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乔淮娟作为侯海人生的首要见证者,很相信自己丈夫这次也能化险为夷。她不停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始终安稳不下来,一晚上几乎没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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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巧姐,今天不用做我的饭了。”祝熙语从主卧出来,看向在院子里择菜的郭巧。学校食堂虽然有补贴但是味道就很一般了,祝熙语不会做饭就只能靠周围的国营饭店改善伙食。郭巧见状就和祝熙语商量着以后周末和下午就由她来做饭,祝熙语自然乐意,本想把房租退回给她当伙食费,但郭巧坚持记账平分。
“你要出门吗?”郭巧见祝熙语穿着很正式,“我替你温一杯牛奶吧,你早饭也没吃。”祝熙语周末有睡懒觉的习惯,今天也是快十点才起床。
“我就猜到了。”谢川尧推门进来,晃晃手上的网兜,“你最爱的二厂的甜牛奶。”他从网兜里拿出两瓶递给在院子里荡秋千的小静芝,“静芝要喝吗?给你妈妈也拿一瓶,你姨姨从小就喜欢这个。”
小静芝害羞地躲到祝熙语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看向眼生的男人,声音奶奶的,“叔叔好。”
祝熙语从谢川尧手上接过已经插好吸管的那瓶,递到小静芝嘴边,“尝尝,姨姨像你这么大时攒的零花钱全用来买这个了。”又将另一瓶递给郭巧,“巧巧姐,你也尝尝,我们先走了。”
“来得及,你也喝点,座位上还有保姆做的凤梨酥,你先吃点儿。”谢川尧又拿出一瓶插好吸管递给她,把网兜里剩下几瓶放到客厅桌子上,这才对着郭巧点点头后离开了。
小汽车发动的声音传来,小静芝重新坐到妈妈身边的小板凳上,“妈妈,北城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郭巧原以为女儿要说小汽车或者什么的,没想到却听见她奶声奶气地答,“爸爸只能周末来看我们,姨姨的丈夫也是,只能周末来和她玩。”
郭巧被这话惊得把菜心都撅断了,蹲下身认真又耐心地和女儿解释,“刚刚的叔叔是姨姨的好朋友,就像你在育红班里的康康一样。姨姨的丈夫是解放军,因为工作所以没有陪在她身边。爸爸也不是因为来了北城所以只能周末来看宝宝,而是因为爸爸妈妈也和芝芝一样,平时要上学,周六周日才放假。”她放慢语速,“芝芝听懂了吗?”
小静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的妈妈,我记住了。”
郭巧摸摸女儿的头,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和祝熙语形影不离,她很清楚谢川尧和祝熙语相处时是很有分寸的,但外人不知道啊,只看着两人登对又亲近,很容易就误会了。郭巧想提醒祝熙语,却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不提醒的话,又怕其他人和静芝一样误解两人的关系...
郭巧的担忧两人并不清楚,谢川尧不必提,祝熙语和谢川尧的每一次相处都是给韩宥说过的,更是坦坦荡荡。此时,他们已经到了约好的饭店,也是北城最著名的外宾酒店之一,装修豪华、菜色也很丰富,足以见黎明的诚意。
祝熙语和谢川尧刚走到门口,就见着黎明领着儿子黎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远远看见他们就迎了过来,“小语,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黎明的眼神不自觉地偏移到祝熙语身边的男人身上,他微愣了会儿,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这人看着确实符合别人描述里的韩宥的气质,但是黎明觉得按他了解到的韩宥,一个靠着自己拼到团长的人应该是很有血性的,而眼前的青年显然缺少了这个特质,他做出疑惑的样子,“这是?”
