求给我个房子住,老丈人也高兴,这女婿家里人不好,都好相处,俩小姑子人家也不搅和事儿,他看的清清楚楚的,人家里人都敦厚。
结果俩人都没来得及开口呢,老太太就发飙了,她就等着了,等着拿你的错处,然后放大然后开始叨咕你,直到把你说的一文不值,筷子一放姿态就出来了,“熠明啊,做人不能这样做,做事也不能这样糊弄人,我们说买房,你就买个按揭房给我们看,事儿你仔细想想是干了吗?你不要耍滑头我跟你讲,我说的买房子,就得全款买,你留下按揭不还得结婚后你们俩人还,你这样对得起自己老婆?”
熠明心就沉下去了,他的预感一点一点应验,这会儿心情就跟那个晦涩的楼道一样,带着陈年的腐朽的灰尘附着在你全身,你的五官在这里被放大,被灰尘填满,你在这里也成了不可见人的破烂。
他抬头,很稳定的讲一讲,“首先,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很尊重伯父伯母,每次都花心思对待你们,不存在你说的滑头糊弄。其次,要按揭是我的意思,我根据实际情况,如果现在全款我确实拿不出来钱,借别人钱的话跟按揭一样也是要还的,还要搭人情。最后,我很清楚一个人的担当,我如果娶了青青,我肯定会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对她负责任。”
他们在场的,在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听不出第一句话跟第三句话的含金量的,就觉得油嘴滑舌男人的山盟海誓。
对老丈人家里的尊重,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呢,多少人背后嘀咕老张人家里这不行那不行,对自己的老婆能做到很尊重呢?
又有多少人一片赤城的许诺呢,很多人连许诺都是假的,许的时候就是编的,假的,为了达到目的披着虚伪的皮囊,像是鬼魅一样给自己画了鼻子眼睛当人。
但是老太太就关注第二点,“为什么是你还款,借款为什么也是你还呢,你结婚难道还要欠一屁股债吗?青青这样的女孩子,就住不上一个全款房子吗?要住一个全款房子就必须得跟着你一起还债吗?”
你父母要是有点意思,是不是自己还债?
到这时候,熠明心里已经是一片冰凉了,这老太太不能处,“伯母,我父母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工作,没办法再帮我一把了,如果他们有钱,他们肯定也会全心全力帮我。”
那就是你家的事情了,你姊妹不是多吗,你借口怎么那么多呢。
熠明吃完饭,没人留着喝茶,就走了,陆青青下去送,人妈妈就嘱咐了,“嗯,你一会儿陪我出去一趟儿,去走亲戚去,跟你舅舅说好的,时间不早了别磨蹭的。”
陆青青就下去送,她不会主动说自己妈妈不好的,熠明开口想说,但是不是地方,“伯母如果想婚前全款买的话,我这边情况也说明了,做不到,她可能看不中我。”
“你看看你,什么看不中的,没这个意思,我再跟她说说去。”
说了有用吗?
能在一个家里生活这么久,而且还很和谐,这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最起码是一个人强势,另外两个没主见,容易带歪了。
刚说两句,后面门就开了,老太太神来一笔,“熠明啊,把这些东西拿走,我们家里不缺哈,什么也不缺,这些烟酒都有,你拿下去,省的我还要搬到小房里面去。”
“伯母,留着吧,我给你搬小房子里面去,省的你搬了。”熠明就掉头上去,自己闷着头就搬。
老太太看一眼,拿着钥匙跟着一起下楼了,小房里面确实有酒,熠明看一眼,可能十几箱子,都落灰了,老太太就指着,“我们家里酒都喝不完,她爸爸不喝酒,人送来我们就放在这里,都是好酒,一点也不便宜。”
就那话这样扎人扎习惯了,她可能觉得很爽,很阔,虐一个家庭条件不如自己很多的青年人,她觉得很有成就感。
陆青青看一眼,这会儿才弯腰打开塑料袋,“哟,你这是茅台啊,这个很贵了,比我们家那些应该贵。”
扭头高高兴兴跟老太太讲呢,“妈妈,我估计你那一堆里面没有比这个贵的,这是国酒。”
她听不出来自己妈妈意思的,老太太就指着其他的,“那不一定,这酒都有放了十年的了,一点也不比茅台差,你看看这些都是人家送的礼物,太多了过年都吃不完,这橘子你看看,福建的蜜橘,比你那个好,你家里那一箱没这个好。”
熠明已经顾不上比较了,他的心他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看已经是酷刑一样的了,陆青青拿出来一个吃,觉得很甜,也很好吃,“差不多。”
“嗯,你看,这是你二舅妈之前送来的,她女儿不是刚结婚的,那天来家里玩儿,女儿女婿一起来的,给我送两筐橘子来,家里都吃不了,送给你爸爸的朋友了,她女儿结婚光彩礼就十万块钱,女婿人知道她家里条件差,结婚给面子酒席喜糖都包了,人家不费事。”
人决定过不下去了,可能就一瞬间看明白的事儿,熠明站在一堆东西里面,他不觉得值钱,这么一个小房你吹出花儿来,你能值多少钱这些东西,而且真没多少东西,实际上还不如他家里小房东西值钱,“伯母,那他们怎么结婚的?”
