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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情_分节阅读_第117节
小说作者:木鬼衣   小说类别:言情小说   内容大小:749 KB   上传时间:2025-01-02 12:46:24

  “走了,很早就走了。”

  “什么缘故。”

  “得病……母亲特意从杭州请的中医大夫,给他开了许多偏方,命没续上,反倒让他走得更加痛苦……”他头埋在被窝下喘息。“父亲咽气后,我举着香,跪在他的尸体旁,不知为什么,我没能哭出来,可能是害怕。乡人都说我不孝……他很严厉,但对我很好。”

  他讲完,周率典也没说话。

  “常法,这件事你不准说出去。”再开口,徐志怀换上略带警告的口吻。

  周率典拍几下他的肩,安慰道:“我不会。”说罢,他转眼瞧见《朝花夕拾》,豁然雾解,于是又问他:“好端端的,你不温习课本,怎么有闲情逸致看我的书。”

  “没事干。”

  周率典低头笑了一笑,鼻翼咻咻得呼着热气。

  “霜月,我知道你不爱凑热闹,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是真的要变一变了。”他温和而缓慢地说。“你知道我什么读电机工程吗?就是为了变一变这个世界。赣西多山地,多丘陵,说好听些,是民风淳朴,难听些,就是与世隔绝。我总想,若是吉安能通铁路,乡人得以与外界多多接触,思想也会随之活跃。那样……中国或许也会慢慢变得强大。”

  徐志怀并不回答,一阵沉默后,再开口,反倒转了话题。“怎么就你一个,张承云呢?”说着,他翻身坐起。

  “他还在那边玩。”

  徐志怀猜张文景又要教女学生做“新女性”了,便换上往常那副淡然的、又带了点嘲讽的口吻,说:“看来你是白跑一趟。”

  “也不算——”

  徐志怀挑眉。

  “遇到了个女生,”他接着说,“她明天要交的英文翻译还没做完,我就先送她回学校了。”

  “风流。”徐志怀道。“这么风流读机电工程。”

  周率典禁不住他的调侃那般,站起身,脸转过去,手背搓了搓脸。

  “那女学生叫什么名字?”

  “诗韵,”他面庞微垂,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谢诗韵……”

  徐志怀见谢诗韵的第一眼,就不大喜欢她。

  个儿太高,人太壮,讲话的口气太硬太干脆,留着最时兴的波波头,十有八九是个刁钻的女人。

  同样,谢诗韵对徐志怀的印象也不大好。缘是在见面之前,她就听说南洋公学电机工程系有个“精神病”,性格傲慢得出奇,曾多次在联谊会上对其他学校的学生指指点点,说他们脑子太笨。因而每次聚会,徐志怀若是在场,她便会提醒同去的女伴——千万别被徐霜月那张还不错的脸蛋欺骗到!他这个人,自大至极,毫无绅士风度,看谁都是蠢货,决不能与之交往!每每讲完,她还会暗自嘟囔一句:“搞不懂率典怎么会和那种人当朋友。”

  其实徐志怀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跟周率典作朋友。他一贯厌恶蠢货,尤其是满口振兴中华,实则夸夸其谈的蠢货。但周率典不一样,他确是有一套行动计划:每周日会去夜校培训工人,发传单号召上海市民支持国货,给谢诗韵参演的爱国话剧社搬凳子,给前来看话剧的观众发水果……徐志怀有空,也常常和他一起,到街上发传单,为话剧社写几幅大字。

  南洋公学的第四学期,有一门高等数学,由苏荣明教授担任授课教员。这是一门基础课,苏教授又是出了名的课堂纪律松散,给分爽快,因此,不少学生动了逃课的心思,周率典便是其中之一。

  在他的怂恿下,向来对数学自负的徐志怀,也跟着逃课,甚至逃的比怂恿者还要厉害。风和日暖的午后,他骑着自行车去给做学报联系广告商,跟他们扯皮投资金额和广告位的大小,每谈成一笔,心中便洋溢着难以言表的舒畅。若是遇到小考,他就在前一夜,靠沈从之的课堂笔记自学。

  这样一直混到期末,徐志怀进入考场,傻眼了。被一代代的学长们奉为全校最能混日子的苏荣明教授,居然在今年的考试下了狠手。考试结束,电机工程系哀声一片。徐志怀也没底,跟同学们核了答案,一番估算后,猜测自己大概能及格。然而对他这样要强的人来说,“及格”二字,已足够羞耻。

  但真正羞耻的是公示成绩那天,徐志怀站在榜单前,找了很久,最终在标红的补考那一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是苏教授今年改了批卷方式,跟美国来的汤姆森教授学习,采用扣分制。每错一题扣分,能连续扣到负分。而徐志怀就是以零点三分之差进入挂科行列的倒霉蛋。他面对着通红的公示成绩,脸色铁青。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全宿舍都挂了,今年高等数学的合格率不足百分之十五。

