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是说不让你过来。”她故意板着脸走过去。
瓦连京摸摸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奶递给她,“你喝。”
青梨接过牛奶,微笑着上去抱了抱他,“谢谢你爸爸,我最喜欢你来接我了。”
瓦连京或许还是没办法把她和自己的女儿看做一个人,他好像有了一个长大的新女儿,虽然还是有些生疏,但他很喜欢,所以他抬手摸了摸青梨的头发,又像逗小孩一样捏了捏她的脸颊,姿态矜持又温柔,“嗯。”
马场老板放下手里的羊毛毡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沓钱,“这是你八月份还有这几天的工资。”
“谢谢老板。”青梨拿过钱,顺手塞在了瓦连京的大衣兜里,“那我明天就不再来了。”
老板点点头,吧嗒着烟斗,“好,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老板的儿子一脸震惊,“什么意思,你以后不来了,你换工作了?”
青梨淡淡道:“我要换个国家生活,这里太冷了,不利于我父亲的疗养。”
老板儿子呆住了,“换个国家……换去哪里,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和你无关。”青梨说,语气并不严厉,就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应该不会再见了,毕竟世界这么大,我和你也不熟,没有专门见面的必要。”
一颗十九岁的少男心轻轻地破碎了。
青梨三人开车回到了租住的房屋。
离开莫斯科的时候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现金,都是亚历山大给的,青梨工作的那点钱其实根本无所谓,她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好的适应正常的社会罢了。
所以他们并没有降低生活质量,为了瓦连京,租住在一栋新建的,基础设施非常完善的社区里。
正好三个月的租期结束,他们也该离开了。
“真的要走,不是说很想看雪,我听人说这里九月底十月初就会开始下雪了,不如再多呆一个月。”克罗宁看着利落地开始收拾行李的青梨说。
“不行,太冷了爸爸可能会生病,这里的医疗条件一般,上次发个烧,拖了一星期才好转,不能冒险。”青梨先把瓦连京必用的东西收拾起来。
大哥的离世,和爱人的分离,爱人的死亡,都给了年轻的瓦连京严重的打击,他还曾绝食自裁,没有任何顾忌的糟践自己的身体,所以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差。
青梨不敢冒险,这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她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那就听你的。”克罗宁其实也无所谓,他被禁锢在一个城市里二十多年不曾离开,现在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他其实还挺享受的。
“阿瓦(奥古斯特昵称),我们又要搬家了。”他去书架前,拿起自己和奥古斯特的合照,这是他的精神支柱,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定要摆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青梨过来看了看,“他们兄弟长得真的很像,要不是有年龄差,说是双胞胎都有人信。”
“他们长得都像去世的母亲,而且我有时候看着你,会觉得你好像是阿瓦的女儿一样。”克罗宁摸了摸照片上奥古斯特的脸,笑着说。
“可以啊。”青梨看着克罗宁说。
克罗宁有些发愣,看着对方那双熟悉又陌生,看似清冷却有无限温柔的灰色眼眸喃喃,“什么?”
“就把我当成是你的女儿,我会一直照顾你的。”青梨说。
克罗宁不是个善谈开朗的人,他严谨自持,所有的情绪都藏在眼镜下,但此时却露出前所未有温柔的微笑,“嗯,我们也会照顾你的。”
青梨点点头,“那是,不管怎么样,你的饭菜真的很好吃。”
两天后,他们把行李打包放上大空间的黑色SUV,从雅库茨克出发了。
“去哪儿?”克罗宁问。
“回莫斯科。”青梨说。
“回莫斯科?!”
