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顶着压力,王明用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最高的效率结了案。不愧于他的名声,他可以说是把这个案子查到了极致,细致又清晰地还原了全过程。
祝熙语几人的预感是对的,伤人者孔兴国是邓乐收买了的学生,不仅有他,邓乐在北城大学的主要队伍里都安插了人,目的就是通过这场运动趁乱报复祝熙语,北城大□□动背后的最大的推手也是他。
可以说是,要是祝熙语没有选择绕路或者谢川尧没有及时赶到,祝熙语必然不会只受这点儿伤,邓乐被捕后的原话是:他本来想趁这件事要了祝熙语的命。
至于邓乐是谁?他是侯海最忠实的拥趸,最早是混混,后来是红小兵,二十岁被侯海安排进入纺织厂后就一直跟着侯海,那晚给侯海报信的也是他。
当然单就他一个人是做不成这么大的事的,按他的交代,侯海早在找祝熙语谈判前就和他商议好了要用钱找人让祝熙语付出代价,侯海咽不下“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的气。
后来侯海被抓,案子又牵扯出许多领导。邓乐就动了歪心思,找上了这些领导,撺掇着他们加入报复祝熙语的行列里,攒够支持以后,他才用钱用势网织了这一场针对祝熙语的阴谋。
韩宥看到那句“本来的打算是趁乱要了祝熙语的命”的时候,他的背后瞬间冒满了冷汗,心头像是被烈火焚烧,喉间反出腥气,眼眶却酸胀得发红,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侯海的名字。
韩宥没有失去理智,他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他拒绝了汪师长的劝阻,早在几年前韩宥就能因为祝熙语的遗憾拒绝二十七岁的团长这个诱惑,此时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他不顾可能会被控告插手军方以外的事的风险,强势地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网,硬生生将侯海的案子提前了半个多月。
两案合并,最后侯海和邓乐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乔淮娟被判处了二十年有期徒刑,伤人者孔兴国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其他未来得及动人但参与进来了的学生三到五年有期徒刑,所有原先因为受贿、行贿被侯海拉下水的人,无论是否参与了这次针对祝熙语的阴谋,都被韩宥告上了法庭。
为此,韩宥用掉了无数人情,也欠下了无数人情。部队本来想要惩处他,在役军人插手部队以外的事是严重违背纪律的,但由于汪光霁和谢老爷子的陈情,再加上他自己在西南军区的影响力和这些年的战功,这件事最后还是被轻轻放下了。只让他写了三千字的检讨,但这已经是韩宥从军十数年唯一一次犯错了。
汪光霁途中甚至联系到了祝熙语,想要祝熙语劝劝韩宥,但祝熙语劝不住,因为韩宥不是失去理智的疯狂,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付出什么代价,却还是坚持这样做,谁也劝不住他。
祝熙语在找谢老爷子确定韩宥不会为此受太大影响后,也不愿辜负韩宥的心意了,这是她的丈夫对她的爱。
第119章 筹划
1953年的春天,祝熙语出生,乔淮娟借着丈夫和祝远霆的关系来黎家祝贺,侯政谦趁人不注意轻轻握了握祝熙语的小手。
1960年的春天,黎曼离世,侯海借着战友身份争取到了祝熙语的抚养权,祝熙语住进了侯家。
1973年的春天,侯海夫妻逼着祝熙语下乡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侯语希让位,祝熙语离开侯家。
1978年的春天,祝熙语检举侯海夫妻数罪立案,侯海设计报复杀/害祝熙语,后侯海因此被判处死刑,乔淮娟二十年有期徒刑,祝熙语和侯海夫妻长达二十五年的纠葛彻底终结。
