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程菲在她家附近的便利店里搞定一份快餐便当,又买了一盒原味酸奶,慢悠悠地回到家。
进了家门换好鞋,转头就看见她爹和她妈端端坐在沙发上,跟两尊庙里的菩萨雕塑似的。
听见她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举目望来,脸上表情皆有几分微妙。
“嗯?”程菲插上习惯,呲溜吸了口酸奶喝,迷茫,“爸妈,你们俩干嘛呢。”
“那个。”蒋兰清了清嗓子,两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搓,明显不自在,跟有话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似的,指指旁边的单人位沙发,“你先坐。”
程菲一头雾水地坐下来。
蒋兰瞥了眼身边的老爷们儿,程国礼接收到爱妻的眼神信号,迟疑两秒,挤出了一个充满父爱光辉的笑容,温柔无比地问:“菲菲,你最近除了忙工作,还有没有忙别的什么事呀?”
程菲咬着吸管摇头:“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搞其他的。”
程国礼和蒋兰对视一眼,得出结论:顾静媛果然没说错,这丫头是打定主意要将地下恋进行到底了。
蒋兰面上又漾开笑容,也很温柔地问:“那有没有接触什么男孩子呀?”
听见这话,程菲脑子里无意识便自动浮现出一张人脸。
冷峻里带着几分散漫不羁,时而挺矜贵,时而又很糙,看人时的神色总是冷淡,但偶尔舒眉展目那么一笑,又招摇得少年气十足……
心口猛地突突两下。
程菲一刹回神,指头在抱枕底下悄悄掐了把大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仍然很淡定地回复她母上:“就上次听你的话去相了个亲,除此之外,没接触其他异性。”
见这丫头口风严得很,根本找不到突破口,程国礼和蒋兰彼此交换眼色,也决定先按兵不动。
“好吧。”蒋兰没再多问什么,笑着道,“明儿一早你还要上班,洗个澡早点睡觉吧。”
程菲起身回屋,关上了房门。
不轻不重地一声“砰”。
程国礼看向蒋兰,心头有点儿犯嘀咕,压低声音道:“看菲菲这副坦荡样,不像心里有鬼,会不会是顾静媛搞错了?”
“她是我生的,什么心思能骗得过我眼睛?错不了,咱闺女肯定有情况。”蒋兰也压低声,心里倒是喜滋滋的,感叹道,“有情况是好事。只要别老惦记不该惦记的人,我这颗心啊,就能放回肚子里。”
卧室里。
程菲回房间后便把自己扔到了床上,被子一抱,翻来翻去地烙煎饼。烙着烙着,忽然又一坐而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出手机给温舒唯发消息。
程菲:烦烦烦烦烦。
没一会儿,温舒唯的回复就弹出来。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说给你发消息,你就找我了。
程菲:温老师有何指教?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我今天晚上去买蟹黄包的时候遇到你爸妈了。
程菲:……
程菲扶额,一秒钟不到就什么都反应过来了。
这时对面又发消息问她:你烦什么,又被老总叫去加班了呀?
程菲:不是。
程菲:我爸妈怀疑我在处对象。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怀疑你在处对象?和谁?
程菲捧着手机深沉地眯了下眼睛,回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怀疑目标,应该是那个黒帮老大。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不是吧姐妹,你哪根筋没搭对,那个黑老大的事怎么能告诉你爸妈?要是被咱叔和咱姨知道你卷入了黒社会斗争,他们不担心死才怪!
其实,在程国礼同志抛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程菲就已经猜到她爹妈找过顾姨或者槐叔。
程菲面无表情地打字:我爸妈不知道那个黑老大是个黑老大,我爸妈以为他是个网约车司机。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既然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误会就误会了吧,反正也不是真的。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而且他们以为你谈了恋爱,后面应该就不会频繁让你去相亲了。好事儿呀!
看着好友发来的文字,程菲眯了下眼,转念一琢磨,觉得也对。本来就不是真的,几个长辈要自作多情乱点鸳鸯谱,那就随他们去,多出一个莫须有的“男朋友”,正好也能让她妈消停消停,不再给她介绍对象。
想通这一层,程菲郁闷的心情霎时转晴,变得轻松不少,弯起唇角回复温舒唯:就是,时间一长自然真相大白。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所以你别想那么多了,早早睡觉,做个好梦。
程菲:承温老师吉言。
和好友互道晚安后,程菲便甩甩脑子将所有混乱的思绪全都抛开,洗漱睡觉。
睡前,温舒唯祝程菲做个好梦,然而这天夜里,她噩梦连连。
一会儿梦见小时候,她和爸妈一家三口挤在破旧的矮平房,下雨时屋顶滴答漏水,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在废弃厂房里绝地求生。场景跳跃度极大,就跟看情景剧似的。
最后一个梦境发生在天将亮时,她变身成了吸血鬼伯爵养的一只巴哈狗,住在阴森诡异的古堡里,每天都在偷偷挖地道,试图从古堡里逃走。
经过日复一日的不懈努力,地道终于挖通。
然而,就在程菲扑腾着她的小爪子准备拥抱自由时,后颈一紧,她毛茸茸的小身体便被人提溜了起来。
伯爵的大斗篷遮去了整张脸,声音里透着十足的死气和病态,冷冷道:“居然敢逃跑?我平时没有把你喂饱吗。”
哈巴狗程菲十分不屈,挣扎道:“你给的粮我一口没吃,你给的水我也一口没喝!”
