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峻熙叹了口气,扬起性感脖颈,面露忧伤:“有时候天赋这种东西,真他妈是不公平。为什么都是同一个老师教的,我却只得了脸和美妙歌喉呢?”
季知涟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她幽幽道:“你还要不要脸?”
“脸自然是要的。”梁峻熙摸摸下巴,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对自己的脸十分满意:“但是当歌手也好累,要不我还是傍个富婆吃软饭吧……”
“……”
“那天我看到一张图片,我还特地存了,就是去海边搞点薯条的海鸥升级版:我们要飞往何方!我得找个富婆吃软饭!不伙计,我说的是我们这一辈子的终极目标……淦他妈的我要吃软饭!咳咳,我发你当素材,等着啊……好了发了。”
季知涟没收到,她手机欠费停机了,这里也没WiFi。
她摸了摸,从抱着的羽绒服里掏出江入年的手机,输入指纹,他的屏保是她,每次看到会有点不好意思,她用他的手机给自己充好了话费。
一回头,看到梁峻熙表情诡异的盯着她,下意识摸摸脸:“干什么?”
“你们已经关系好到,可以共享手机密码的地步了吗???”
“他自己有一天按着我的手让我录的。”季知涟轻咳一声,耸耸肩。
梁峻熙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算渣男,但凭借优越的外形条件,大学期间情感关系也是精彩纷呈,光微信就有两个,一直到签约公司后,才收敛了不少,表演系的男性大多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疑惑地自言自语:“这世上真的有纯爱战士吗?”
话音刚落,里屋的刘泠已对着对讲机说了声“过”,摘掉耳机,对着琼一和江入年比了个准备下一场的手势,他们应声走出屋子。
江入年一出来,就把她抱着的羽绒服抖擞开,不由分说给她穿上。
季知涟从帽子里拨出头发:“刚才,我用你手机给我号码充话费了。”
他抬脚进屋,闻言回头,温和一笑:“多充点。”
他是真的坦坦荡荡,一丝保留也无。梁峻熙惊诧,两根手指转着太阳穴,连连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季知涟冲他挑衅一笑。
他单身不嫌事大,用手肘捅了捅她:“真陷进去了?”
季知涟没吭声,闷头给自己点了支烟,过了会儿,反问道:“你觉得,他会伤害我?”
梁峻熙想了想,认真道:“我这人其实挺狭隘的,可能我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所以我看谁都不干净。但他这样的人……我还真没见过,我描述不上来。但我有一种直觉,如果你俩有一天起了冲突,我觉得他就算被你打死,也不会还一下手,可能还会问你手痛不痛。他对你,就给我这种感觉。”
季知涟无语凝噎。
梁峻熙光想象那个场景,都忍不住替江入年捏一把汗:“这么说,我白担心了。我不用担心你,或许更应该担心他。”
她冷哼一声。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会怎么做?
季知涟也禁不住好奇起来,他说过不会伤害她,但感受一个人是否言行一致,从来不靠言语,而是看他的行动。
她敏感又多疑,与他相处至今,依然感受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下意识想逃离,随时都在做着关闭心扉的准备,但江入年一次机会都没有给过她。
他一次次握住她想逃离的手。
他就像她肚里的蛔虫,总能弄懂她那些复杂晦涩的心思——他顾念她的每一个感受,尊重她的每一个想法,做的远比他说的更多、更细密。
所以他获得了她的信任,也融进了她的生活。
那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到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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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姚菱穿过酒店长长的通道,走到杨溯房间门口,还未扣门,门已应声而开。
女孩一脸娇怯地与她对视,姚菱认出这是组里的女N号……太多了,她记不得虾兵蟹将的名字。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模样娇美水灵,慌慌张张地叫了她声姚老师,便裹紧外套飞快地走了。
左右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
姚菱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一秒,两秒,她利索地推门进屋:“杨溯,你明天的戏改好了吗?”
杨溯躺在沙发上,浴袍敞开露出坚实胸膛,桌上是一盒雪茄,他正用雪茄剪切出规整小口,闻言头也不抬:“没有。”
姚菱把戏本一摔,在他对面坐下,见他还在捣鼓拿东西,直接脸一沉,将那盒高希霸扫落在地。
昂贵雪茄滚落在地摊上,粘上尘埃。
他终于看她,一张阴郁俊美的脸,目光却死气沉沉:“你干什么。”
“杨溯。”姚菱心平气和,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个干净,重新煮水:“这部片子是我爸的上云文化和光客影视一起投资的,我爸出了一半钱,也是他的公司进军电影的第一部 作品,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你以为光客的高层是认可你的才华吗?不,那是因为我认可你,以及,你有个好爹。”
“所以不要任性,你是有才华的,那就要发挥到实处,好吗?”
杨溯点燃雪茄,他没过肺,只是感受那咖啡、坚果混合着牛奶的绵密香醇在口腔中炸开,语气不急不慢:“你慌什么?我什么时候在片场掉过链子?”
他是很有腔调的、有点野的男人长相,抓了抓硬而蜷曲的黑色鬈发,冷不丁道:“还是说,你看到隔壁在拍《回廊》,又有她参与,你慌了?”
姚菱倒水的手一颤,很快稳住:“我慌什么?她不过是个软弱的女人,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杨溯:“可你也是女人。”
姚菱冷笑:“我怎么会和她一样?我的父亲那么优秀,当年若不是我父亲,陈启正的正恒公司能做到如今这么大?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女儿,她凭什么跟我比。”
烟不知怎地灭了,杨溯用一个金色暗纹的打火机重新炙烤,这Dupont打火机还是季知涟送给他的:“你好像非常讨厌她?”