老太太自己嘿笑了,“怎么结婚的,就这样结婚的,男的有车有房的,婚礼都包了。”
熠明就知道,这事儿他得再考虑考虑了,站了会儿就走了。
风吹的刮骨,面皮都糊上浆糊一样的,心里面小刀子在搅和,他不后悔帮衬家里,也不后悔帮衬妹妹们,俩妹妹都好,他谁都挺对的起的,家里人也都尊重他。
父母尊重他是老大,妹妹们尊重他付出多,妹婿尊重他那时候拉扯熠熠上学,老家里妈妈疼爱他,他没对不起谁,他就是单纯的配不上他丈母娘。
他对陆青青感情很深,也很好,女孩子漂亮又温和,一举一动跟个小公主一样的,他就愿意,可是他现在才知道,他愿意不行,婚姻不简单。
今儿要小房,明儿要全款,后天要彩礼,大后天要婚礼全包,他给的是一般档次的,给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很悲哀的爱情,不是今天散,也是明天散场。
他想清楚之后,脑子里面就嗡嗡的一声,视线都觉得模糊。
摩托车一下就撞护栏上去,转弯来不及,人就摔在地上去了。
第73章 心疼呗
摔地上的时候, 熠明自己还能从地上坐起来,十字路口有交警,这是个大路口, 车流量人流量都特别多,飞奔就往这边跑。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脸上全是血,血就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血, 一瞬间就跟帘子一样挂满了整个面部, 整个人嗡嗡的, 是感觉不到疼的。
交警拍着他的肩膀喊,然后马上把他平躺下来, 等着救护车来,讲真, 这不是一个大事故,但是骑摩托车的头盔,已经散架了,他走神了速度不是很慢, 头盔的质量也不是很好,就是三女在路边买的一个头盔。
能起到缓冲作用, 但是仅仅是缓冲, 交警马上查看他的脖子, 很好,脖子没有断, 很多人骑摩托车引起的事故不是缺胳膊少腿, 是头部跟脖子问题引起的死亡。
人送医院里面去, 直接就去县城了,看着比较严重, 镇上的医院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拍个片然后验血,其余的事情能力有限,有时候极个别村子里面的中西医结合都能吊打一下乡镇医院。
熠月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就慌了,她在县城里面离得最近,但是腿软啊,软的心慌,她性格看着泼辣无理,但是胆子确实是窝里横的典型,冷静了一分钟,摸起来电话对着熠熠就哭,“大哥说了,不给爸妈说,怎么办,这得怎么办?”