开庭的时候,祝熙语拒绝了亲人朋友陪同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去了法院旁听。即使已经有了猜测,在听到“判处侯海死刑立即执行”的时候,祝熙语还是没忍住闭了闭眼。
父亲去世前,祝熙语看侯海和乔淮娟是亲近的长辈,那时的乔淮娟总是会一次次叮嘱侯政谦兄弟俩保护妹妹,侯海每次见到她也会耐心陪她玩游戏,还叫侯时雨的侯语希则完全是个乖顺妹妹的形象。
父亲去世后,母亲病重,乔淮娟每天都会来陪着母亲黎曼聊聊天,侯海则包圆了家里所有的对外活动,祝熙语很感谢他们。
所以搬进侯家的祝熙语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侯海夫妻私下的行径和意图,在被针对、误解的时刻,她很委屈很愤怒,但再之后侯海夫妻又会道歉,会给她一个她当时完全看不透的解释,他们就这样借着以前的恩情迷惑祝熙语。
从依赖侯家人到看清侯家人的伎俩和恶意,祝熙语用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她从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明媚又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纺织厂家属院人嘴里那个阴郁、厌世、不允许自己孩子接近的坏孩子。这其中的艰辛、悲哀、自我怀疑,并不是几万字的《我的二十年》就能概括的。
此刻,祝熙语和侯海隔着人群对望,两人都没什么表情。就像祝熙语时隔近五年回到北城最大的感慨是“北城好干”一样,听到侯海的判决的祝熙语也只是想到“下周就是清明了”。
侯海却不像她这样平静,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养女。在她下乡以前,侯海真的觉得自己是牢牢控制着她的,所以才会答应妻女的请求。
但一切好像从那时起就开始变了,变得不可控起来。但直到今年祝熙语返回北城,他也没有太大的实感,对祝熙语也不是畏惧而是厌烦,想早点打发了的厌烦。
可祝熙语远比他以为的更加聪明、冷静,也够狠,他没想到祝熙语会直接报警,也没想到在报警的时候她手上就已经握了那么多的证据,足以落实他和乔淮娟所有罪行的证据。
在他用黎彻信的真相换到“那些证据都是祝熙语提供的”这个消息以后,侯海承认他开始害怕和后悔了。他没想到祝熙语早在高中毕业后就在尝试抓他的尾巴,那时的她看起来就是个无害的、被逼到绝路的小兽,哪能想到连进纺织厂都是她的自导自演、顺势而为?
侯海也有了预感,那晚他对邓乐下的那个命令最后一定会彻底葬送他自己。
果然,三月二十五号公安追加了他故意杀/人的罪名,而从被控告故意杀/人到被判决死刑,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在被审讯的间隙,侯海听到了审讯室外公安的讨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祝熙语的丈夫,那个他从未见过却加速了他的死亡的男人。
那些人讨论的时候总是会说他们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但侯海听见这话时总会恍惚,什么时候那个他从来都没放到眼里的养女,竟成了他惹不起的人?
行刑前,狱警按例询问他是否还有想见的人,这是华国特有的人文关怀,侯海没有犹豫,“我想见祝熙语。”
侯海和邓乐的案子在公安系统可谓是无人不知,狱警听到他这个要求后冷着勾了勾唇角,撂下一句“等消息吧”就离开了。
侯海等啊等,等到子弹穿过了他的心脏,也没等到祝熙语。
机枪扣动的时候,侯海闭上了眼睛,在和记忆里无甚区别的春日暖阳中,他好像听见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侯同志你好啊,我是班长派来教你打靶的祝远霆。没关系,别着急,打靶是有技巧的,你看啊...”