“你好,黎副厂长,我是谢川尧,熙语的好友。”谢川尧主动和黎明握手,“家里长辈不放心,我来给熙语当个司机。”
在谢川尧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黎明就反应了过来,他要借助祝熙语的力量,自然会提前了解祝熙语的情况,而去年年底平反回首都重居高位的谢家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黎明的态度比最开始还殷勤,迎着两人进了提前订好的包厢。也许是因为祝熙语一直没答复,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拿了点长辈的架子,今天却一点儿都没带。
黎航在父亲的示意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茅台,替两人倒了满杯。宋川尧用眼神安抚住祝熙语,在华国,酒就是诚意。
果然黎明见谢川尧毫不推脱和他一起连喝三杯以后,面上更加放松,“好!爽快!黎航也会开车,等会儿让他开车送你们回去。”他又用公筷给祝熙语夹了一个糖醋小排后,才开口,“我猜你们现在也很清楚纺织厂的情况,想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咱们厂别说是北城了,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但现在呢,去北城百货大楼、供销社逛一圈,真是再不见当年盛况啊。”
黎明像模像样叹了长长一口气,瞥了眼对面两人,谢川尧不动如山,祝熙语也不像是被说动的样子,他正准备继续再铺垫铺垫的时候,祝熙语放下了筷子,“从73年到78年,纺织厂总共出现两次市场份额的大幅度下降,从近六成降到四成,又到如今的两成不到。第一次在73年底,革/委换人,大/搞/运/动,多条生产线断裂。第二次出现在去年底,原因我相信黎叔您比我更清楚,党/派之争,各级管理人员以及核心员工大面积调岗、退岗,不说跟上市场推陈出新的节奏,连以前的招牌生产线都停止生产了。”
黎明越听越严肃,祝熙语绝对是有备而来,她才回北城不到一月就能拿到纺织厂内部数据,自己如果再不亮底牌的话,想再乘上这股东风就不容易了。
果然,谢川尧又开了口,“黎叔,您看着熙语长大,我想您很清楚熙语以前的处境和解决问题的决心,您能主动联系上我们,也相信是提前查明过我们目前的情况的。”
“那是那是。”黎明没想到两人里是谢川尧负责唱红脸的那方,他也明白谢川尧这话背后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看明弱势方是他黎明。他看眼儿子,黎航立马就退了出去,大概是站到包厢门口守着去了。
黎明这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祝熙语,“明人不说暗话,侯海这些年实在太过分了。”他顿了顿,还是吞下了那些场面话,“这是我的诚意。”
祝熙语捏了捏手上的文件袋,很薄,ῳ*Ɩ她打开看了一下,和韩宥拿到的详尽结论不同,这里面只是黎明自己总结的关于他察觉到的侯海的犯罪条例和他获取到的证据目录。其中一大半都是空白的,别说实际证据,连线索都只有一两句。但也许是同处厂办多年,黎明对于侯海在人事调动上的猫腻和乔淮娟在后勤上的贪/污/受/贿倒可以说是详尽到极致的。
祝熙语仔细看着,谢川尧就在旁边和黎明继续“觥筹交错”,明明是很热闹的景象,但祝熙语放下文件袋的那一刻,包厢里面就安静了下来,可见两人的心思也没放在喝酒上。祝熙语开门见山,“黎叔想要什么?”如果黎明掌握的东西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这对祝熙语的帮助是很大的,基本填补了证据链里将近四成的空白。
黎明装作喝醉的样子,但分酒器总共才空了一次,醉没醉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要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被侯海这个只会钻营的人压了一辈子的气。还有我工作了三十年的地方,我实在舍不得它就这样彻底没落。”
他伸手去探祝熙语的手,却被谢川尧握住了,声情并茂的演讲顿了一下又继续,“侄女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以前受的那些委屈,咱们前些年才知道,是咱们对不起黎老爷子,对不起你小舅舅。你放心,等叔管了厂子,以后纺织厂就是你娘家。”这话就递得很明显了,黎明想用他手上的东西换侯海身下的位置。
