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傻子没X欲,他有。
江归一解开纽扣,盯着肋骨的刀痕看了半响,闭眼,咬肌统统绷紧,随后一脚踹向玄关的镂空屏风,工笔画般的木雕断裂飞溅。接着,整齐码墙边的瓷瓶一一倒地,玲琅满目的装饰品全部碎了个稀巴烂。
他踏着狼籍,走到窗前拨通电话,不容置疑地命令:“所有人带好脑子,现在、立刻、马上滚来医院。”
.
病房集聚的十五位男人,所有目光落在沙发正中央。他们的年轻君主,拉着疯女人的手,头靠她的肩膀,一脸天真愚蠢的模样。
“......”
静默片刻,闻确率先开口,“陈小姐,我知道现在二爷对您离不开,但您利用他的感情——”
“闻确。”陈窈打断。
褪去伪装的眼神,仿佛无论轻蔑仰视,爱慕或憎恨,在她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明明长相柔软乖巧,此刻却像一块完美无缺的精钢铁板,那是种无懈可击的冰冷。
闻确自动噤声,不由自主想起拳击馆的第一面。
江归一眉梢微挑,表情饶有兴味。
陈窈语调冷静,每个字都极其平稳,“不必对我抱有敌意,从现在这刻到我决定结束的期间,我将与你们站在同阵营。”
“为什么?”
她不想解释,戳江归一的头,“告诉他们为什么。”
男人头一歪,露出八颗白牙,笑得叫个甜心蜜意,“我是你们的主人,但只我听幺幺的话,所以幺幺也是你们的主人。”
即使江归一提前告知过,但谁能接受平日里杀伐果断又刻薄的人变成这种傻白甜。
霎时间,可乐扑哧喷溅,咳嗽声的频率和力度和肺痨患者别无二致。
“我操了。”闻彻瘫软着跌坐在沙发,拉住满脸惊恐的闻确,“哥,你掐掐我,我呼吸困难了。”
Flex机械地拍911脑袋,“地球是不是毁灭了,现在是你们人工智能统治人类对不对?”
马伯松哭着嘟囔:“没救了没救了。”
江归一略微抬眼,梭巡的视线如镰刀,割掉疯狂攒动的嘈杂,那简直是斩草除根、立竿见影的效果。
陈窈意识到不对劲,双指捏住男人的下巴颏往上一抬,他傻呵呵地笑,“幺幺,是不是想亲我。”
她毫不犹豫地撒手,肩膀陡然一沉,江归一的头顺势往下,在半空磕了个头。
众人:“......”
该死的女人。
江归一咬了下后槽牙,迅速调整好状态,再次黏糊糊地缠上去,“幺幺......”
“适可而止。”
“哦。”
江归一从茶几的瓷盘,拈了颗薄荷糖,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安静点。”
“哦。”
陈窈端坐,手臂自然搭在膝盖,清了下嗓子,“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变成这样有我一部分原因,再者我的目的与你们不谋而合。所以,你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们。”
“作为你们配合的报酬,我会帮他铲除前方所有的障碍。”她语气轻飘,却自信到一种笃定的程度,“直到他掌握江家的权杖登上南楚四方王座,或,恢复记忆。”
这话无异于宣誓忠诚,但实在太狂妄了。
气氛沉默。
江归一依然握着陈窈的手,眼睑低垂,睫毛把目光遮去大半。
“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拟定一份合作协议。”陈窈不紧不慢地说:“内容是,确保最后我能安全离开江家。”
手指忽然被捏紧,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蕴着力度和体热,一根一根缠进指缝。
她不为所动,淡淡问了句,“头疼?”
离开。
这两字触动了江归一神经当中一块敏感的部分,连带脖颈的血管隐约跟着跳动。
他瞥了她一眼。这一眼生动辛辣,含义丰富。
在她头颈转过来前,他低头,戳了下她腕部的天珠,“幺幺,那是什么意思?”
众人偏头,装作看不见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陈窈拍拍江归一的手背,他再次攥紧,她笑了,侧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是骗他们的,若不义正言辞保证我对你没企图,怎么博取信任?”
骗人。
江归一心中激荡,怒气冲天,唇一抿再抿,硬生生克制不发作,小声问:“那幺幺对我有企图吗?”