是什么时候呢?钦佩变成了嫉妒,嫉妒滋生了欲望,欲望又演变成了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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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侯政谦从狱警手里接过骨灰盒,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他们登报断了亲,但由于侯海的直系亲属只有他们,最后北城监狱还是通知了他们来领侯海的骨灰。况且,乔淮娟提出的请求也是和他们三兄妹见面,于是三兄妹便一起来了北城。
侯政然并没有来监狱这边,他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在得知自己父母犯了这样多的罪行以后,他就更加恨、更加厌恶他们。之后又传来了侯海想要杀/害祝熙语的消息,侯政然更是说出了“流着他们的血都觉得恶心”这种话。
“走吧。”侯语希垂着眸,没看那个黑盒子,“看了她,我们就回宁市,我不想再待在北城了。”
侯政谦点点头,重新看向接待他们的狱警,“您好,我们还要探监乔淮娟,这是公安局发给我们的通知,辛苦您确认一下。”
“好,你们去一楼走廊尽头等着。”两兄妹便按狱警的指示去了对应的房间。
来看乔淮娟是侯语希的决定,感受到侯政谦的视线,侯语希转头对着他笑了笑,“哥,我没事,我就是想问她几个问题。”
“吱——”玻璃后的厚重铁门打开,乔淮娟双手被拷在身前,瘸着腿走了进来。侯语希已经三年多没见过她,此时看见她的狼狈和苍老,竟觉得恍惚。记忆里的乔淮娟不是这样的,她似乎总是俯视着自己,黑着脸扬着眉,阴恻恻地质问,“侯语希,你为什么又输给了她?我还不如没你这个女儿,太丢人了。”
这句话侯语希从五岁听到了二十岁,后来乔淮娟不会再明说,但只单单斜看过来的眼神,就已经是在拷问她的失败,在厌恶她的存在。
从川省离开后侯语希过了两三年浑浑噩噩的日子,午夜梦回,都是乔淮娟质问她为何输给了祝熙语的画面。
“政谦、小希,我的儿!”尖利的哭嚎拉回了侯语希的注意力,她看向正被狱警警告的乔淮娟,忽然开口,“我不叫小希。”侯语希提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乔淮娟的哭嚎顿在喉咙里,她看着四年过去了还是看起来非常苍白病弱的女儿,哽咽,“对不起,时雨,妈妈错了,你不喜欢我就不叫了。”
侯语希握了握拳,抬起头看向乔淮娟的眼睛,“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大哥二哥都不想问,但我还是想问您一句,您爱过我们吗?”侯语希定定看着乔淮娟,捕捉到了她脸上一瞬的心虚慌乱。
但乔淮娟只顿了一瞬就扑到了桌子上,挥动着手像是想要拉侯语希的手,被狱警押着坐了回去。她哭得好狼狈,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侯语希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她还记得乔淮娟教自己的话,“小希,眼泪就是咱们最好的武器,但这个前提是你哭得时候得哭得美,哭得让人怜惜...”
“爱啊,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啊!你们三都是我闯鬼门关生出来的啊,从那么小一只,我就盘在怀里,把你们养大,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啊。”顺着这句话,侯语希回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不在家,哥哥们贪玩只会觉得妹妹碍手碍脚,那时候的自己是真得很爱、很依赖乔淮娟的。所以后来自己也才会那样在意乔淮娟的态度,拼了命地、不分对错地迎合她,只为了祈求她的肯定和爱意。
乔淮娟却越说越坚定,她知道三兄妹在意的是什么,“我知道你们恨我,但是我是真的是为了你们好。我怕你哥哥走入歧途才拦着他的啊,养兄和养妹,唾沫星子都能把你哥淹死。至于你二哥,我们那么做也是为了他的前程,你们爸爸被审/讯时吃了那么多苦,都没有牵连他。”
她就像是个被误解了苦心的母亲,殷殷解释,“时雨,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逼着你和她比,但当时我真的只是觉得高世元比文杰更...”
“乔淮娟!闭嘴!”侯政谦一把捂住妹妹的耳朵,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发颤,他说了自乔淮娟进来后的第一句话,“我和政然已经过了问这个的年纪,因为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你只把我们当做炫耀的资本、捆绑父亲的筹码、制约熙语的武器。但小妹,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不会再提起他们!”
