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贺逢年被她扶着直起身子,眉心却是紧皱着。
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睿雪转而发现他刚刚撑着茶几的手是刚卸了石膏的右手。
“你手!”
下意识“啧”了声,睿雪学着医生教给她帮助恢复手臂的姿势,一只手抬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握手那样握着他的
右手,轻轻转动他的手腕。
怕力道掌控不好,她时不时抬眼看他,“怎么样?疼吗?”
奈何似乎疼的人不是贺逢年,他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睿雪催促了几声,他半晌才淡淡嗯了声,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又转而去看她的表情。
好看的眉心紧蹙在一起,那双灵动的眸子因为一夜未睡泛着疲惫,此刻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紧张和担忧。
想到什么,他望向她目光深邃。
转动几下睿雪并没有听到骨头的响声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让他去骨科检查一下,话还没出口,抬眸却撞上他直白的视线,不由得一愣。
“你看我干嘛?”
“睿雪。”极轻的一声,她却听清了。
下意识地应答却在对上他直白的,没有任何戏谑的目光时稍一停顿,随后不自觉地移开。
几乎是恼凶成怒的,睿雪吼他。
“干嘛啊?”
悄无声息的屋子此刻荡着回音。
有风吹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撩拨着脸颊。
她抽了手要将头发扫开,却在刚松开他一尺被他紧追握住。
宽大的手掌将她纤细白嫩的五指完全包裹,带着凉意的掌心重新贴上她。
像是能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跳,睿雪一怔,呼吸不由得放慢。
只见贺逢年望着她,泛红的眼眶里透着忧伤和隐约的水光。他喉结一滚,低沉的嗓音覆盖在风之上。
比风还轻。
“我们会分开吗?”
第20章 [snow·20]
睿雪直视着男人一夜憔悴的面容, 望向他破碎的眸子,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没想到,六年前她问过的问题会在此时, 伴随着相同的目光,正中她的眉心。
九年前酷暑, 鹏城迎来了十几年来降水量最大, 最漫长的雨季。
睿雪也迎来她记事来,第一场关于死亡的离别课。
睿姥姥离开的第二天,也是睿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第二十四个小时。
那天,她记得自己侧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透过窗帘露出的那点缝隙, 看清窗外连绵了半个多月的雨天变晴。
门口的闻女士又劝了好些话, 见屋子里没人应答终是站了会儿才悄悄离开。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睿雪也能听清窗外响起的鸟鸣。
她想不通, 为什么前一天还在乐呵着拿糕点逗她的老太太会在她返校的路上突发噩耗, 甚至她都没来得及再见她一面, 让那日的拌嘴成了她们最后一章。
睿雪越想越后悔, 她想,如果当时她把最后一块糕点给姥姥吃掉, 或者两人分一半吃,任何哪种结果都比她佯装生气,将糕点收起来, 头也不回地离开好。
她真混蛋啊!
这么想着, 睿雪用力拍打着床垫,直到铺满身前的卫生纸团随着她的动作散落满地她才停下。
爆发之后是异样的平静, 她终是忍受不住,伏在床头失声痛哭。
不知是这二十四小时里的第几次情绪崩溃, 睿雪再有意识是从睡梦中惊醒,首先映入耳朵的便是吵闹的鸟叫,还有未完全拉上的窗帘露出的白亮的光。
她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后听到门口传来异响,她怀疑自己幻听,缓缓坐起身,下一秒被她反锁的门竟然从外推开,她对上那双闪亮张扬的眸子,呼吸停滞。
“你......”
“你这门锁还挺复杂的,撬半天呢。”
贺逢年将手里的铁丝随手从窗边扔到楼下的花坛,也不顾睿雪同不同意就拉开她的窗帘,一时间,昏暗的屋子被阳光填满,窗户被拉开,清新的风肆意地流动。
“豁!你这几天没出门了,你躲房间里刚吃完螺蛳粉么?”贺逢年故作嫌弃地捂着鼻子,还伸手赶了赶,“你不是不吃有味道的食物吗?”
