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带你去见你的仇人,为我报仇,知道吗?”
小白气咻咻龇牙,“汪”了一声,又扭过头,它的狗窝里还有那条林颂的围巾,已经被他咬得稀巴烂,是它每天都要玩的东西。
林颂的东西现在也留在他家里,她估计早忘记还有什么东西了,而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你太坏了,怎么把她东西咬坏了?”周其均假模假样。
小白只听明白“咬”这个字,收到命令,跑回窝里,卖力邀功,对着那条围巾又挠又咬。
……
福兴所在的港区不冻不淤,又四通八达,可以通过航线到达全球各个主要港口,只不过,因为是八十年代的选址,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周边不断被扩展为城市,船厂规模无法扩张。
林颂看上了另一个港口。
“船厂才好了点,还负债呢,小小规模,只能修船,你就想起飞了。”梁真笑话林颂。
林颂也笑:“先穿裤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很快就轮到福兴穿鞋子了。”
等到其他人都到了会议室,梁真就没再笑林颂了,关青松、郑静瑜赶紧落座,行政人事总监陈凤是以前林清耀招进来的,林颂没有想过换掉她。
林颂给福兴的定位重心仍然是修船,很多造船人都看不上的修船业务。
她站定在屏幕前,一页页规划幻灯片缓慢地滑过,她没有讲什么各种规章制度的更新换代,技术的进步,世界修船业走向专业化,以此来论证福兴发展修船的必要性。
第二页是工程学会修船学委会对Spcc成员的统计分析。
“行业下行,但目前主要的45家修船厂,盈利面超过百分九十,盈利五千万以上的修船企业超过三分之一,还有九分之一修船利润超过了亿元。”修船一样能盈利。
“福兴规模肯定比不上他们,但理念是一样的,船东第一,服务优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留住回头客,很多时候,我们要去猜测船东需要什么,而不是我们盲目地把我们想要的塞给船东。”
这是林颂从安达船务被偷走船舶事件里学到的,她顺利解决维修费,就是因为她转变了思路,考虑的是安达需要什么。
下一页是一封信,来自安达和汉科船务的联合感谢信:“我司一艘船舶在福兴厂维修期间,一直得到贵司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后面就是希望三方达成战略合作关系的官方话术。
梁真都有些惊讶,又无声地笑起来。
林颂上回强势要回维修费后,又各自退掉了一部分,为的就是这封感谢信。
她吩咐新招聘的宣传部部长道:“安达船务写给我们的感谢信,记得做个专题,找几家媒体、行业公众号合作,宣传福兴服务用心、周到、安全,还有我们维修船期硬,时间短。”
“好的,林总。”
林颂继续开会,那艘正荣修过的船的维修,她会全程跟进,从修理工作动员会一直到离开福兴。
幻灯片的后面几页是关于福兴修船的策略定位。
“榕商名片,配合海上榕城战略,一个是,承接外国船舶维修,以新加坡、德国、意大利、希腊的船东为主。”
梁真点头,插了句嘴:“那得通关效率高才行,主动对接‘海上榕城’的负责领导,榕城海关是一个难点。”
林颂有一个想法,但目前还没落实,就暂时没讲,笑道:“我会想办法。”
“另一个是,争取进入港澳台轮维修企业名单,修理工程船……因为几个地方的海事规范不同,梁经理,这个拓展业务就交给你了。”
2016年的福兴厂还不配提起“高附加值”这四个字,就连环保也不好挂在口头,只体现在维修的过程中。
林颂在日记里写道:“从秋天到冬天,我只会干修船这件事,没单子的时候,我好坏啊,恨不得那些航行的船都坏掉,我立马开着拖轮把它们通通都拉回福兴码头。”
修理二次维修的那艘货轮期间,林颂和郑静瑜几乎吃住都在厂里。
早上跟船工们开动员会,重复着交待安全、健康、细心,把平时的培训落实到手上。
船工们工作,林颂就负责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就算只在船厂,她每天的微信步数都有两三万步,登高架爬上爬下,从船首的侧推检查到船尾的桨舵,弯腰钻到船底,核查传感器,确认涂装细节。
到了晚上十点多,林颂不想再丢船,就算安保都已经安排好了,又会不自觉静静地去码头巡查一遍。
一边吹海风,一边欣赏着江面的星光,偶尔想一下那个同样忙碌的律师同志,那天后,两人几乎没怎么见面,但又都知道彼此的动态。
周其均:“13点-16点,电话会议。”
周其均:“今天陪客户打高尔夫球,我一杆进洞,制作印发了这批好运纪念球,不知道有没有人需要好运传递。”
后面是一张照片,高尔夫球上印着红字体,除了周其均的名字、进球日期、榕城温泉高尔夫球场外,还写着“HOLE IN ONE 纪念”。
周其均:“接下来一周都在外省开庭、盘点项目。”
可颂:“?别发了。”
周其均:“不好意思,看成文件传输助手了。”
可颂:“眼睛不好,还能一杆进洞?”
