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的小少爷招呼完,接下来就是……
心脏抢跳半拍,程菲心口没由来一阵发紧,暗自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侧过眸,看向了梅景逍身旁。
男人身上的黑西装样式简约,没有任何花纹点缀,纯色静默的黑,几乎与他这个人融为一体。
他安静地站在那儿,背脊挺拔笔直,宛如一株生长在暗夜中的黑色乔木。头顶灯光在他立体深刻的面容上流转,为他的短发镀上一层浅淡光泽,眉眼冷沉,犹胜画卷。
程菲看了周清南一眼,忽然不合时宜地想:之前见这人,总觉得他随时都一副看破红尘的厌世样,亦正亦邪懒倦不羁,和“正经”二字八辈子都沾不上边。
没想到把背挺直了这么一站,居然还挺板正。
怪好看的。
脑子里一通乱七糟八胡思乱想,程菲脸微热,不敢去看周清南的眼睛,只能低垂眼眸清了清嗓子,朝他伸出右手,语气微僵道:“也请周总多多关照了。”
说完,程菲就不作声了,眼睛定定盯着自己悬空伸出的爪子瞧,等待。
等了不到一秒钟,视野里就闯入一只漂亮的大手。
与梅四少比女孩子还美的纤白十指不同,周清南的手,掌心宽大指节修长,手背上的血管很明显,蓝青色,起伏蜿蜒,脉络分明,蕴含着蓬勃力量。
周清南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淡淡,“幸会,程小姐。”
“幸会幸会。”程菲干笑着应了句,然后便准备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然而尝试第一次,没抽动,第二次,还是没抽动。
“……”程菲微诧,蓦地抬高眼帘,望向对面。
周清南眼神冷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从旁观者视角看来,他就是单纯在跟她握手,绅士而又疏离,毫无破绽。
然而只有程菲一个人知道,他看似漠然,轻描淡写根本没用劲,指骨却锁得死紧,将她的手禁锢到动弹不得……
?
这位大佬又要搞什么鬼?
莫名其妙拽着她不松手,是要看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吗……
男人的指掌粗糙,与女孩子光滑细嫩的手部皮肤截然不同,触感反差得格外强烈。
程菲慌了神,耳朵脸颊轰的像烧起一团火,怕被其他人看出来,不敢挣得太明显,只能一边暗中继续跟周清南较劲,一边睁大了眼睛瞪他,用眼神飕飕甩冷刀:快点松开!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程菲的眸,看见她眼底强忍惧意而强装出来的镇定和威胁,轻轻挑了下眉,随即五指一松,放了人。
终于脱身,程菲心跳急促得像刚跑完半程马拉松,耳根泛红两边脸蛋也浮着红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逃也似的。
她忍不住又瞪了周清南一眼,在心里骂他:您抽什么风呢?
周清南脸色淡淡的,好整以暇,移开目光懒洋洋地看别处,没事人似的。
一旁,梅景逍将两人的所有细微举动尽收眼底,嘴角挑起抹耐人寻味的笑,转瞬即逝。
“哟,瞧我这脑子。”
徐霞曼倒是没发现几人之间的眼神轮转微妙氛围。她揽住程菲的肩膀将她往身后一带,呈维护姿态,脸上一派的从容笑色,“梅总周总,各位贵客,快请坐,我备了一些水果和茶点,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惊心动魄的开场环节结束,滨港电视台以徐总监为首的三人组、梅氏集团以梅家四少爷为首的三人组、外加一个疑似打酱油的乱入大佬,七人成团,于雅间正中的大圆桌周围落座。
C位自然是小少爷梅景逍和某乱入片场强行加戏的神秘周总。
正式饭局里的排座也有大讲究,徐霞曼事前早就排好了座次,正式入座,她自己坐在梅景逍身侧,梁瀚梁主任安排在周清南身侧位置,作为在场群众里职务最低的小助理,程菲则坐在了离中心C位最远的边角区。
菜品是提前几天就点好的,贵客入席,程菲立即便给服务生递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开始上菜倒酒。
领班立即带着两三个服务员忙活开。
徐霞曼率先打开话题,朝梅景逍笑吟吟道:“听说梅总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刚完成学业回国?”
“嗯。”梅景逍微笑,清俊干净的眉目间寻不到半分杂质,整个人就像一块仙人遗落在人间的白玉,洁净无瑕,不染纤尘,“我爸想让我回来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父命难违,不从也得从了。”
徐霞曼也对这个清秀美少年颇有好感,赞誉道:“梅总这么年轻,就能被梅老爷子委以重任,果然英雄出少年。”
“徐总过誉了,我只是笼罩在父辈光环下的温室花朵,胸无半点大志。”梅景逍很是谦逊,说话的同时,含笑侧目,望向身旁的周清南,轻声,“说到真正的英雄出少年,那是周总才对。”
周清南低眸抿了一口茶,没有出声。
“是吗?”徐霞曼惊奇。
梅景逍说:“徐总监有所不知,我这位挚友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而且一路走来,靠的只有自己。我一直很敬佩周总,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都视他为最大的榜样。”
“两位都是人中龙凤。”徐霞曼附和了句,说着稍稍一顿,目光转向周清南,随口道,“不知道周总是做什么生意的?”
