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窈想了很久, 分析出制裁江归一和江之贤的关键人物,吴汜。
江家的正常剔除流程,按理应该是污点最多的十四系, 可江之贤先拿十三系赵妄铭开刀, 接着十二系。极有可能, 江之贤的把柄在吴汜手上, 他有所顾忌。而吴汜是最锋利的刀,江之贤利用他杀掉所有人, 有了“杀人之名”,再除掉他太容易了。
反观吴汜,不认“杀人之名”, 不怪罪魁祸首江之贤反而认为江归一杀了赵妄铭, 有三种可能。
其一,吴汜猜测“杀人之名”与江之贤有关,但自身实力不足抗衡,或江之贤同样握有他的把柄, 只能找人人喊打众矢之的江归一泄愤;
其二, 江归一帮她填补行为漏洞, 而这漏洞被吴汜发现了,恰巧他图他的利;
最后一种可能, 陈窈认为几率微乎其微,吴汜真的没有杀赵妄铭。
无论如何, 联合分析, 突破点在于“杀人之名”。
既然吴汜相信人是她杀, 意味着江归一手上有残留品和监控作为证据。
所以, 真正的核心是她自己。
第二天陈窈换了件低腰裤,短款背心, 清凉出门。刚到泰国吴汜和赵妄铭两人去了电子赌.场,据说玩了一晚上。她没有联系方式只能碰运气。
游戏机音效,筹码碰撞,赌徒们昼夜不分,红着眼叫嚣再来一局。岳山紧跟陈窈护她周全,秦倩环视周围,忍不住说:“怎么来这种地方......”
“没来过,好奇。”
陈窈直冲人最少的地方,果然看到吴汜在一排赌机最末尾,她脚下打绊朝前摔,惊呼声引得他回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吴汜看到陈窈身边只跟了两位人,当即叫人把她围堵。陈窈拍拍秦倩的手臂,“赶紧去通知二爷。”
秦倩满脸担忧,“岳山,你看着点,这人没有道德底线,保护好陈小姐。”
岳山眼底划过无奈之色,义正严辞,“嗯,放心。”
岳山被两名壮汉钳住,陈窈坐到吴汜旁边,他抽着雪茄,眯着眼瞧她,“会玩21点?”
陈窈面露胆怯,垂下头,轻轻摇头。
咔地声,屏幕数字开始变换,很长一段时间,吴汜保持机械的动作,她略微疑惑时,他嘶哑着喉咙说:
“我和阿铭其实不喜欢江家的规矩,在我们玩的赌.场,人、生命、都可以作为筹码,他很好色,经常叫美艳的女人一起玩,有时候搞狠了,味道很大,我经常骂他。”
语气很淡,听不出来是嫌弃还是怀念。
“他生前总说男女赌客习惯不同,男人是上战场的热身,女人则是胜利的奖赏,失败后的慰藉。”
吴汜瞳孔渐渐失焦,赌机上的数字看不清了。
“他还编了套理论,叫做“穴的重要性”。说穴能战胜任何事,甚至可以让嗜赌如命的人改过自新。
”
陈窈目光淡淡扫着赌机算了遍概率,她完全体会不了吴汜的感情,只觉得他絮絮叨叨很烦。
“有次他和一大群女人颠鸾倒凤,整整六天,事后他说那些姑娘都说他功夫第一,激情、生猛、娴熟,她们没见过这么牛比的男人。”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特别振奋,整张脸都显得魅力无穷。”
吴汜面露怀念,仿佛透过回忆看到了昔日好友,随即又想到脑浆迸飞的画面,他侧头看向陈窈,面部肌肉抽搐,眼睛格外狠戾,“阿铭还经常说,这世界只有同性恋和瘾君子不会拜倒,江归一这怪胎和他老子简直天差地别,老大搞得像打高尔夫,那疯子倒好二十五岁了,空有威猛,连调情都不会。”
“到最后竟是对这种事毫无兴趣的人接管了十三系,不过阿铭的在天之灵应该感到欣慰,他那种只知道玩女人的蠢货哪比得上江归一的脑子——”
“您很怀念赵先生。”陈窈冷不丁打岔。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突然提高的分贝,保镖和正在玩赌机的人纷纷投来目光,她佯装被吓到,手忙脚乱不小心碰到按钮,连忙说:“抱歉抱歉,打断了您。”
砰!
男人一掌拍向仪器,眉骨刀疤的筋络突起。
“你他妈还演?”
陈窈下意识肩膀内扣,像只受惊的小兔,眼神懵懂而茫然。
吴汜有种一拳打到棉花的无力感。他其实不信面前的小姑娘能调出市面完美的配方,更不信她有能力杀掉赵妄铭。他之前觉得是江归一动手,但铁证如山,不得不信。
这一点陈窈也知道。过了几秒,她做出恍然大悟状,唉声叹气,“其实我一直想和您说声对不起,赵先生的事很抱歉,这几天我经常做噩梦,醒来就是一身冷汗,我有想过自首,但没办法……”
吴汜透过沉压的阴影注视她,“没办法?自首没办法?”
“是啊,人总是身不由己。”陈窈苦笑,不安地摩挲指关节,“您应该也懂啊......我和您一样,不然我能活到现在吗?”
吴汜咬牙切齿,捏得摇杆咯吱响。
如果不是江之贤说这事算了,他早把她杀了!何须等到葬礼下手?