祝熙语轻笑一声,她的娘家早就不是如今的纺织厂,黎明给的东西也达不到这个价值,“黎叔,我就不和您绕圈子了,我只能答应您事情结束我拿到东西后不投您的反对票。至于纺织厂,您也说过了,这是我外公的心血、我的娘家,所以我只认优胜劣汰。”
“你当然不用绕弯子了,你现在想收拾侯海、想收拾纺织厂的那些人,就是动动笔杆子、找人说句话的事。”黎明在心里小声反驳,面上却依旧一副愁容,“小语啊,叔知道你现在是那个叫什么,年轻人最喜欢的青年作者,那影响力可真是厉害啊。前段时间清大的事儿咱们也都听说了,本来也就轻拿轻放,但你那文章一发可不得了了,教育部和公安部联合发的文件。你说,文人的笔杆子真是杀人不见血的东西哈。”侯海给黎明没留活路,黎明也想探探祝熙语会做到什么程度。
没等祝熙语说什么,一直比较温和的谢川尧先冷了脸,“叔,这话可不能乱说,只是熙语的文章恰好发在了那个时机而已。这种事国家知道了自然会严肃处理,熙语的本心也只是提醒大家复查一下通知书而已,可没什么见血不见血的。黎叔,要不咱别喝了,这酒度数看起来比它写的高得多。”
“是,我就说我这头咋晕晕的呢。”黎明自知失言,很是懊悔自己有些得意过了头,这话往前放一两年,他们仨就别想有好果子吃,“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啦,叔已经老了,也不多说了,就在家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谢川尧举起酒杯,“下一次见面我来带酒。”
“哈哈哈哈哈哈川尧真是爽快有魄力。”黎明大笑,唤了黎航进来,“黎航,我公文包带错了,回去问问你妈收在哪里了,找到了给我送来。事情急,你来回叫出租车,但在院子里要慢慢走。”
黎航隐晦地看了眼祝熙语和谢川尧,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祝熙语本还有些担心,却见人家一下就收了表情,一脸平静地告辞离开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黎航才姗姗来迟,这时间对于酒店到纺织厂的距离有些超过,但黎明什么也没说,他们也只当没发现。祝熙语接过文件袋后也没再打开看,直接收进自己的挎包里。都到这一步了,黎明没必要玩花样,且就算他玩了花样,对自己来说也只不过是要费力更多而已,祝熙语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看眼已经空瓶的茅台,又看向看起来挺清醒的谢川尧,因为有韩宥的前车之鉴,不是很放心,“黎航,要不你先送黎厂长回去,之后再麻烦你打车过来,替我们开下车。”
黎明闻言摆摆手,断断续续,“黎航,送,送你小语,姐姐和谢家,哥哥回去,我在这儿坐会儿,你,你等下再来接我。”
祝熙语看他醉成这样,本还想说几句话也说不成了,只能从挎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纸,“黎航,等晚上你爸酒醒了之后把这个给他。拿好,千万别弄丢了。”
“好的,熙语姐。”黎航小心翼翼地接过,折成四方块放进里层衬衣的口袋里。他虽然才成年,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黎明基本不会对他隐瞒什么,他很清楚他们今天是来求乘祝熙语这股东风的,因此很是乖巧。他径直走到谢川尧身边,询问,“哥,我来扶你可以吗?”
“不用。”谢川尧揉揉眉心,将车钥匙给了他,“我能走,你先去开车。”等走出包厢后,他又转身看向祝熙语,“他开车我不放心,你让前台给你叫辆出租车,爷爷让你下午去家里,要给你把把关。”
“我和你一起。”祝熙语怎么可能把喝醉的谢川尧一个人留在车上,见谢川尧还要说话,她率先往下走,“安安哥,别争了,哪次你是赢过我的?咱们走吧,伯母肯定在家等着呢。”
谢川尧失笑,的确如此,从小到大,但凡两人之间有了什么分歧,赢家都是她。他扬声,“等等我,我头晕,看不清台阶的。”
慢悠悠到了楼下时,黎航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等祝熙语和谢川尧在后座坐好,黎航回头保证,“熙语姐,川尧哥,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开。”之后,他开得的确很好,也的确很慢,以至于本来还算清醒的谢川尧在半路就睡了过去。
