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相机,粗豪地将手臂往程砚靳肩膀上一搁,手腕往前转,直接将镜头顶在程砚靳面前:“要吗?专业设备录的,剪辑剪辑放网上,你粉丝还能更多点。”
程砚靳看也不看怼到自己鼻尖的相机,手中还沾着酱汁的筷子抵住郭延的手腕往前一送,直接将他的手臂从肩上掀了下来。
“哎呦。”郭延紧急抓住相机,万幸没脱手砸在地上,一转头,程砚靳无动于中地敞着腿安坐在椅子上,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肩头。
他今天穿了一整身崭新的黑色训练紧身服,肩膀上有暗红色感温网状交织纹路,在激烈运动时会随着体温的拔高而显现出来,衬得他那一身肌肉泵实又性感。
不止,他头上还绑着一根全黑的发带,将他的头发全部撩上去,一张脸英气十足。
“别碰我衣服,行吗?”程砚靳往郭延身上冷漠地扫了一眼。
“脾气这么大。”郭延怪笑一声,抬起手倒退着往后摇荡了两步,“是我老婆给我录的,我看程少技术这么好网上粉丝这么多,随便一个他拍的视频就有那么多点击,可线下一天天的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所以分享一下录像而已。算喽,不领情那就算喽。”
程砚靳手上的筷子沾过郭延的手,越发没胃口,直接一撂筷子,不打算再吃了,只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延,随后又将视线投向了郭延的妻子。
她正直直地望向这里,眉心皱着,似乎也在担心两桌男人一言不合闹起来。
程砚靳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扯了下嘴角,声音响亮:“你知道他每次带出来的女孩子都不是同一个吗?查查手机短信和社交媒体账号,打车记录和外卖地址,哦,还有账单,你别给他省钱,省了也是给别人花。”
郭延瞬间变了脸色,往左大迈一步,想要挡住妻子的视线。
可程砚靳已经将杯盏一推站起来了,他足足比郭延要高一个头,根本挡不住。
他的眼睛往那厢神色震然的女人移,继续混不在意地补充:“郭延这么在意粉丝不粉丝的,因为每次比完都要去签一圈名,看到漂亮的女生就带着去酒吧了。”
“你!”郭延猛地攥住程砚靳的领口,“你胡说什么!”
程砚靳冷笑着往下压唇角,看起来戾气十足:“你愿意像一只苍蝇一样跟着我,我想不看见你都难……只是可惜我不去酒店,不然的话,也不知道酒店那儿能不能碰上你。”
那桌忽然“哐当”一声巨响,郭延妻子将剥了小半碗虾的碗直接摔了,地上狼藉一片。同桌其他人赶紧纷纷按着她的肩膀劝阻:“玲嫂玲嫂,您怎么能信外人不信郭子啊,他俩向来不对付……”
她不说话,脸色铁青地瞪着满脸慌张的郭延,胸膛大幅度地起伏数下,不解气,猛地摞起碟子用力往他身上掷过去。
又是“哐当”碎一地的响动,服务员已经过来查看情况了,她也不管,顾自整理东西想要走了。
程砚靳笑了一下,冲着郭延挑了挑下巴,恶劣地挑衅:“现在你也没贴心的人了。”
郭延哪里还顾得上程砚靳,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回去安抚妻子,被她直接卯足了劲甩了一巴掌在脸上。
郭延半句话不敢说,还要拉着人不肯让妻子就这样负气离开。
“程砚靳那小子害我呢!玲玲,老婆,真的不是这样的……”
“嗯嗯嗯,”程砚靳吊儿郎当地坐回椅子上,混球似的翘起二郎腿,“因为我不会想要把粉丝变成女朋友,看你左拥右抱看红眼了,嫉妒你呢。”
“程砚靳!”郭延恼羞成怒,指着人预备破口大骂,还没说出口就对上了程砚靳冰冷的目光。
他活动了下肩膀,已然没了耐心:“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要打架的话刚好。”
郭延的视线扫过程砚靳那一身优越傲然的肌肉,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灰溜溜地缩回头,只求爷爷告奶奶地向自己妻子讨饶。
“也不早了,都快十点半了,这饭要是吃得差不多我们就散吧,”魏奇胜生怕再这么下去程砚靳真的要发飙了,赶紧收场,“都早点各回各家休息,今天有癞蛤蟆呱呱叫,下次好好聚过。”
“哎呀,外面下大雨了。”丁闵雨刚从洗手间回来,甩了甩手点开手机,“我们打算打车回去,你们呢?”