  挂科在南洋公学稀松平常,没补考过,真不能说读过这所学校。可令徐志怀难受的是,放榜后他重新算了一遍,结论是哪怕按扣分制,自己也能过及格线,而不是去补考。

  他越想越睡不着觉,某天,一掀被窝,跑到跟着苏荣明做毕业论文的学长处,要来苏教授家的住址,然后骑着自行车,跑到了南京路。

  洋房老旧,他踩着吱呀怪叫的楼梯上楼,敲门七八下,“咯——”一声,紧闭的房门开出一道缝隙。徐志怀平视过去,没瞧见人,再低头,瞧见一个八九岁的女孩,仰着头,警惕地打量自己。

  她是那种谁见了都会说漂亮的小女孩,很瘦,圆脸,但下巴尖尖的,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头顶左右两侧各自戴一个淡蓝的蝴蝶结。

  “我找苏荣明教授,我是他的学生,”徐志怀弯腰,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他在家吗?”

  女孩摇头,抿着唇,仍紧紧盯着他。

  “你是他的女儿?”

  女孩犹豫了下,点头。

  “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徐志怀又问。“我有事找他。”

  不等女孩回答,里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瑶,谁来了?”

  女孩听闻,猛地合门,紧跟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徐志怀蹲在门外,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吓到了她。正疑惑,房门又一次被打开,这次开门的是一个盘发的女人,像刚才那个女孩的母亲。徐志怀向她说明来意,女人点头,客气地请他进屋小坐。她沏茶,说苏荣明在邻居家打牌,她现在去找他。讲完,匆匆下楼。

  两间连通的客厅,能一眼望尽。徐志怀坐在小桌边的板凳,抿了口热茶,见适才与他过打招呼的女孩趴在一旁的小桌上,埋头做数学题。她在卷子上写两下,就要停下钢笔,在草稿纸涂涂画画一阵,有时还要竖起手指,算一算加减。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兴许是出于无聊,徐志怀竟鬼使神差地起身,探身过去,弯腰看她算术。

  凑近了才知道,她刚刚在草稿纸上涂涂抹抹,不是为了打草稿,而是画小猫、小狗、小兔子……看来比起算术,还是画画更得她的心意。徐志怀瞥了眼女孩柔软的发旋,心想:苏荣明一个高数教授,女儿数学居然这样差。但他又想,自己数学这样好,居然被一个混日子的教授送去补考,顿时胸闷气短。

  纸笔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徐志怀背着手,看她为一道联立方程式算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便指着题目说:“x 等于二,y 等于六。”

  女孩不吭声,瞪大了眼睛望他。

  徐志怀啧了声,食指用力摁着试卷,重复道:“答案,二、六。”

  “哦,”女孩乖巧地填上数字。

  做完这一道,她翻面,继续写下一道大题,然而抄了一遍题目上的公式,她就不动弹了。笔尖开始往草稿纸上跑,画出几道线条,眼看着又要开始画小猫脑袋。

  徐志怀皱眉,不禁问:“你在哪个学校上学?”

  “启明女学。”

  “这么笨还上启明女学?”徐志怀笑话她。

  他不过随口一说,逗小朋友嘛,又是小女孩。可她听了他的话,执笔的手突得轻轻一抖,笔尖渗出一滴蓝黑色的墨水,扩散开,模糊了方才写下的数字。

  “你不要这样说……”女孩深深地低头,轻声反驳他。“我,我也是很用功的。”

  她说完,门响,苏荣明与他的妻、子回来,夫妻俩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童,并排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家人。

  徐志怀转头,想同女孩说,你爹娘回来了。然而女孩子不知何时卷起课本,静悄悄地往阁楼去,脚步声轻轻,也像只瘦弱的小猫。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巴山夜雨 (三)

  “电机工程系的徐同学,没认错吧,”苏荣明开口,叫回了徐志怀的目光。“你这学期逃了我不少课。”

  徐志怀赔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垂着脑袋,胡乱应:“啊……嗯,是,我是。”

  苏荣明两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进屋,拖拉着语调问:“徐同学——礼拜天过来,有什么事?

  “苏先生,”徐志怀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荣明身后,“我想看一下……试卷。”

  “哦,是对我的评分有疑义。”

  “没……”

  苏荣明冷笑一声,教训起徐志怀:“电机工程系的徐霜月同学,入学考试第四名,去年期末也是位列第八,今年被我教成了不及格,看来是鄙人才疏学浅,不配教你了!”