大多数时间,林颂夜晚在码头上散步时,都在复盘她近期的工作。
单船协调会怎么开,计划要如何上墙公示,厂里有一些油漆工也想学习电焊,她得弄一个“工种复合计划班”,鼓励他们取得双证,再设定一个工艺班,教授焊接缺陷处理,辅锅炉烟管漏水修理工艺全流程等等。
郑静瑜也喜欢晚上散步。
她靠在林颂的手臂上,说:“果然,大船厂也会犯简单的错误,虽然也能理解,毕竟这货轮维修起来一点都不难,正荣肯定掉以轻心。”
主机故障的原因就只是,活塞杆和活塞头的八个固定螺栓都松动了,出现了15毫米的间隙,导致冷却滑油没有密封住,不断流到主机里,破坏了主机。
“就是工人组装活塞头没上好螺栓。”郑静瑜叹了口气,又开始捧林颂臭脚,“还是我们福兴厂厉害,早早就知道活塞组装后必须做气密试验。”
虚荣的林颂原本还在欣赏自己登顶微信运动第一名的战绩,正打算截图发个朋友圈,宣传一下业务繁忙的福兴和勤恳努力的厂长。
但下一秒,她就发现,她不是第一名了。
第一名是周其均,他一个律师,坐办公室的,最多跑客户找证据,怎么大晚上,一个小时不到又多跑了一万步?
周其均最近是周家最大的罪人,因为他让家里的女主人流了好几次泪。
他带着小白,暂时搬回来跟父母住在一起。
小白正在院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它住到了一个更大的家里,更加幸福了,虽然此时此刻它身上正绑着一个手机,它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绑在了它身上。
余新荷那天晚上,挂断电话后,一开始很正常入睡,到了凌晨四点多,她默默地在黑暗中坐起来,无声地流泪。
周品权睡得迷迷糊糊,老年人本来睡眠就少了,他总感觉身旁有那种不干净的声音,不知道是女鬼在叫,还是蚊子,但他倾向是蚊子。
烦得他睁开眼,低声咬牙骂道:“好你个蚊子,开心了吧,我睡不着,你也准备死了。”
余新荷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崩溃了。
“我哭你不知道,你还嫌弃我,骂我去死!”
她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去书房,打开电脑,删掉了文档故事里的那句话——大漆是有神性的,被选中的孩子,就很幸运。
周品权无奈地跟上她,他今晚听到了周其均说的话,更何况,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他安慰的时候又不小心踩了雷:“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早帮他问过医生了,没事,死不了。”
“你也知道?!”余新荷眼泪滚落,“我居然都不知道,我不是个好伊妈,他根本就不信任我。”
“不是亲生的就这样,他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早跟你说过,给点钱就行,非要带回家,他无法跟我们交心的,性格跟我们家也不一样,你也别伤心了,赶走他就好了。”
他成功转移了余新荷的情绪,她不伤心了,只剩下愤怒。
“你不是人,猫猫狗狗都不能这样的呀。”
“你当初不还讲儿媳妇可能想当猫猫狗狗呢。”
“你现在跟我翻旧账?”
“我是让你赶紧放下蚊帐,继续睡觉。”
第48章 真装
余新荷的旧账从谈恋爱开始。
“看摩登保镖,你在电影院睡着了。”
“我是生意忙,赶场参加工厂奠基礼、开幕礼……”
“我怀廷廷的时候,你洗完的葡萄……”
“那妈姐
保姆,自梳女,姑婆
洗的你又不吃,我哪里会洗?”
余新荷只想澄清一点:“我是为了哄均均去相亲,才说猫猫狗狗都可以,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在社交发展署
80年代初新加坡给有学历的年轻人搭建的相亲平台
重逢的,追求的就是平等匹配,灵魂伴侣,你这男的真会挑拨离间……”
她没讲完,周品权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哈欠,敷衍道:“好好好,你开明,你和蔼,你学历真高,睡觉吧。”
“不睡了,你现在就把周其均喊回来!”
“他明天要上班呢。”
“我这次一定要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妈!”
周品权闻言,哈哈笑了两声:“新荷妈妈真威风。”
余新荷微笑了起来,去拧他手臂的肉,咬牙切齿:“我现在先让你知道,谁是你真正的老婆!”
她是认真的,但出于对周其均客户的负责,没有大半夜把他喊醒,到了周末,确认他不忙了,才在家庭群组里发了条消息:“伊妈对你很失望!@周其均”
周品权:“伊爸也对你很失望!”
周其廷开完会后,也紧急跟上了队伍:“伊哥也是!”
但他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再不赶回家开家庭会议,就要变成他们三个孤立他了。
周其均和周其廷差不多同时到家。
一进家门,霞姑就给两人各自分发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是今天家庭会议的内容,群聊里还有电子版的PDF,制作人是余新荷。
霞姑照顾了两兄弟多年,提醒周其均:“她哭得好伤心,均均,她的每滴泪都是为你留的,你真的太过分了。”
周其均下意识地感觉到沉闷的压力,但这一次没人同意他疏远,也没给他冷静的时间。
余新荷是会议的主讲人,总共就四个人,她还戴了个小蜜蜂扩音器,说道:“本次会议经由全体家人保证不存在任何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重大遗漏,并且对内容的真实性、准确性和完整性承担法律责任,周律师,你说对不对?”
在周其均点头后,余新荷又接着道:“各位家人们,今天我们的主题是关于爱,第一部 分是爱的概念。”
周其均看着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段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