全瑾瑶搜了下:“先去门口看看吧,这里车多。”
丁闵雨“哎呀”叫一声,突然拍了下桌子懊恼:“不行,没带伞,门口停不了车,还得绕到前面那个红路灯去等车。”
“旁边有便利店,要不一起去买把伞,走到前面的红绿灯要好久呢。”
一群人三三两两起身,程砚靳结完账也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石齐叫住他:“砚靳,跟我们一起呗,外面这么大的雨,瑶瑶她们去买伞了。”
“没事。”程砚靳往门外走,“淋了两步路而已,你带着老婆就早点回。”
他率先撩开塑料帘子,站在檐下低头摆弄手机打算打个车,还没输入目的地,贝壳头像忽然跳出一条信息。
他手一抖,打字打到一半按错了键,一股脑儿输成了拼音。
光标持续闪动,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半晌都没有按下去。
身后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一同站在屋檐下等车避雨。
他顿了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退出了打车软件,迅速点进了微信。
pearl:【共享定位】
红点点在地图上,他甚至脑子懵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定位的地址就在马路对面。
他的手指忽然就剧烈地颤了一下,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用力,吵得他几乎听不到身边其他人的话语。
他一点点缓缓抬起头来,像是怕吵醒一场梦。
大雨滂沱,将整座城市都盖上了一层朦胧的雾,路边的樟树叶片随着风雨抖动出沙沙的摩挲声,大颗大颗的雨滴接连倾泻而下,每一次击打在地面都溅射出氤氲的水汽。
晚上十点以后的雨天,街上人车皆匆匆,眨眼就过,可在这些如过客一般的背景中,他看到了对面停着的一辆打着双跳灯的黄绿色出租车。
而车门外站着一个人,她将雨伞打得很低,完全将脸掩住,只能看到一点莹白的下巴,如才露尖尖角的一株菡萏花。
她低着头一直在打字,手机上的光浅浅地照亮了她身前一小块,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手机上忽然又是一震,将他的手腕都震出短暂的酥麻。
他没空去翻看新消息是什么,因为那把伞一点点往后倾,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像是在慢慢抽松一条丝带,拆开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
伞面撑高,从唇,到鼻尖,再到眉眼,最后整个人暴露在视线中。
她将手机锁屏,缓慢地抬起头,隔着漫天银丝一般的雨帘看向他。
又是一辆车疾驰而过,车灯刹那横扫,光影将她那张清丽的脸映出几乎透明的白,就连拖到地上的影子都纤秀姣好。
程砚靳的眼睫剧烈痉挛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斜风将雨点吹到他脸上,从眼尾一路划到鬓边,像是忽然湿了眼角。
林琅意握住伞柄的那只手舒张了下小指和无名指,挂在两根手指上面的折叠伞像是变魔术一样突然滑落,在空气中摇晃蹦跳了几下。
她冲着他,遥遥抬了下那把备用伞示意。
“对面站着一个好漂亮的女生诶。”全瑾瑶也看到了人,转头跟丁闵雨分享。
同样散场后挤在店门口的郭延那桌人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往马路对面望过去。
“靠,居然还有这样漂亮的小粉丝?追比赛来的?”
林琅意已经转身沿着街往红绿灯口走过去了,那辆出租车双闪一关,往前到前面的路口去掉头。
程砚靳在她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也往同方向踏出了一步。
“诶,砚靳,大雨!等下一起!”石齐扯住他的衣服。
可程砚靳半个身子已经淋在外面,瓢泼大雨瞬间就将他打湿。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喉咙里滚出一句:“我的。”
“什么?”
他忽然嗓音敞亮,飞眉一挑,意气风发道:“我老婆!都记住了,这是我老婆!”