  徐志怀低着头,不敢说话。

  见他不回嘴,苏荣明自觉得了势。他挺直腰板,继续说:“年轻人要收一收傲气,别以为考了几次第一,就狂妄自大,目无尊长……”诸如此类的逆耳“忠言”不断往外冒,徐志怀站在他跟前,左耳进右耳出。

  好容易听完训话,苏荣明松口同意回校后给他看卷子,徐志怀老老实实地鞠了一躬,出门、下楼,给自行车开锁。正弯腰,忽听头顶传来一声细微的吱呀,又似是鸟叫。徐志怀仰头望去。只见四方的木窗内,探出一个小脑袋,她乌黑的长辫子一直垂到窗框,两只蝴蝶结随风轻舞。

  是刚才开门的那个女孩。

  大约是阁楼太暗,她才开了窗。

  她闷闷不乐地趴在窗台,一低头,也瞧见了徐志怀。

  女孩先是一愣,继而鼓起嘴,使劲瞪他一眼,猛然拉上窗子。

  难道是在气自己说她笨?徐志怀腹诽,跨上自行车。哎,现在的小孩子也太记仇了。

  然而,徐志怀与苏荣明教授的孽缘并未止于此。一年后,上海各高校几十名学子因为游行反对孙传芳被捕,徐志怀与周率典也在其中。此事很快惊动各校的校监,后来,出面帮忙保释的教师里,就有苏荣明教授。

  出狱后,周率典是越挫越勇,很快振作起来。他联系学联,希望能联合工人,尽快组织第二次示威。他总是高声同其余三人说:“现在学生的力量是被小看了的!如若广州国民政府能除掉军阀,统一南北,那将会是中国站起来的第一步!”

  徐志怀听后,却发出一声嗤笑。

  并非出于恐惧,而是怀疑。

  手握重兵的北伐军解决不了的事,几百个学生又能做什么?

  那些鼓舞着学生用血肉去堵上枪炮的文章,在背后摇笔杆子的人,难道会在斗争时,冲上前,用心口堵住第一颗子弹?

  就算青年人甘愿为理想而死,为中国的未来付出生命,又真的能换来什么黎明?

  看看周围吧,民国八年与光绪二十四年究竟有何不同,不过是留着辫子抽鸦片,换成剪了辫子抽鸦片。为中国而死的中国的青年,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头,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没有。最多会成为死气沉沉而交头接耳的旧社会中,那些围观者们的谈资。

  徐志怀想着,心口涌上一种极深的冷意

  于是,在那此后,他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也会继续从前的宣传活动,但更多时间,用在了闭门学习上。到大三的上半学期,他在一位来上海行商的同宗的伯父的介绍下,开始跟着一位镇海的前辈学做纺纱生意,也是在那时候,他有幸认识了虞伯。

  徐志怀的这些想法,周率典全都能理解。

  可比起他的顾虑,他更想让他明白,国家、民族的存亡问题,已是迫在眉睫,一旦灾难来临,没人能在这场巨变中独善其身。自古不乏舍身取义者,如若因为革命会流血,就放弃革命,人人只想着要怎样活,而不敢直面如何死,那么华夏千百年的文明,才会真正的迎来死亡。

  他曾试着将这些话讲给徐志怀听,告诉他,他这样选择,的确有他的道理。但不论他怎么去尝试沟通,得到的似乎都只有傻、错、蠢、没必要、没意思、放聪明点、早日清醒……

  两人的矛盾爆发在民国十四年的五月三十日晚,那天下午,为反对日本纱厂私自枪杀本国工人,几千人在南京路进行游行,遭到老闸捕房驱赶,巡捕当场拘捕一百多人。上海市民得知此事,群情激奋,当即围住老闸捕房,进行抗议,不料巡捕房捕头下令开枪,当场枪杀十三人。

  周率典得知此事后,计划带领学社的社员参与第二天的抗议。沈从之不赞同,觉得太危险。英国巡捕房在上海街头架起机关枪,随意扫射,杀了三个过路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在周率典的劝说下,他愿意尊重他的想法,并打算跟着一起去,这样彼此有个照应。张文景认为周率典是个成年人了,他做这件事,是他的自由,他祝福他成功,转头帮他们这支示威队伍提前联系了医院。

  唯独徐志怀严词反对。

  他说他脑子坏了,竟然想去白白送死。

  但周率典说:“我不能坐视不管。”

  他说轮不到你去管,你只是一个学生。

  但周率典说:“青年人不去管,谁去?老人与孩子去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从理念之争,变为情感上的互相攻击。

  他们争吵。

  “你只是在自我感动。”徐志怀骂。“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你错了,你就是不承认你错了。”

  “徐霜月,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周率典喊。“现在整个上海都已经愤怒了,你看不到吗!你平时最珍惜自己的尊严,到了现在,你就没有尊严了吗?我们上街,不是求死,是为了保护更多人不必去死。难道要等到某天,大半个中国都落入敌手,我们被迫龟缩到什么武汉、重庆,到那个时候,你才能醒悟吗!”

  “周率典,别再跟个小孩一样了,行不行!”徐志怀腰板挺直。“你动脑子想想,你的死尸算什么东西?用命去换舆论,值得吗?”

  “值得。”周率典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因为我不是你,徐霜月,做不到你那样的理智、冷静、高高在上。我能看到我的国家、我的同胞,在过什么样的生活。所以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将就地生活在一个甘心受着百年屈辱,未来还将继续受辱的国家!”

  “行,随便,想找死就去,你个贱种自找的。”徐志怀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耸耸肩,转过身去。“反正我已经说了,周常法,你会死的半点用处也没有。”

  “霜月!”沈从之看不过,出声呵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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