话音刚落,还没等周清南出声,雅间的门便被人从外头敲响两声:砰砰。
“应该是服务员要进来上菜。”程菲笑着朝在场众人知会了声,略微拔高音量,说,“请进。”
菜品上了桌,琳琅满目。
徐霞曼请主位两位贵宾先动筷,自己则端起醒酒器,亲自给二人倒酒。
倒完,徐霞曼便梁瀚递了个眼神,梁瀚早有准备,当即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几份装订成册的文件资料,起身依次发放给几位座上宾。
徐霞曼说:“梅总周总,这是我们新栏目的策划案。相信二位也知道,我国的扶贫工作从2013年开始已经正式进入精准扶贫阶段,这一次我们的栏目聚焦偏远山区,将深入位于边境线上的兰贵县……”
“徐总监,你们栏目的基本情况,我在来滨港的飞机上已经全部了解过了。”梅景逍打断徐霞曼,温文尔雅,“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听一听贵台对后续实地考察的安排。”
“实地考察的事我们已经和兰贵县政府对接好了。”徐霞曼合上策划书,笑道,“主要看梅总您这边的时间,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梅景逍:“徐总监也一起去?”
徐霞曼还以一个充满歉意的笑,说:“实在不好意思,梅总,我下周要赴京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确实走不开,兰贵之行,我的助理和梁主任会陪同您左右。”
梅景逍闻言,目光看向坐在餐桌边缘地带的漂亮小姑娘。
然后他温和地笑了笑,说:“程小姐看起来很年轻,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吧?”
“我比梅总要稍年长一些。”程菲回话的语气真诚,“不过大不了多少。”
徐霞曼见梅景逍主动与程菲说话,心思微转,当即便笑着说:“程菲,你和梅总周总都是年轻人,应该能聊到一块儿去。这样,你和梁主任换个位子。”
话音落地,在场倏地一静。
程菲脸微僵,下意识往梁主任身边的座位看了眼。
周清南正微垂着眸,拿勺子喝汤。微抿一口,又用餐巾擦了擦嘴,仪态松弛而散漫,仿佛对周围发生的所有事都漠不关心
——要她和梁主任换位子,那岂不是,要她去挨着这位大佬坐……
程菲眉心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梁瀚的脸色也是微僵。他心里不满,又不敢违逆顶头上司的意思,只能挤出个笑,应道:“好的徐总。”
眨眼光景,位置一换,程菲硬着头皮于周清南右侧落座。
刚坐定,便接收到了徐霞曼发出的眼神信号,示意她按照计划行事。
程菲牢记着“得到梅氏的充分认可,让小少爷心甘情愿在赞助合同上签字”这一伟大使命,暗暗握了握拳,接着便嘴一勾,眼一弯,漾开甜美笑容,端起了自己的红酒杯。
周清南如画的侧颜挡在面前,棱角分明英俊冷硬。
她无语,身子默默往前倾,绕过周清南,嗓音又甜又软、温柔如水地唤了声:“梅总?”
“啪”一声,周清南手里的汤匙落进碗里,骨瓷相撞,溅起几滴汤汁。
这动静不大不小,刚好足够令场上一静。
梅景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右侧,眼神里透出几分隐晦的玩味。
程菲也狐疑地看向自己左方。
数道目光聚焦处,周清南将手里的汤碗放回桌上,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张消毒毛巾,把指背上的汤汁擦干净,慢条斯理,泰然自若,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好意思。”周清南淡淡地说,“之前不小心受了点伤,手滑。”
“……”
闻声刹那,程菲眸光突的一跳,视线不由自主往下一落,看向了男人的腰腹位置。
他不知什么时候脱的西装外套,上身只剩一件纯黑色的衬衣,宽肩窄腰,衬衣下摆敛入黑色西裤,身姿笔挺,肩背手臂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有种禁欲又兼具野性的性感。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她想起那片性感的腹肌上面还带着一道狰狞新伤!
难怪觉得他今天脸色不太好,唇色也有点发白,所以这位大佬不躺家里好好休息,居然跑出来了?所以这饭是非蹭不可吗?
一时间,程菲眉心不受控制地拧起一个结,心头也犹如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担忧无语。
就在她目不转睛盯着周清南的腹部发呆时,坐她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徐霞曼轻抿了一口红酒,用力清了清嗓子,出声提醒。
“……”程菲回魂儿,没辙,只好先强压下对那位大佬伤势的担忧,继续攻略她们电视台的甲方爸爸。
“梅总。”程菲仔细回忆着脑海中梅景逍的日常喜好,眉眼弯弯,“听说您喜欢油画,最喜欢的画家是塞拉斯?”
闻言,梅景逍眼底明显亮了一分,笑道:“是的,我很欣赏塞拉斯的创作风格,也收藏了他的作品。”
“那还挺巧的。”程菲说,“我去年刚看过一场塞拉斯的画展。”
就这样,程菲和梅家的小少爷聊上了。你一句我一句,从欧洲油画聊到中国古典文学,从塞拉斯聊到吴敬梓,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友善好相处的性格,说说笑笑地谈天,显得格外投缘。
徐霞曼暗中观察着程菲的表现,眼底逐渐浮现出满意之色。
一旁的梁瀚却不爽得很,眼瞧着程菲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跟梅家的四公子相聊甚欢,他越发感到愤懑不平,眼珠子转一转,乐呵呵地说:“小程,今天难得有机会,能得梅总亲自给你指点,你不得敬梅总一杯表示感谢啊?”
程菲看眼梁瀚。
她知道梁主任是什么心思,但对方把话头抛了出来,自己除了顺着往下接也没其他办法。
因此程菲举起红酒杯,朝梅景逍轻轻一扬,笑道:“梅总,我敬您!”
说完便轻抿了一点。
她酒量虽然还不错,但确实不知道红酒这玩意儿到底好喝在哪里,一口下去,只觉得舌尖发苦。
“小程,你这就有点儿不地道了。”梁瀚心下冷笑,哪那么容易让这小实习生下台,又说,“都说心意全在酒里,你喝这么一小口,梅总还以为咱们心意不诚呢。你现在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是徐总监,是咱们整个台,别那么小家子气。”
话音落地。
周清南眉心微蹙,眼神不明。
徐霞曼有些不高兴了,瞥梁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