谢家的小院位于市委大院中间,车开进去要拐一个近乎90度的弯,黎航自从进了市委大院就开始紧张,见到近在咫尺的小院,想起爸爸在家说的关于谢川尧的背景,手一抖,本来开得很和缓的车打了一个急弯。
一直强逼着自己清醒的祝熙语这下睡意是真的全无了,一把扶住车把手往前看情况,连左肩上短暂的重量都忽略了。
“不着急,先把方向盘向左打死往后倒。”谢川尧的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喑哑,表面上是在冷静地指挥黎航开车,其实整个灵魂都停留在了枕上祝熙语肩上的那一刻。
在即将碰上的瞬间,他其实已经清醒了过来,感情催促着他继续倒下,但在真正接触上祝熙语肩膀的那一刻,他又瞬间坐直了。
就像这半个月以来,与祝熙语相处的每一刻都在引/诱着他沉沦、掠夺、独占,但同时,同样的爱又提醒着他维持好作为好友、作为哥哥的分寸。
因为爱你,所以我生出欲望。
因为太过爱你,所以欲望也无法驱使我违逆你、伤害你。
第108章 来信
黎航在谢川尧的指挥下好不容易把车停好,就听见谢川尧邀请他进屋坐坐,他看着眼前三层的小洋楼,想到里面住的是谁,汗水冒了满背,连忙借口要去接黎明离开了。
见他急匆匆的模样,祝熙语有些好笑,“黎航从小胆子就特别小,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啥,爷爷明明是很平易近人的。”
“我也不知道为啥,这次回来大院小孩都不怎么来我们院子里玩,爷爷明明还挺喜欢小孩的。”谢川尧打开门,“爷爷已经恢复工作了,大概六点才能到家,你要休息一下吗?”
“可能是家里没有同龄小孩吧,我们当时也不是吗,基本只去认识的小孩家附近。”祝熙语换好鞋,“那咱们都休息一下吧,乐乐在家吗?”
“出去玩了。”谢川尧将两人的衣服挂好,“她周末闲不住的,基本晚饭前才会回家。妈给乐乐准备睡衣的时候也给你准备了,李婶已经洗好晒好,就挂在你房间的衣柜里。”
“好,我知道啦!别操心我了,你也休息一下吧。”祝熙语径直走向厨房,“家里的蜂蜜在哪里?我替你泡杯蜂蜜水吧。”
“我来我来。”谢家保姆李艳闻言赶紧从厨房里出来,“祝小姐,您的房间我一直打扫着呢。”她是属于公家特意给谢老爷子配置的保姆,所以很是讲礼,对祝熙语也非常客气,哪怕祝熙语上次就说过叫她满满就行,她这次还是没换称呼。
“叫满满就行。”谢川尧接过李婶手里的蜂蜜水,“满满不是客人。”他看眼厨房里正在处理的虾,“虾做成油焖的,味道重一点。”
“真是哪里哪都怕怠慢了你满满妹妹,也不怪李嫂这么正式。”卓寻梅拿着喷壶从后院的小花园进了屋,“好啦,你们都去休息吧,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祝熙语本就起得晚,刚刚应和谢川尧是怕他因为自己不好好休息,这会儿见家里还有旁人,自然就不想回卧室发呆了。她挽上卓寻梅的手,“安安哥你先去吧,我要和伯母聊聊天,先不睡了。”
等谢川尧上了楼,祝熙语和卓寻梅一起坐到了客厅沙发上,祝熙语先夸奖了卓寻梅今天的打扮,才略带撒娇地开口,“伯母,你下次逛街叫上我吧,你上次的裙子我都好喜欢。我不想回纺织厂那边,但春天快到了,我还想给珩珩和他爸爸做点春装,我在新家那边都没找到好裁缝。”
“好,这也是乐乐同学推荐的,就在...”这个话题对女生来说聊起来显然是无止境的,谢明杰回家的时候两人才聊到北城百货大楼的成衣,谢川尧睡醒时客厅已经变成了卓寻梅和祝熙语、谢梦乐三人的领地,而直到小张送了谢老爷子回家,三人才堪堪终止。卓寻梅年轻时就很漂亮很喜欢追求时尚,前些年在农场压抑了这么久,平反后也被单位安排了荣养的岗位,对这些的热情就又燃烧了起来,面对两个漂亮的、风格各异的晚辈真是恨不得倾囊相授。
谢家吃饭是很讲究规矩的,谢老爷子往上数可不是什么泥腿子,而是正儿八经的文人世家,所以在自己家里还是坚持着以前的礼数,哪怕跳脱如谢梦乐,受宠如祝熙语,在这方面也是不敢有什么差错的。
饭后,谢老爷子又去书房打了很久的电话,这才叫了祝熙语进去,他给祝熙语倒了一杯温水,自己却还在饮茶,“满满,上次爷爷听你的计划是很可行的,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祝熙语拿起空茶杯先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品确定是熟普洱以后,这才放心。谢老爷子爱饮茶,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也就发酵程度高些的茶才能喝。她将茶杯放好,“黎明提供的东西已经补全了侯海结党营私、非法牟利这条线,加上我这边拿到的证据,乔淮娟在后勤部的公款挪用、贪污受贿也能落实了...”