自己对着电话嗷嗷哭,哭的伤心的不要不要的,“我得上医院去,我大哥怎么就这么命苦的,你说老三当老大的是不是就是命不好,差点事儿呢。”
这么一把年纪去看个丈母娘,都能出事儿,这但凡丈母娘调理,人家就觉得是不是八字不合,这婚姻就不合适了呢。
熠熠心也是拔凉拔凉的,她吃饭晚,飒飒不在家,她一个人就等着金珠吃完了,跟育儿嫂一起对付一下,育儿嫂只要有空,她不能做饭看着熠熠饿着啊,就给她炒个菜烧个汤什么的。
牛肉炒的白菜,闷了一锅米饭,熠熠洗个澡刚开始吃,听熠月一说就放下筷子了,自己站起来,金珠还在一边玩呢,看她妈妈一眼,也啊啊啊地说话。
熠熠就自己上楼去了,把门带起来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当,她要仔细听熠月在说什么,“在哪家医院?”
“就是县医院。”
熠月还在那里慌,转了圈的慌,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得去,但是自己去一个人真的慌张,而且去了要干什么,她一点也不清楚。
熠熠就站在柜子前面找衣服,“二姐,你不要慌,你稳当下来,大哥拨打的电话人家交警通知的,证明他意识很清醒,你现在呢就打个车过去,不要着急,打个车过去然后找到大哥,了解情况,先跟医生了解情况,然后该做的检查抓紧检查,要手术的抓紧手术,一会儿我就过去了。”
她把衣服都扔在床上,“现在呢,你马上就出门,自己穿好衣服马上去打车。”
熠月就出门去了,挂了电话,熠熠换好衣服,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很长很长,咖啡色的,一直没穿过,是飒飒有次出差去外地,附近有羽绒服加工工厂店,几个人要去买他也跟着去,回来给她拿了两件羽绒服。
穿着稍微有点紧,她在家休假胖了一点,拉起来拉链,又去找飒飒的保暖衣,找了一身保暖衣,拿了毛巾跟飒飒的拖鞋,摸了个大袋子,往里面塞了卫生纸,走出卧室的时候打开抽屉,这一点钱都不值当放保险柜了,两千块钱她都放抽屉零用。
飒飒家里事情现在不管,但是他自己的开销几乎没有,出门在外也就加个油,其余的东西就直接在外面运转,只要熠熠的工资能养家就行,给阿姨工资,给金珠买东西,还有所有的家用。
熠熠现在每个月工资都全部取出来,一半给阿姨的,一半就是在金珠身上,她衣服买的也很少,金珠就几身换着穿,她不办满月酒也不收礼物,所以也没人给小孩买衣服鞋子什么的,金珠主要是喝奶粉花钱多。
下楼的时候,熠熠又拿了家里大的保温壶里面装了水,拿了一包一次性纸杯,冰箱里面的点心什么的,她都随手抓了一些,“阿姨,我出去一趟,下午不回来了,晚上不用等我,带着金珠早点睡,冯先生回来要是问要他打我电话。”
育儿嫂就看着人走了,肯定是急事儿,接到电话就收拾东西出去了,还带着冰箱里面的面包什么的,但是人不说,你也看不出她什么事情来。
开着车就走了,饭也没吃,一会儿的功夫,她还端着碗在吃饭呢,飒飒回来的时候也是很晚,结果没想到老婆不在家里,“是不是出事儿了?”
“不清楚,说你回来打她电话,走的时候看不出着急,就是脸色不好看,要是急事儿不能带吃的走,但是确实没来得及吃饭就走了。”育儿嫂复述了一下,别的不知道了。
打量着飒飒的脸色,他很了解熠熠,这是出事儿的,但是没跟自己说过,熠熠从来不主动打电话来,飒飒什么时候忙完了,什么时候打给她,因为她不知道他在外面是跟人谈事情还是在吃饭应酬,一般都是人多的地方,你到时候是起来接电话还是当着大家面接电话。
能避免的事情就要避免,也不要挑刺儿说飒飒不报备之类的,这顶多早上起来说一句今天要去干什么,但是你具体干什么多长时间,自己都把握不准确的,中午十二点谁知道事情能谈完还是已经谈完了去吃饭呢。
熠熠也不给自己增添烦恼,不去想那么多,反正他忙完就会打电话的。
这会儿在医院里面刚安稳下来,看时间知道飒飒是还没回家,姊妹俩跟俩小鹌鹑一样,医院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尤其是外伤的病房,年底了充满了倒霉的人,在这样一个倒霉的三人间里面,熠月苦着一张脸,熠熠也苦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