乔淮娟愣愣看着一霎间就冒满了满脸冷汗的侯语希,无措地住了声,“我...我不知道...”她确实没有想过侯语希过了四年对着这两人的反应还这样大,乔淮娟后悔极了。
侯政谦专心安抚妹妹,没再理乔淮娟,侯语希缩在哥哥怀里直直盯着自己的身体。四年了,没人会在她面前再提起这两个人,侯语希便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放下了,但刚刚听到那两个名字的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冷风从身体里呼啸而过,没有任何阻碍地、穿透了她。
侯语希看着自己身上干净漂亮的衣服,突然意识到了,原来她的灵魂早就离她远去,活着的只是她的躯体,病弱的、累赘的躯体。她空荡荡。
侯语希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半点儿生气,“哥哥,我们走吧。”
侯政谦立马搀着她起身,乔淮娟见状赶紧哀求,“政谦、小希,我这辈子是出不来了,能不能求求你们,去求求祝熙语、去求求她的丈夫,放过我。”她发疯似地拉开自己的衣襟,暴露出青青紫紫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求求你们,让他不要再让人打我了。”
侯语希的脚步一顿,一字一顿地问,“乔淮娟,你要让哥哥去求她的丈夫?这就是你说的爱吗?太可笑了。”她转身,加快了步子,“这是你应得的。”
“你们就很无辜吗?!”见最后的希望破灭,等待自己的只剩长达二十年的监狱生活,乔淮娟挣扎着不让狱警带她走,她愤恨到了极致,“侯语希,你敢说你做的一切都是我逼的?!你明明自己也在嫉妒祝熙语!侯政谦,祝熙语说过你恶心没有,她没说,我替她说,你的爱只感动了你一个人!你的爱让人恶心!”
“你们也是和我和侯海一样的烂人!!”这句话将兄妹二人都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铁门重重合上,侯语希一下跪在了地上,痛哭起来,她抓着侯政谦的手,低低地哀叫,“哥,哥,哥...”
侯政谦来不及为乔淮娟的话起什么情绪,就被侯语希这几声类似濒死小兽的低鸣唤得心碎,他抚着妹妹的后背,“时雨,没事啊,没事,咱不听她说的,咱不是在家都说好了吗?等哥哥办完事,咱们就回宁市,再也不来了。”
“她说得对,是我嫉妒,是我自己亲手毁了我自己...”侯语希就这样跪在地上哭了很久,不是为了乔淮娟,也不是为了侯海,是为她自己。到了最后她的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泪水像也流尽了,她这才看向强掩着疲惫的侯政谦,“你是不是要去找她道歉?我想一起去。”
侯政谦咽下喉间的苦涩,他觉得祝熙语可能根本不会见他们。但害怕侯语希情绪再激烈起来,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回招待所,你二哥还等着呢。”
出乎意料的,祝熙语在自家巷子口看见他们三个人的时候,并没有拒绝他们想要进屋谈谈的请求。她手里拿着一朵野菊花,身上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侯政谦看向她的膝盖,那里果然有一片黑痕。
今天是清明,祝熙语下课后就带着菊花去了城外的陵园,葬着她外公和父母的地方。侯家的事终结,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和他们说。她的眼眶也红肿着,等三人坐下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沙哑的喉咙,“坐吧,茶壶茶杯都在桌上,我手不太方便,要喝的话你们自己倒。”
侯政然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左边手臂的骨折夹板,还有她额头手背未曾完全消失的青紫,听她提及这个,侯政然直接站起身,对着祝熙语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祝熙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侯政谦和她年龄相近,一直是同年级,是侯家对她态度最差的一个。但祝熙语却觉得他其实是侯家唯一的清流,他为人是很正直的,嫉恶如仇、乐于助人、克己奉公。他性格恶劣也不过是因为年少时无法改变家人错误的行为,所以只能放大自己的情绪,试图用易怒的情绪、尖锐的话语、恶劣的态度扫射所有人,缓解他快要溢出的焦虑和无措。
“你不欠我什么。”祝熙语淡淡的,她前些天收到了来自宁市账户的三千块转账,韩宥安排的人还特意汇报了两兄弟最近都在筹钱,“你们也不用给我这样多的钱,这些年的租金侯海已经归还给我了,其他的我不想收,我已经重新汇给你们了。”
侯政然抿抿唇,“你为什么不揭发我?我知道你很早就知道的。”
“因为你是个为人民的好警察。”祝熙语看向他,“你没有对不起那个大学名额,救人的时候也是真心的。你继续为人民服务,才对得起国家对你的栽培。”