不对,不对,这话的意思,她和他一样,有人不让她自首。
吴汜突然想到,陈窈在江之贤眼皮子底下犯事,连他儿子都知道了,他这个做爹的会不知道?为什么他抗拒惩治凶手?
“江先生说,这罪呐和人都得留到最后处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陈窈猜测,江之贤和吴汜互相持有把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如果暗示吴汜,江之贤想利用杀人之名日后大做文章,就能轻易瓦解他们的信任。
他的反应,意料之中。
点到即止,人的想象力是最好的催化剂。
“您又在想赵先生了吗?”
“给老子闭嘴!”
吴汜现在脑子被陈窈的一番话搞得很乱,有条隐形的线逐渐变得可触碰,连起许多忽视的细节。
陈窈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起了江先生也和您一样,老用这种怀念的表情说起郦沛白。”
吴汜冷哼,“老大还在你面前提郦沛白?”
“当然,他很想她,他说这世界上最爱的就是她,可惜,再也没机会弥补了。”陈窈低声,“所以只能睹人思人。看着三姨太,看着我,看着二爷,在我们身上找她的影子。”
吴汜眼睛一眯,若有所思地问:“老大经常在你面前提归一?”
“嗯,您看我和二爷的事被发现了,江先生都不处理我,他其实很喜欢二爷,但二爷......唉,可能平常的严厉都是恨铁不成钢吧,毕竟他对二爷抱有厚望,望子成龙。”
“我父母在世时,也想为我铺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
第二步,暗示江之贤对郦沛白念念不忘,爱屋及乌,敲定的继承人其实是江归一,做的一切都是为心爱女人的儿子铺路,所有人终将成为牺牲品。
“可惜,他们走得早,我无依无靠只能当其他人路上的垫脚石,替他们拿起刀。”
“和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骗你的意思呗。
傻叉。
陈窈深深叹息,再抬头时,眼眶红了一圈,“我没想到,二爷竟然撕开了真相,明明......”
明明,是他指使我杀人。
欲言又止,尽在不言中。
第三步,一切推回原点,顺吴汜起初的想法,人是她杀的,但并非自愿,究竟谁指使,自然是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江归一。
坐实江归一的“杀人之名”,等于坐实他的行为是江之贤授意,等于反向证明前两步,形成逻辑闭环。
吴汜的表情完全变了。
那么最后一步——
“明明......”陈窈话锋一变,悲怆地说:“我为这段感情付出了所有。”
吴汜明显没整理好思路,掉进了言语陷阱,下意识问:“你爱他?”
“谁不爱呢?”陈窈又像陷入爱情的女孩,眼睛蓦然发亮,“二爷英俊又性感,有钱多金,他身上有颗天然磁石,从四面八方汲取光,我有时感觉只要他想,就能让地球停止转动。”
调整坐姿,低腰裤牵扯,露出“归一”的上半部分,肤白,腰细,是个男人的视线都移不开。
喜欢给她标记?那就不好意思了,等着被反噬吧。
陈窈害羞捂住,带着孩子气的天真与勇气说:“我还给自己打上了标记,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属于他。”
言下之意,我爱江归一爱到无法自拔,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如果是别人,吴汜肯定不信。但若是江归一,没人可以否认他拥有征服人的美貌。
他想起赵妄铭生前最爱说的话: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权力可以让你安全避开任何困难,除了漂亮女人——得加句,还有漂亮男人。
他看着陈窈,她满脸憧憬倾慕,眼波如一泓秋水,脸颊红润如沐春风。
多么可怜的女人,居然喜欢上江归一那种反社会败类。
多么天真的他、赵妄铭,居然相信江之贤这种人渣。
吴汜已经琢磨透陈窈言辞背后的含义,莫名觉得她可怜又愚蠢。若没有江归一哐地摆出证据,他对她根本没敌意。
谁能痛恨为爱情付出,满腔真诚反而被辜负的人。
眼见赌机上一轮结束。
“我教你玩一把吧。”
隔着半个座位陈窈也能感受吴汜同情的目光,“我不会......”
“没关系。”吴汜挪凳子,示意陈窈坐过来,她扭捏,他抬臂搂她的肩,“我教你。”
一枚黑色筹码从两人之间飞过,击中赌机玻璃屏,骨碌碌滚落。
“十四叔,您这是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非常平静,有种不动声色怒意与暴戾。
吴汜拍下按钮,冷笑了声,讥讽道:“也不知道来做什么,真关心就自己把罪认了,我还敬他是条汉子!”
最后一步,只要证明她和江归一密不可分,是绑定关系,吴汜就会顺理成章认为她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为江归一冲锋陷阵,不惜爬上他父亲的床,乃至替他杀人。
仿佛受吴汜胁迫,陈窈岿然不动,等江归一走近,等他一步步走进陷阱。
男人攥住胳膊的霎那,她立刻起身,扑进他怀里,肩膀、嗓音细微的抖。
江归一把陈窈拉出怀里,从头到脚快速扫了遍,揽住她的肩,非常用力,仿佛骨缝似乎马上弥合相接。
他低头与她相对而视,眼里盛着她完整的倒影,却一语不发。
陈窈环住他的腰,头埋进他胸口,撒娇似地蹭了蹭,又隔着衬衣故意摸他的腹肌,忍不住嘴角上扬,“二爷,您终于来了。”
江归一,准备好坐实你的“杀人之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