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以温宁的秉性, 宁愿待在原地等到天黑,也不会想到来找自己。
为此, 他早有预判,等温宁下车那会真的又同他讲千篇一律的客套、生疏的话,周寅初才替自己今天从火车站疾驰而来的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恼怒。
“今天辛苦你了。”
温宁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周寅初打招呼,她不擅长分别,也不是有意打断别人的出差行程。
对于周寅初尽心勉励地驱车送他们回来,她很是感激,能够说的也不过一句过分日常的“辛苦”。
显然,周寅初为此不满。
温宁还以为是破坏男人时间规划造成的愤怒,于是她略有些犹豫地承认:“今天的事,算我祸害了你。”
她担下责任,并且歉意连连。
从不来,李澈那头竟然有她的电话,令温宁更加倍感意外的是,那台电话手表的快速拨打功能如此强大。
但这似乎仍然不是男人想要的,周寅初步步紧逼地走向自己:“你在今天无助的时候就一刻也没有想起我?”
温宁又一次的如闷葫芦不吭声,没有正面的回答周寅初提出的问题。
她无法告诉他,其实人在面临危机的时候脑袋总会胡思乱想,会把所有的身边人想了个遍,唯独想起他的时候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告诫自己不能去想。
“祸害?”
周寅初饶有兴致地重复着她口中的说辞,颇有玩味。
温宁难为情地解释道:“不是耽误了你的高铁列次么?”
“哦,无所谓,我赶夜里的飞机过去,并不影响明天的行程,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周寅初漫不经心道。
“这就是你所认为对我造成的影响,如果你确定这就叫做‘祸害’的话,”他突然对着她毫无保留地张开了双臂,“温宁,随时欢迎你来‘祸害’我。”
落入温宁的耳中,这仿佛是周寅初缓缓在说“欢迎来到他的世界”的宣语。
无需刻意的装饰、堆叠以及修饰的词语,仅仅是周寅初的这张禁欲难耐的脸,轻易地会让人混淆了试听。
如此具有致命的诱惑,难免上头。
哪怕温宁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步调,让自己不至于那么随意地闯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只要周寅初逾越地上前走两步,哪怕她没有主动的姿态,也已碰触到他身体的胸腔,此刻,他们的心跳正在共鸣。
而当温宁认识到自己误入了怎样的怀抱,她连连后退,只身抽离而去。
老实的女人慌乱地挽起长发,却在男人的眼中无异于一场撩拨,然而,那只不过是她对抗尴尬和维持形象的方式。
她兀自想起逃脱的办法,提醒起有关他的正事:“早点出发吧,别弄得太晚了。”
“关心我?”
周寅初看上去很快接受了她的抗拒,正当温宁以为周寅初不再步步紧追,他轻巧地凑到了她的耳边,留下半句:“温宁,你变了。”
温宁并不好奇她身上的变化究竟在于何处,她知道以周寅初的口吻绝对说不出好话来。
果不其然,他静悄悄地同她讲着私密无限的话:“一下床,你就变得铁石心肠。”
“薄情”的女人被他激得说不出话来。
她赶人连带着推搡道:“快走吧你。”
他却一脸有恃无恐,在地上的位置纹丝不动,如同一堵推不动的墙:“等我到广州给你打电话。”
-
澈澈要上新学校了。
归根到底托周寅初的福,尽管温宁不愿承认,但老实说哪怕口口声声不愿意祸害人的自己,也已经在太多地方麻烦到他了。
但温宁仍然以为,目前的情况不过暂时的,她不认为周寅初会真又一次栽在她身上。
那有关“十万”旧账的事,尽管他们各自不提,但谁也没有办法轻易地使之遗忘。
过往的既定的对他造成的伤害,温宁觉得她根本就找不到弥补的办法——他的生活看上去完美无缺。
这才传来简讯的终于不再是那个153开头的号码,他们彼此加上了微信。
寅:【我到了。】
配图来自于一张高空的城景图。
被称为小蛮腰的广州塔尽收眼底,直观的距离看上去并不算太远。他的酒店依旧在寸土寸金而又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段。
Ning:【嗯。】
温宁应了一声,也没有别的可以交流的文字。
过一会儿,周寅初的电话正如他的人一样极有侵略性地拨打过来,温宁站在阳台上,生怕制造出了旁的动静。
“这么晚了,还不睡?”