“嗯,亚历山大传信过来说岳峙的人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全部离开了,现在应该已经被他的消息引导着把搜查的重点放在了西欧和地中海沿岸,而且我专门搜查了新闻,岳峙两个月前就已经回到东南亚了,他现在也是狼环虎饲,自顾不暇。”
“那我们也没有必要非得回到莫斯科去。”克罗宁对那个城市充满了生理性的厌恶。
“我和亚历山大还有没解决完的事情,他还帮我注册了新的身份,办理了新的护照,而且你和爸爸的护照都过期了,必须要申领新的。”青梨说道,总之有很多事情都必须回到莫斯科才能解决,“放心,现在莫斯科很安全。”
克罗宁叹了口气,“我都忘了,那就听你的吧。”
四千八百多公里的路程,他们晚上就近在城市的酒店休息,中途也要顾虑瓦连京的身体时不时地休整,所以花了六天的时间才到。
青梨直接把车开到了耶格尔集团的大厦楼下,因为提前说过,所以直接上了顶楼,来到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
“好久不见,看着你完全就是个野姑娘了,这几个月看来过得很自在啊。”亚历山大道。
“嗯,还行吧。”青梨扶着瓦连京坐在沙发上,“文件都准备好了吗,签了我就要立马走。”
“嗯,你可以先看看,还有你们三个人的身份证明和护照,也都在这里了。”亚历山大拿出一个文件袋。
青梨拿过来坐在瓦连京的身边,先确认了身份材料,然后才拿出文件细看,其实细看她也看不懂什么,这些都是财产和股权的转让协议。
“爸爸,我们签了这些文件就能离开这里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永远生活在一起,好不好?”青梨轻声问瓦连京。
瓦连京还活着,所以产权都在他手里,她这个继承人并没有继承任何东西,签字还得瓦连京自己来,但因为他有精神疾病,所以青梨就成了她的合法监护人,也要一起签字才有效。
“阿梨小乖。”瓦连京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笑了笑,拿起笔,“签哪里?”
青梨把一份份文件在他面前摆开,一个个指出需要签名的地方。
瓦连京的字飘逸又漂亮,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很快就签完了自己的名字。
青梨接过笔开始准备签自己的名字,却被亚历山大叫住了,“你可想好了,一旦你签下去,你父亲价值至少四百亿美元的资产就和你们父女再无关系了。”
“嗯,无所谓。”钱财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她可以吃最便宜的饭菜穿最便宜的衣服,只要能给瓦连京好的生活和医疗就够了,亚历山大给他们存着几百万美元的卡就足够了。
亚历山大像是哭笑不得似的笑了笑,“虽然别人一直都说我是以谋取整个耶格尔家族为目标的,但我没想过这一天会这么快,还真是有些对不起你们父女。”
青梨握住手中的笔,表情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办公室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岳峙消瘦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身边还有那些青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岳峙直勾勾地盯着青梨,偏执又狂热,可他甚至还勾出了一个和往常无异的微笑,“阿梨,玩得开心吗,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93章 93.尽头(十三)
岳峙做梦都没有想到,阿梨一走,就是三个多月。
一开始他疯了一样地到处找,在前往西欧的航班上看到了阿梨的信息,他就去了西欧,后来又查到阿梨去了摩洛哥,他又赶到了北非。
梁津和西极多次劝他回去,但他死活不愿意离开,因为他觉得他一走,就切断了他和阿梨之间最后的联系,阿梨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那时候他并不愤怒,只有焦急,过了二十多天,他还是没有找到阿梨一点点踪迹,他开始怀疑阿梨是不是死了。
阿梨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一个活人,他动用了所有的势力,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的。
焦急又变成了恐慌。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每当有人来报告消息,他甚至都不敢听,就怕听到不好的事,他开始祈祷,没关系,找不到阿梨也可以,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活着。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八月十五号,他原本计划要在那天举办婚礼的三十五岁的生日也过去了,阿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他不止一次地猜想阿梨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俄罗斯,可他看着那广袤一片,还有很多相对封闭的城市就感到绝望,就算一寸寸地找过,在他有生之年,能不能找遍那些地方呢。
长久的失眠让他情绪暴躁,极不稳定,他开始一个个收拾那些曾经被他打压过的商场对手,如果阿梨遇到什么不测,那肯定是那些人动的手脚。
云升在短短十六天内就濒临破产,沈俊被债务逼得东逃西窜,为了整合资金卖掉了好几台车和几处房产。
他自己外出隔几天就会遭遇危险,车子都因为炸弹报废了两台,别人形容他就像一头失去理智,陷入绝望,想要拉人垫背的自毁野兽,见谁都要咬一口,无数人想要他的命,就连印马新的政局受到波及都动荡起来。
要不是还有梁津在苦苦支撑,岳氏早就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了。
没有午夜梦回,他根本不敢午夜梦回,但凡静静坐下多想一秒,他就恨不得杀了入目所有的人,因为每个人好像都是阿梨失踪的帮凶。
痛苦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可见到阿梨的这一刻,那些折磨似乎都值得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阿梨并没有离开那么久。
“阿梨。”岳峙站在门口,脚步没往前,他怕自己在做梦,就连声音都很轻,他不敢眨眼,尽力让自己好声好气的,甚至还要面带微笑。
这个微笑,是阿梨喜欢的那种微笑吗?