“不。”姚菱冷静道,“是看不起她。”
杨溯:“为什么?”
姚菱:“不为什么。”
她给自己斟茶,杨溯一把将她拉过来,点点她裹得严实的经典套装:“你的肩膀很漂亮,为什么从不露出来?”
“因为没有必要。”姚菱回答:“我不靠这个,你知道的。”
她这点倒是和季知涟很像。
杨溯拿过桌上的台本,随意地翻了翻,拿笔划下几处,苛刻道:“周淙也演技中规中矩,除了脸和舞蹈特长,别无可取,为什么光客的高层一定要塞他当男二?”
姚菱看着他改戏,只是几下变动,已经解决问题,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就和我刚刚进来时看到的原因一样,只是付出多少罢了。”
杨溯更是不屑:“她玩男人,玩得也是这样的货色。”
姚菱嗯哼一声。
杨溯把笔一摔,将她拉了过来:“那你呢?”
他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姚菱不甘示弱:“我和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姚菱伸指挡住他的唇:“季知涟不正常又缺爱,所以她才会轻而易举给出自己所有,而我是个正常人,我有很正常的生长环境和很好的家庭,我从小受尽宠爱。所以我绝不可能像她那样畸形的去爱你。”
她起身拢好衣服,与他拉开一点距离,自信一笑:“我的爱是有条件的,杨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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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今日的拍摄在暴风雪降临前堪堪完成,全组能准时收工,都忍不住赞叹幸运。
窗外风雪中夹杂着冰雹,冷的让人胆颤,屋内却很温暖。临窗有一张窄窄的榻榻米,刘泠和季知涟坐在塌上,面前是电脑,茶杯里是汤。
没错,是汤。
江入年早上出门前在养生壶里煮的汤,冰糖雪梨银耳汤。
刘泠摩挲着茶杯,舒服的一小口一小口呷着:“我怎么感觉自己是来蹭汤的……这多不好意思。”
季知涟粉碎她的假客气:“那你别喝呀。”
刘泠“啧”了一声,“那可不行,我又不像你,晚上有人暖被子,我可是凄凄惨惨一人独眠呢,还不得多喝点暖暖。”
江入年搬了个凳子坐在季知涟身边,和她们一起看,顺手将桌上空了的茶杯满上。
刘泠满意点头:“懂事哈。”
季知涟用鼠标翻着今天的素材:“你为什么非要我在现场?我又不是导演。”
刘泠冲她亮了个弹舌,无赖:“这是你的剧本,你最了解每场戏,你在现场看着,我这颗心才能放到肚子里。”
季知涟勾起唇角:“你这种自信的人,还会怕自己控不了场?”
刘泠毫不在意:“我当然怕。除去学生作业,这是我第一次拍完整的电影,就算有前辈指导,压力不还在我肩上?”
她一向慵懒又气定神闲,平日里也没什么高人一等的架子,做事慢腾腾的,这才几天不到,脸上已经起了几个上火的大包。
季知涟看着她,闲聊:“你为什么会想当导演,而不是歌手?你的声音条件非常好。”
刘泠把电脑合上,揉了揉眼睛,吐出口气。
她叼起脖子上的电子烟: “我高中就去了国外,大学也是在国外读的,年轻人么,又有点钱,自然是该玩的、好玩的,通通玩了个遍。仗着年轻,派对上交了一堆各个国家的朋友,生活也是怎么恣意怎么来,今天还在伦敦喂鸽子,明天就去瑞士滑雪……我想要的都有,可生活还是没什么意思。回了国,就是我妈安排好的道路,我知道自己唱歌上有点天分,可你要说热爱吗,也就那么回事。”
“我就这么百无聊赖的混着日子,结果在毕业那年,遇见了一个人。”她酒一样甘醇磁性的音色变得更低,带着回忆的几分恍惚。
“她和我截然不同,过着拮据到难以想象的日子,读书外的所有时间都被打工排满,过的很辛苦。与她交谈中我发现,这样一个我看来惨到家的女孩子,她居然远比我幸福!”
季知涟和江入年对视一眼,都没有插话,选择安静地聆听。
刘泠继续道:“她是那种享受当下的每一刻的人,性格无拘无束,真实又好玩,精神世界特别丰富。我一直以为我是自由的,因为金钱为我带来了见多识广,胡作非为的底气,但和她一交谈,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自由,甚至精神上的超越性,也没有。”
“我只是个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俗人罢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快乐,一直在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
“我开始与她一起,就像紧紧抓住生命中一个不可多得的契机,抓住一扇通往真实世界的窗户,但是很离谱,她去第三世界做义工,感染上当地的疾病死了,她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相机留给了我。”
窗外冰雹噼里啪啦作响。
刘泠缓缓看向季知涟,她和她死去的爱人长得并不像,性格也南辕北辙,但给她的感觉却莫名相似。
“她是学电影的,死之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拍摄记录。”
“——于是我接过了她的相机,回国,来你们学校读研。”
刘泠讲完了,身体有些发冷,看他们二人都面色凝重盯着自己,忍不住一拍桌子:“不许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没有,只是很惊讶。”江入年将空调调高了几度,又给刘泠的茶杯斟满。
季知涟还沉浸在她的讲述里,闻言抬头,对她竖起大拇指。
刘泠很受用,重新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少年的特写:“江入年,你很会演戏,但如果我没记错,你才进学校学了不到一年半吧?”
“讲出你的故事?”
此话一出,季知涟也有些好奇,两个女人齐刷刷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