侯政然想过很多答案,唯一没有想过这个,他的唇被他自己抿得发白,他的声音很低,“谢谢,信你留着,你之后可以继续监督我,要是我变了,你可以随时检举我。不过我确实欠你这个道歉,对不起,我以前对你太恶劣了。”
祝熙语没再接话,她看向小院,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清明总是这样的,像是在陪着人一起缅怀。祝熙语此时也不是很想再和他们拉扯了,她的情绪还停留在墓地里,很疲惫,只想听爱人的声音。
侯政谦小心又贪婪地看着她的侧脸,观察着四合院的布置,他大概永远也放心不下祝熙语。或许祝熙语早就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因果,但侯政谦还固执地停留在能看见她的位置,决心默默守护着这段也许除了他不会再有任何人认可的感情。
他的喉结滚动,“钱你还是留着吧,就当,就当我们给珩珩的压岁钱。”
祝熙语转动茶杯,说的话没留什么情面,“那更不用了,他不认识你们。压岁钱?要我提醒你吗,他差点因为你的妹妹丢了命。”
她看向垂着头的侯语希,“我没再做什么,是因为我觉得侯时雨欠我的组织都已经替我讨了回来,不要误解,并不是原谅了你们的意思。”
侯语希的心尖狠狠一颤,听见祝熙语继续说,“你们兄友妹恭是你们的事,我没有义务配合你们,今天我只想和你们说清这三千块。现在我们大概没有再坐在一起聊天的必要,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吧,以后当陌生人就好。”
“我大概活不了太久了。”侯语希注意到侯政谦颤着的手,开口,“对不起,欠你的我大概永远也还不了了,下辈子我只想我们再不相识。”她顿了顿,“以前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哥哥,是我自作主张,与他无关。”
“这对我来说不重要。”祝熙语蹙了蹙眉,“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我也不关心,我只希望你说到做到,今天之后,我们再无纠葛。”
侯语希还想说些什么,侯政然却打断了她,他已经懂了祝熙语的意思,他起身,带着魂不守舍的哥哥和输得彻底的妹妹离开了祝熙语的家。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侯政然面色复杂地回头,隔着雨雾看向那个和他们三兄妹纠葛了前半生的姑娘,扬了扬嘴角,无声道谢,“谢谢。”
谢谢你明明有能力、有立场彻底毁了我们三兄妹,却明辨是非,大度地将我们和侯海乔淮娟剥离开,给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谢谢你嘴上说着绝情的话,却是真心希望我们三兄妹能放下前尘,重启人生。
祝熙语看懂了侯政然的口型,她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
命运将他们四个困在一起二十多年,早就很难分清楚是谁在欠谁,也很难说清楚是谁给谁带来了灾难。
侯海夫妻已经付出了代价,侯政谦和侯语希也承担了自己做错事的后果。
前程往事已了,无论是祝熙语自己,还是侯政谦三兄妹,都该彻底放下、拥有自己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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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从彭兴杰手里拿到了舅舅的信,她的推测没有错,侯海手里果然只有这一封信。黎彻并没有在这封信里留下他的地址,信封外也只套了一个空白信封,按侯海的交代,是他七零年的时候有天下班后在自己家门口发现的,并不知道是谁带信给他,后来也没见过其他的信。
祝熙语有点失望,但她也不是全无收获,这封信里黎彻最后署的时间是1969年8月21日,凭借这个,祝熙语至少能确定舅舅在这之前是安全的且过得还不错的。
况且谢老爷子已经暗示过她,也许事情不久就会迎来转机,在外交部工作韩云深也佐证了这个观点,祝熙语充满希望。
祝熙语是三月二十二日受的伤,之后在医院住了一周观察疗养。学院为表歉意,又因为有燕禹森为她作保,便同意她免试加入了文学院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为前辈们撰写一本传记合集。
这个项目是上面批示的,对象又特殊,学校和项目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严阵以待的。燕禹森也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严格,祝熙语手不方便就给她安排了许多的阅读任务,每三天完成一本书籍阅读并和师兄师姐们交流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