陈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
额头白皙光洁,眉骨鼻骨都高,一双内陷飞翘的丹凤眼,此时全是她的身影,倒有情致怡然的意思。
她想了想,中肯地说:“图色。”
江归一若有似无漫笑一声,很快变成喜笑颜开的模样,为自己的伪装增添份佐证。
“幺幺,快说正事吧。”他歪头,特意露出一个显得风情万种的角度,“天色不早了,我困了。”
第053章 假痴不癫053
那是个不眠之夜。
起初一小时。
陈窈穿着素雅的白裙, 脸庞不施粉黛,安静聆听江归一属下讲述他目前为止拥有的可调动资源。
他们怕她不理解,问是否放慢速度。
毕竟在此之前, 江家从未有过女性决策者。
陈窈没什么表情, 说请你们
讲重点。江归一在旁捧哏, 我们幺幺很聪明的, 不要把她当傻子。
第二个小时,天空彻底染黑的时刻。
陈窈讲之前说了两句话。
“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这要建立在一个稳妥的基础之上。你们必须最大限度承认自己的无知与偏见。”
“其次,如果我提出来的方案,与你们的意见相左甚至冲突, 不要对我排斥抱有敌意, 等我讲解完毕再修正,实现更优质的决策。”
江归一的属下谁不是行业的佼佼者,自然不服,然而有江归一座镇, 于是都跟学生遇见教导主任似的收敛嚣张气焰, 乖乖坐好。
然而随时间的推移, 他们彻底心服口服,并有智商被踩地上摩擦的感觉。
陈窈与江归一的原先的计划雷同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不留余地全方位剿杀江家所有产业,同时在此之上建立一系心理打击战。
并且计策之毒, 与曹操的谋士贾诩过犹不及, 每当问, 这方法是否杀戮太重, 她轻飘飘一句,又没要你们狗命, 急什么。
对比之下,江归一的毒辣竟然显得仁慈。
天明之时,陈窈的身体机能撑到极限,众人慷慨激昂研究如何施行时,她靠着江归一昏昏欲睡,疲倦地说:“别忘了我的协议。”
男人的手掌轻抚她的脊背,从上至下,松懈她紧绷的脊椎,随后给了闻确一个眼神。众人训练有素,立刻收拾东西,轻手轻脚走人。
江归一把陈窈抱到床上,脱掉拖鞋,盖好被子,调低空调温度走出房间。
众人在走廊等待,“二爷。”
“嗯,继续。”
他左右活动脖子,迈腿走向隔壁。
众人跟后面七嘴八舌,言辞之间流露欣赏和崇拜。
“我终于知道您说一百个亿什么意思了,陈小姐的脑袋哪值区区一百个亿!太牛逼了!”
“我真服,那种毒计怎么想出来的,幸亏她在我们这边,如果被别人挖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江归一表情愉悦,语调平直地说:“这就是拉她进来的原因。”
毕竟两年前,未成年的小废物已经学会怎么愚弄所有人,实行完美犯罪——电力检修人员在玫瑰园发现陈泊序死亡时,他的尸体已经被雨水泡胀,而陈窈前三天因事外出,不在场证明充分;传唤陈窈,询问时是一位女儿痛失父亲后的正常反应,逻辑混乱;陈泊序的尸体除却不致命摔伤,脸上轻微红疹,无任何外力致死痕迹,解剖后,排除药物过敏,猝死两种原因,确定为机械性死亡。但现场无外来者痕迹,无任何使其窒息的作案工具。
江归一喜好研究兵法史书,当时听到警员讨论,立刻想到古代一种杀人不留痕的残酷刑罚。
其工具,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随手可得,不具任何威胁的,纸。
陈窈的作案工具就是纸,准确来说,打湿的纸巾。
但即使他揭发,她也只作为嫌疑人被羁押待审,甄佩文将其保释的最根本原因,无任何直接证据,陈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这样智商绝顶的女人,拉她入局,既能证明他真傻了配合演戏,还能行动受掣肘时帮他操控全局。
双重保障。
江归一满意地翻着整理好的资料,完善陈窈的计划,顺便加了几个不人道的毒点子。
众人心想两人的恶毒程度简直平分秋色。
草拟协议的属下说:“陈小姐要的协议......”
“一纸协议而已,给她。”
过了十分钟,江归一在协议的末端签下肆意张狂的行书。他想了想,洋洋洒洒撕掉,在新的协议落款方正的楷体字。
谨慎到这种程度,闻确眼角细微抽动,忍不住问:“二爷,您不留她吗?”
天际渐渐泛白,太阳从天边升起,金赤色光像神佛的目光,笼罩着江归一的身体,可他却无法体味其慈悲哀悯,冷冰冰地说:“世界上还存在某些东西,可以让智商毫无用武之地。”
他没说是什么,但在场的人都知道。
离权利越近,离感情越远。
王座之下,感情更是虚无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