谢老爷子看着祝熙语贴心的动作,听着祝熙语条理清晰的汇报,在心里替自己的老友可惜,也很是替自己的孙子可惜。
“爷爷,等这些落实下去了,我就准备开始行动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就先不来您家了,安安哥那边我也先不联系了,等事情结束了我再来家里。”祝熙语说出自己最后想汇报的一件事,“韩宥那边我们也和汪师汇报过了。”
“好。”谢老爷子很支持后辈们自己先出去闯闯,他们做长辈的辛苦这么多年,所求的也只不过能让孩子们有底气去尝试、去拼搏,况且从祝熙语的计划和这段日子的推进就能看出来,她对于这件事是很有把握的。即使不用避嫌,但祝熙语这样考虑谢老爷子也愿意全力配合,“如果遇到困难了,不要想太多,爷爷还是能护住你的。”他笑着摸摸祝熙语的发顶,“现在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在家里睡吧?你伯母替你收拾的房间你还没住过呢。”
祝熙语也没想到最后会在谢家呆到这么晚,想到自己如果现在要回家一定会劳动很多人,而且自己之后一两个月可能都不会过来谢家,她干脆地点点头,“好的爷爷。”她看向书房里的电话,有些害羞,“爷爷,你还用电话吗?韩宥知道我今天要去见黎明,我怕我不回电话他会担心。”
“你用吧。”谢老爷子站起身,打趣,“我保证谁也不会进来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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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市部队家属院,韩宥下午给北城的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郭巧,他知道祝熙语还没回家后便没再多问。但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家里没再去办公楼了,他相信祝熙语得到机会一定会给他回电,无论她是否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而且自从北城的家里也通了电话以后俩人每天都会通话,韩宥觉得自己今天如果听不到祝熙语的声音一定会失眠,并且相信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
九点一刻,韩嘉珩被韩明胜带着去睡觉了,小家伙有些不乐意但韩宥解释过妈妈是在忙很重要的事之后就不会再闹脾气。客厅里只剩下韩宥一个人,而韩宥手里,是侯政然的信。
九点四十,电话铃响起,韩宥特意等了几秒才接起,果然,对面是自己妻子的声音,“喂,韩宥?我是熙语,我在谢爷爷家里,你等急了吗?”
“还好,才带着珩珩洗完澡。”韩宥避重就轻,“但确实在等你的电话。”
“下午爷爷没回家,我不好进书房。”即使这样,祝熙语还是觉得抱歉,她和韩宥结婚五年多了,她也有过在家里等外出做任务的韩宥的电话的时刻,很清楚韩宥今天应该等了很久,怕他担心,直接说了结论,“中午的事很顺利,大致都在按照我和你说过的那个节奏在走,不要担心。”
“那就好。”韩宥顿了顿,“熙语,我今天收到了侯政然的信,收信人写的是我的名字,我还没拆开看。”
“侯政然?”只是四年,祝熙语竟然都觉得这个名字陌生了,“你现在方便吗,不然打开看看?我猜不到他会和你说什么。”
“好,那你等一下。”话筒被放下的声音和拆信封的声音,韩宥很快就重新拿起了话筒,“我在看,信很短,你和我聊聊学校里有趣的事吧。”
“学校的事?我想想。”祝熙语知道韩宥完全可以一边看信一边听她闲聊,也理解韩宥想要听到她声音的想法,她也是一样,总是恨不得和韩宥的通话时间能再长一点,即使说些不重要的、无趣的琐事,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就很幸福,“我们宿舍分去了一个新的女同学,是外院的,听说是和旧舍友相处得不太好,现在她住在我的床位,我还没见过她,但听圆圆说长得也很漂亮...”