睿雪从始至终坐在床上瞪他,拧着眉语气不善,“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气不过,她随手拽过枕头朝他砸去,却因为一天没吃饭没有力气,枕头在半路便直直摔了下去。
“烦死了!”她皱眉。
贺逢年拾起地上的枕头,搁置在一边的矮沙发上,略嫌弃,“好湿啊,你在上面流了多少泪水。”
睿雪闻言没了跟他拌嘴的力气,身子松懈下来,指着门口,重复着刚才的话:“出去。”
一阵叹息,她听到脚步声重新响起,然后是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睿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发现贺逢年正在仍她家哥哥的杂志!
见他还有伸手碰第二排,睿雪直接一个起身扑过去,冲着贺逢年就是几脚,手上也拍打着他,直到她浑身没了力气才瘫坐在地上,眼眶酸涩地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嘴上骂他。
“有病啊贺逢年!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来干嘛啊?啊?!”
随手扯过坐垫就朝贺逢年扔去,抽泣中,睿雪察觉身边坐垫凹陷下去。
她转头,驱赶的话还没出口便见他靠近,淡淡的薄荷香气在她鼻尖弥漫开,赶走了些怒意。
贺逢年凑近她,距离之近可以看清她的眼屎。但他勾勾唇,到底是没继续犯贱。
“想哭就哭吧,总要发泄出来,憋着多难受。”
睿雪一怔。
这家伙刚刚是故意激怒她的?
有病啊???
贺逢年环视四周,贴心地替她将门关上,“我摔的都是杂志,你那些立牌都没扔。”
睿雪偷偷瞥了眼,没领情。
你还邀起功来了。
狠狠白他一眼,双手环膝倚靠在落地窗前,低着头。
他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憋死了吧。”
见床上两包空的纸巾袋,贺逢年起身娴熟地绕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然后拿了包新的抽纸给她。
“哭吧。”
睿雪不接,别过头。
两人沉默着,似乎只有窗外的鸟鸣不断。
过了许久,贺逢年道:“现在心里好受点了?”
“......”
“我今天刚从临市回来,一直下雨都没有航班,我坐高铁回来的。”
睿雪:?
睿雪:“和我说这个干嘛?”
“本来打算等雨停了再回来的,但我给你发消息你两天没回。”
睿雪撇嘴:“故意不回。”
“是是是。”他双手撑在身,后仰着瞧她,“昨天班里统计回校名单,我也没看见你填。”
睿雪回忆着,那个时候姥姥已经出事,她哪还有心思填什么表格,可嘴上却不服软,“我乐意!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让我自己待会儿行不行?”
见她苍白的唇和脸颊终于多了些红润,贺逢年紧绷的眉心终于松懈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沓东西递给她。
睿雪嫌弃后仰:“这什么啊?”
“打开看看。”
依言打开,睿雪看见里面竟是一沓钱,“你哪来的?”
“我这几天不是去临市参加比赛么,这是奖金。”
“那你给我干嘛?”
“走得匆忙,行李都没拿,就装了这么一沓钱。”
在睿雪疑惑的目光里,他一字一顿,“姥姥去世我也很难过,但生老病死不可避免,我们也会有那么一天的,看开些好么?”
不知道是又想姥姥了还是贺逢年罕见没开她玩笑让她不适应,睿雪嘴一撇,又要哭。
“拿了钱就别哭了。”
“谁要你的破钱。”
贺逢年看着散落一地的钱,“那我身上没带其他东西了。”
“谁要你的东西啊!你能不能走开让我自己待——”
忽如其来的巨大力道揽过她的肩膀,不等睿雪反应,比适才浓的薄荷香气钻进她的鼻尖,少年有力的心跳声就在她的耳边。
她抬手按在他的腰上,手下凹凸不平让她红了脸,气势也减弱。
“你......你干嘛?”
雨后的闷热在两人之间蔓延,虽然开了窗,但不知何时,风已经停了,衣服贴在身上,黏腻腻地很不适。
还有他如火炉般的体温,正烘烤着周遭的
空气,肩上的那条手臂还禁锢着她,让她只能靠在他的肩头。
不等睿雪再动,属于少年清扬的音色蹦进她的耳边,染红了她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