他不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但大脑好像失去了对面部肌肉的控制,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表情,“玩得开心吗,我来接你回家了。”
青梨慢慢站起身,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她想起那晚在老耶格尔面前,自己和亚历山大达成交易后,对方离开时说的一句话,“我可以尽力帮你隐瞒,一个月一年都没问题,但如果耶格尔和岳氏起争端,这么大两个经济实体,只会两败俱伤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所以直到岳氏找我麻烦为止,我不能做伤害耶格尔的事情。”
看来岳峙反应过来了,察觉到了亚历山大的问题,真是毒蛇致命地猛回头,谁都措手不及。
她看向亚历山大,拿起桌上的合约慢慢撕碎,扔在地上,“保护好我父亲和克罗宁,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
话音刚落,她一个扑跃,蹿过茶几和对面的沙发,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曲肘抱头,撞破窗户玻璃落在走廊上。
办公室门口被十几二十个人堵着,她转头就往反方向跑。
“阿梨!”她的动作彻底戳破了岳峙对她的最后一丝容忍,他带来的人蜂拥而上,很快就将青梨包围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走廊里空间狭小,又限制了她的动作,更不要说还有蒙格玛这样体型壮硕又灵活的近战高手。
旁边就是耶格尔大厦的外立窗户面,被交错的菱形钢架装饰着,全部都是下推窗,只能打开二十五厘米左右的宽度,一般人是没有办法出去的,但不包括纤细修长,骨架单薄扁平的青梨。
她抓住窗框一跃而起,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脚已经伸出了窗户。
“阿梨!”
“阿梨!”
一切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眼里的一切都被无限的放慢,她听到瓦连京和岳峙的声音。
瓦连京灰色的眼睛大睁着,把因为年龄而松弛的眼睑都撑了起来,他扒在被玻璃破碎的窗户前,眼泪涌出眼眶,悲痛地叫着她的名字。
克罗宁也吓坏了,可他还是下意识地遮住了瓦连京的眼睛,想把他从混战中拉走。
挺好的,有克罗宁在,她暂时不用太担心。
她不甘愿却无法控制,把最后一秒的最后一眼留给了岳峙,岳峙在往她这边跑,眼神惊惧又愤怒。
他还爱她。
青梨笑了笑滑出窗口,抓着近乎九十度的钢架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六十五层的高度,就算做过跳伞训练的她都不敢往下看一眼,速度快得难以想象,肾上腺素飙升让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堵着她的喉头胀痛。
她习惯性地戴了手套,甚至闻到了真皮手套因为摩擦发出了焦味,不然她手掌的皮肉都得被磨掉一层。
难以控制的速度因为两根钢架的交叉戛然而止,速度太快,青梨听到自己的足踝“咔”,在十分之一秒内反应过来,忍着剧痛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了钢架。
要是稍微反应慢一点,她就会直接摔出去,因为坠楼粉身碎骨。
钢架不过五十厘米宽,她不敢乱动,勉强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脚踝,没有骨折,只是因为速度太赶快冲击太强脱臼了。
她自己按回去,疼出了一身冷汗,然后抬头看了看,窗口在上面十几米处,岳峙正伸出半截身体看着她,一脸的惊魂甫定,胸膛都在剧烈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