祝熙语实在想不到什么了,这些日子她除了上课就是在计划纺织厂的事,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我想不到了,韩宥。我就想着早点把事情都处理好,想着要早点修完课业,想着放暑假的事。”
韩宥轻笑,“我也天天数着你的假期呢。”他合上手上的信封,有些惊讶又有些理解,“侯政然来信是说他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韩宥说得很委婉,“大致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不要顾及什么,他愿意把这个还给侯海,自己重新来过。”
闻言,祝熙语大致知道了侯政然的意思,侯政然这是借着这封信在表态,即使他依旧不喜欢祝熙语,依旧不愿意和祝熙语有任何牵扯,但他更加厌恶自己的父母,愿意拿自己已经获得的东西来帮着祝熙语击垮、惩治他的父母。
侯政然的工农兵名额是在他毕业半个月后因为见义勇为被推荐的,他在厂区隔壁公园里的湖里救起了一对轻生的母女,而这对母女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是月前因公牺牲的警察。他是真的救了人,在深秋的清晨跳进湖里分了两趟拉起的人,为此还发了近一周的烧。那对母女家里的烈士也是真的英勇,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被歹徒活生生捅死在街边。而当天在湖边的还有一个正好在采风的报社记者,于是这件事直接占据了第二天各大日报的版头,再之后各级领导都来探望了侯政然,他也因为这个经历被他们俩的母校破格推荐去了沪市最有名的大学读刑侦专业。
祝熙语原本也没察觉到什么,直到有天胡乱走着散心时撞见了那个被救的妇人和乔淮娟前后脚离开一个偏僻到荒芜的花园。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听到编辑抱怨那个记者突然升职的事,联系在一起,才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而这个猜测,在侯政然大二突然请假回家和侯海夫妻大吵一架以后得到了证实,因为那个时候侯政然几乎一个月都没再去沪市,也不理侯海夫妻,最后几乎是乔淮娟以死相逼才让他回了学校。祝熙语当时已经住回了侯家,同处一个屋檐下,侯政然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哪怕侯海夫妻还想隐瞒,她也能察觉。
祝熙语知道侯政然在大学里成绩是非常好的,还是他们那届的优秀毕业生,“我想知道他去了宁市公安局之后的事,韩宥,这些你能查到吗?”
“可以。”韩宥早在侯家兄妹去了宁市时就特意通过战友和那边的人建立了联系,他从来不会放任威胁酝酿,哪怕侯政谦三兄妹是以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离开的,“我明天就联系那边。”察觉到祝熙语的沉默,韩宥真得很想能通过电话将人抱进怀里,“熙语,随心就好。哪怕以后成了后患,至少这一刻你是想这样做的就行。”
“嗯。”祝熙语不意外韩宥能知道她的纠结,他总是能这样准确捕捉到她的情绪、她的忧虑,她此刻也确实不想牵扯到侯政然,如果他是一个为人民群众无私奉献的好公安的话,“我明早用过早饭之后就回家了,等到家了再联系你,现在有点晚了,爷爷他们肯定要等到我出去后才会休息。”
“好,你今晚睡前记得先喝一杯温牛奶,这样可能会稍微抵消一点你认床的事。”韩宥温柔叮嘱,“要是睡不着也不要干脆就不睡了,假寐也是好的。”
“嗯嗯,唉,我真的好想你,和你在一起的话哪里都能睡得很好。”祝熙语情不自禁感慨,感慨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舔舔唇,语速加快,“那我先挂啦,你也早点休息!拜拜!”
“晚安。”韩宥低低的笑声通过话筒传进祝熙语的耳朵里,祝熙语的脸更红了,挂断电话缓了好一会儿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