“哼。”伯爵哼笑,“你难道没有吃我的车厘子?”
“汪汪汪?”
正迷茫着,看见伯爵的斗篷忽然掉落下来,露出的脸庞冷白俊美,竟然长得和周清南一模一样。
哈巴狗程菲当场惊呆。
伯爵又冷酷地说:“没有人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看见了我的脸,我要咬死你。”
“……”咚!
重重一记闷响,程菲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这一摔正好也把程菲整个人都摔清醒了。她皱眉,根本不敢回忆那个怪诞又惊悚的噩梦,只能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起床上班。
到公司以后,开了个会写了份文件,上午的时间便过去大半,近中午时,一只做着精致芭蕾甲的纤纤玉手敲了敲程菲的办公桌,咚咚。
程菲从电脑背后抬起头。
只见身前站着的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身着大牌时装,明眸皓齿长发乌黑,正脸色淡漠地俯视着她。
浑身气质很老钱,傲慢骄矜,一看就是被优渥家境富养大的大小姐。
在由徐霞曼担任首席招聘官的那场招聘会上,滨港电视台一共招了六个实习生,按照计划,在为期半年的实习期结束后,只会有一个人能留下来,成为台里有编制的正式职工。
六人中除了程菲,还有两个女孩儿三个男孩,都是从一流院校毕业的高材生。
因是竞争关系,六个实习生平时交流不多,仅仅只是表面上过得去。
眼前敲响程菲桌面的女孩,叫苏芝,就是六个实习生之一。
“徐总叫你。”苏芝说。
“好的,我马上去。”程菲朝苏芝客气地笑,“谢谢。”
六个人里属程菲最受徐霞曼重视。同是实习生,程菲能跟直接跟在女魔头身边做事,反观其他几人,要么成天守着打印机帮忙印文件,要么帮这个老同事带咖啡帮那个小领导带面包。
人非圣贤,待遇差距之大,换谁心里能舒坦?
因此面对程菲的友善微笑,苏芝并没有什么回应,一句话没应,踩着高跟鞋便转身走了。
程菲知道几个“同班同学”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完全不放心上,存好文档便去了徐总的办公室。
徐霞曼跟程菲落实了下周饭局的具体细节,之后又道:“新栏目是扶贫纪实题材,到时候梅氏那边应该会要求去现场考察。但是下周末我要去云城出席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如果后面赶不及回来,就由你和梁主任陪同梅氏的人去一趟兰贵有没有问题?”
兰贵县是徐霞曼敲定的取景地,位于边境地带,无论是教育水平、医疗水平还是基础设施建设都较为落后,是重点扶贫县。
徐霞曼策划这个栏目,也是为了帮助兰贵脱贫攻坚。
程菲没有半秒的犹豫,回答:“没问题。”
“嗯。”徐霞曼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淡笑,又说,“县政府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到时候他们会派专人接待你们。”
“好的徐总,我明白了。”
这一周的工作量较之前少些,程菲破天荒的连续三天没加班,星期一到三,她都是回家吃的晚饭。
周四下午,程菲早早忙完手上的活,看眼时间,见才四点多,便给蒋兰女士发了个消息,说自己还是回家吃饭。
谁知刚打完卡走出演播大厦,一通电话便将她的计划打打乱。
“程菲姐姐!”听筒里的嗓音稚嫩又清脆,奶声奶气的,轻而易举便能激发人的保护欲。是周小蝶。
程菲虽然诧异,但对小朋友的来电倒也不反感,问对面:“怎么啦小蝶?”
小姑娘的声音夹杂了哭腔,彷徨又无助,说:“爸爸好像生病了,一直睡觉,我怎么都叫不醒他……”
程菲闻声,眉心瞬间蹙起一个结:“你别着急慢慢说,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家。”
“就你和爸爸两个人吗?”
“嗯。”听筒对面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语气可怜极了,“姐姐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我想送爸爸去医院呜呜呜……”
“陆岩叔叔呢?”
“打陆岩叔叔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姐姐,我爸爸是不是要死了……”
人命关天,程菲虽顾虑重重,但也没时间犹豫太久,沉吟片刻后,沉声道:“好,我马上过来。”
乘车前往尹华道的路上,程菲想到上次闹出的大乌龙,多长了个心眼,专程从通讯录里找出了周清南的手机号,拨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