温宁搞不懂男人说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这个男人打过来,吵着不让人睡觉,这会儿还问她怎么不睡觉。
他们在此之前已经很久没有通过电话了,她想不起上一次电话煲的情形,不过大抵也是那一次,她听见了不远处来自他母亲的雷霆震怒。
他走漏了风声。
不然的话,或许他们估计还会再谈一阵子。
“要睡了,这不是为了接你电话,”温宁原本是不愿意说出这种迁就男人的话的,尤其是她一旦说出口,这对于周寅初来说,更像是一种激励,他对他自身盲目的自信必然更胜一筹,“所以才急赶赶到阳台上来。”
“你别吹冷风。”
温宁欲言又止,很难用一通电话迅速熟稔起来吗:“那我挂了。”
他的贴心到此为止:“再陪我讲两句。”
温宁是不乐意的,但思及今天确实自己理亏,劳烦了旁人,也比寻常要有耐心起来:“周寅初,我在想广州的食物比较清淡,应该还算适合你的肠胃,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不妨多吃一些。”
“可多吃的话,薄肌就没了,就变成脂包肌了。”
“影响的可是你的幸福。”
任何话经过他之口,从此之后,就变得不着调起来。
“你无耻。”
“你去睡吧。”
温宁怀疑周寅初是故意找自己的,就是为了听自己骂骂咧咧两声,听见之后,便心满意足,不再折腾明早还要早起的她了。
……
只有确切地听见她口中的骂声,周寅初才会恍惚觉得自己置身于的不止是一场虚无的梦。
原本以为一切都无法挽回的他,老天再一次慷慨地赐予了他延续他们故事的可能。
他再次拧动瓶身,直至瓶塞松动,完美起开香槟,面对沉沉夜色,男人不再百无聊赖。
远处的珠江南岸的水面波光粼粼,周寅初的视线却没有随着江波缥缈而走远,始终停留在他们1:09的通话记录上。
-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身为周寅初身边多年的“挚友”,当然这主要归功于薛正尧的一厢情愿。小薛总一整天都不大正常,原本乐呵呵的脸顿时变得像是天塌了下来。
他无法理解何玫的举动,更想不出这个蠢女人还会执迷不悟地接受陆忱邀约的理由。
上一次,他之所以从中搞破坏,亲手毁掉何玫的情书。
薛正尧觉得并不是全无理由。
他分明看见那个时候陆忱已经和叶姝走得很近了。
虽然没有明面上的证据表明两人已经在一起,但薛正尧从不觉得一个男生可以同时接受两个女生的好意,很显然,与何玫交流做题经验的陆忱看上去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不介意用他的方式提点他。
而早在那个时候,何玫就护着他,说纯粹是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而已。
可同样是男人的薛正尧,他十分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有些男人只是享受那种被女生包围的暧昧,陆忱虽然出生贫困,但他并非不知晓人情世故,相反,好学生的他只会对这类事情看得更加透彻而已。
左右逢源的陆忱享受着旁人释放的善意、好感,以及那些情愫。
而他亲眼看着何玫深陷其中,又在目睹着他和叶姝成为班对时强忍不发而难受,薛正尧记恨起了陆忱。
在他看来,陆忱会选择叶姝,而不是何玫的原因十分简单,叶姝家世显赫,背景远比何玫更强大。
而现在,陆忱之所以想回头,莫过于他稍微有了一点钱,不愿意受到叶姝家里的压制,他选择何玫的原因也不外乎何玫个性单纯,能力不弱,当他的贤内助绰绰有余。何玫漂亮热情,身材养眼,个头又高挑,怕是当年陆忱也一心两用过。
“傻子。”
这是他对何玫的评价。
好不容易在毕业后将近十年的时光里,跻身成为一家外企还算不错的项目主管,在感情上却还是那么容易受到蒙蔽。
……
何玫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到底有谁在讲她的坏话。
但她无暇理会,满脑子都是今天午餐会时发生的事,她一心一意地在想和周寅初私会的人到底有什么来头,差点忘了自己一不小心答应了陆忱明天的午饭。
她想起来的时候直懊恼,或许,在青春迷蒙的时候她确实对陆忱产生过一点好感。
但今天的陆忱还不至于让她心动。
对于八卦的热爱差点害自己至于尴尬的险地,很快,她拼命联想起班级里其他的同学来,想着两人的聚会本就是借“老同学”的名义,要是再加上一两位的话,其实也未尝不可,这也能委婉地同陆忱表达她当下的态度。
如果薛正尧愿意少说话的话,那他必然是自己心中的不二人选。
薛正尧这人坏就坏在,屁话太多了。
想起他今天莫名其妙怼人家陆忱的几句话,她都有些听不下去,不过这样一来其实也好啊,何玫决心换一种思路,就变成了老同学之间存在一些小矛盾,她这不是正好出面调解了?
这个聚会的名义不要太顺理成章些。
她立即就给薛正尧打电话,先是对他今天中午不成熟的样子进行了批评:“你不觉得你对陆忱未免太刻薄了些?”
也不能说心中有所偏向,何玫自以为站在了公正的立场。
然而,接到这一通电话的薛正尧没好气,尤其是听那些褒扬陆忱的陈词滥调。
占了理的女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我跟你说,你呢,虽然出生豪门,但并不代表你可以瞧不上任何人……”
薛正尧瞬间跳起来反问:“那你平时为什么看不起我?”
何玫当场翻脸:“那能相提并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