众人皆再次往对面望去,看到不疾不徐在雨中慢慢行走的秀丽身影,以及,如脱缰野马一样冲进雨雾中的程砚靳。
他迈开两条长腿跑得飞快,沿着街道一路迎着风雨狂奔,每一步重重地踏下都会溅起水花。他精心佩戴的发带挡不住从额头流过眼睛的雨水,新买的训练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这些本来是想给她看的,可却错过。
但是没关系,他用力深呼吸,吸入鼻腔的都是潮湿的雨汽,他却觉得无比痛快,身体里的血像是蔓延的烈火汇聚到心脏的位置,又“砰”的一声炸开,汹涌流向五脏六腑。
他一直扭过脸望向对面马路的那个身影,四周的景物急遽往后退,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她。
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跑到她面前去。
第48章
程砚靳一直从街这边穿过人行道奔到对面街道, 一口气跑到了林琅意面前。
他气息有些凌乱,那些极限运动时带来的身体机能短期的爆发同样体现在此刻,就连血液激流和心脏喧闹也一模一样。
在乔婉去世后, 多久没有最亲近的人来观看他的比赛了?
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场初赛, 结果早就可以预见,不精彩, 没有反转, 平平无奇。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各项极限运动调拨神经, 用惹人厌的话术将本就不诚心的家人推得更远,用频繁的聚会拉近各类朋友来充实他害怕孤单的日子。
他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一个站在观众席为他加油的人的。
又或许, 他一直在期待某个人的出现。
“林琅意。”他隔着两步, 在雨中大声喊她,雨水灌进他恣睢笑开的嘴,他咽下,依旧觉得自己浑身发烫。
“你是不是有病?”林琅意抬起伞把备用伞递过去,教训道, “我不是让你等在那里?你现在这落汤鸡的样子等下哪个司机愿意让你上他的车——”
她话没说完, 他突然一步上前用力闯进她的伞下, 林琅意撑伞的手被猛地撞了一下,伞面骤然向后倒去。
他张开手臂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身体往前倾, 头颅也深深埋在她耳畔, 压撞得她也囫囵翘了一下脚尖。
“林琅意。”他整颗心脏都沉甸甸的,继续大声叫她。
林琅意被他神经病一样的大喊震得耳膜都在嗡嗡, 手忙脚乱去抓稳雨伞之时,他用一根手指勾了下伞柄将两人同撑在伞下, 还记得将伞面更多倾向她那面。
可那有什么用?
林琅意气得猛推他:“你身上湿透了啊蠢狗,我的衣服!”
他依旧埋着头将脸紧紧地贴着她的发,贴着她的耳朵,也贴着她的侧脸,两条手臂像是钢筋一样死死搂着她就是不松手。
他无赖地摇了摇头,她的长发都沾在他脸上。
“你撒手!蠢——”
“蠢狗?”他接腔,一点也不生气,那双偏浅褐色的瞳仁亮得熠熠生辉,还去拉她的手按在自己头上,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欢欣,“那摸摸小狗头。”
触手一片濡湿,可是仔细摸,会发现他的头发其实非常柔软,被雨淋湿后乖巧地贴在上面,软趴趴的。
林琅意剩下的话止住没往外骂,将备用伞往他胳膊底下一塞,隔开他:“拿住。”
他乖乖地接过,空出来的那条手臂还要巴巴地搂着她,给了伞也不用,非要将那么大的一个人挤在她的伞下一起撑。
出租车行驶到两人身边按了下喇叭,林琅意打开门,先向司机道歉,程砚靳跟在后面,也乐此不疲地将脑袋塞进来,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兴奋道:“叔,你拉我们,等下后座车垫的钱我赔你。”
上车后林琅意扯了下自己身前被迫沾湿的衣服,普通话夹杂方言一起上阵骂他,他端端正正地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挨坐在她旁边一直聚精会神地侧过头观赏她骂自己。
路灯暖黄的光柔和地一段一段洒进车厢内,明明灭灭地照亮她的侧脸,他看到她纤长卷曲的睫毛,像是一只欲待扇翅的蝴蝶。
她偏过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