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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情_分节阅读_第50节
小说作者:木鬼衣   小说类别:言情小说   内容大小:749 KB   上传时间:2025-01-02 12:46:24

  谭碧俯身,亲了下她的脸蛋,调侃道:“小娇娘涂得什么胭脂,真香。”说罢,足尖勾住被褥,拉回来。

  “就知道拿我寻开心。”苏青瑶瞪她,似怨似嗲,娇得不行。

  “好啦,我再亲亲你,不气了。”谭碧笑着,又捧起她的脸,在两颊各亲一下。“这一口值几十大洋呢。”

  苏青瑶眼皮一低,抱住谭碧的右胳膊,重新躺下。

  “阿碧,你是哪里人?”她没话找话。

  “苏州的……没同你说过?”

  “没。”

  “无所谓,你当我是上海人好了,反正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回苏州。”谭碧道。“上海就这点好,甭管你从哪儿来,只要能在这站住脚,你就是这里的人。”

  苏青瑶轻轻应了声,侧躺,额头偎着她的肩。

  窗帘拉到中央,留着点街边的光,照进来,水波纹似的。墙壁倒映着两条细长的影子,夜风里飘荡,是晒出去的玻璃丝袜。苏青瑶盯着那影子,恍惚间觉得那模模糊糊的虚影蔓延到地板,爬上额头。

  心尖一凉。

  她算是哪里人?恍惚间,苏青瑶想。

  照理说,她应当是合肥人。她出生在合肥,爹娘都是安徽人。可她八岁跟着父亲来上海,早不会说江淮官话,反倒讲得一口流利吴语。那是上海人?也不算。她太老了、太旧了,古中国的灰鳞粉似的撒了一身,是漆器镶嵌的螺钿,墨黑里一点诡谲的华彩。

  她又想起徐志怀。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志怀,按理说也是宁波人。可丈夫的老家,她只去过两回。

  头一回是刚完婚,他说要带她回祠堂,给列祖列宗看。苏青瑶以为是新娘子回乡见长辈,特意带了许多东西。

  从杭州坐火车去宁波,一路上,他不说话,只管自己看报。苏青瑶有意讨好,拽拽丈夫的衣角,面颊蹭着胳膊滑到肩头,要与他看同一份。徐志怀似是嫌她烦,翘起二郎腿,稍稍侧身,避开她。

  恰巧列车员经过,推车里有卖报纸和龙井茶,苏青瑶想要,小手拍拍他的大腿,细声细气地央求丈夫给自己买。徐志怀哗啦一声折起报,盖在膝上。他瞥了眼妻子,沉下脸,神态有种怪异的尴尬。

  “没必要,等下就到了。”他说。

  到站,因为东西太多,苏青瑶跑去找来一个挑夫。徐志怀在月台等,见了挑夫,皱皱眉,似是不满沉重的行李。那挑夫挑着担子,将行李搬到车站外,擦擦汗,摊手问雇主要钱。苏青瑶没钱,只得向徐志怀讨。徐志怀听了报价,又是皱眉。

  “雇贵了。”他说着,从钱袋里取铜角子。

  分明没怪她,可不知怎的,苏青瑶的心咯噔一下,慌了。

  说不上来。

  两人在徐家的老宅住了五天。

  有一晚,他出去。第二天起来,同他家里的女眷同桌用午饭时,才知道,他独自在祠堂呆了一宿。那时,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女眷脸上,泛起微妙的怜悯和鄙夷,好似在说,这才结婚呢,就留不住丈夫了?真没用。

  苏青瑶听着,脸上略有些挂不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用完饭,她逃似的回屋,甩掉高跟鞋,扑倒在被褥。前日才从箱子里取出的棉被,散发着老旧的木头味。苏青瑶蜷缩在架子床上,愣愣望着围栏投射在被单的影,也是细长条的,仰头望,是一串精巧的花纹。模糊的天光透过雕花,漏下来。她看着看着,突然哭出声。她好想回家,至少家里的小阁楼是她独有的天地,周末还能去教古诗和钢琴,孩子们喜欢她,太太先生们待她也蛮客气。

  可凋敝的大家族出来的女学生,天生要结婚。学法文、英文,练钢琴、书画,都只为了嫁给更好的男人。

  父亲说,人有三六九等,富贵女人富贵命,下贱女人下贱命,不一样,她是没吃过苦,才心心念念要出去。真出去干两天,就明白了,跟外面比起来,待在家里有多好。男人在外赚钱养家,辛苦受累,女人只需要在家辅佐丈夫就行。给你谈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还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越想越难受,索性抱着被子,嚎啕大哭。

  哭到累极,昏昏沉沉睡去,晚饭也没吃。

  等天黑,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苏青瑶翻身,猜是徐志怀回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床畔。她还没十分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叫“志怀,志怀……”徐志怀敷衍地应了声,坐到她身侧,伸手去拧旗袍的盘扣。

  刚成婚那会儿,他在这事上好像有瘾,三天两头弄。有时一天三四回,不管她乐不乐意。黑灯瞎火的,他脱干净她的衣裳,掰开腿,两手直往腿心摸。指腹摸索到少女花蕊娇气的轮廓,掰开一个柚子般,硬生生分开缝隙,叫拇指压进去。

  她喊疼。

  他顿了顿,俯身亲她的眼睛,泪痕未干,湿漉漉的睫毛沾湿了他的唇瓣。苏青瑶抬手,想推开他,男人却捉住她的手腕,把纤细的手指塞到后牙槽反复研磨。

  可能是不耐烦,没亲太久,他单手拧开西裤的纽扣,膝盖顶开她重新紧闭的双腿,将那物什往娇嫩的穴里塞。

  苏青瑶脸埋进枕头,总觉得小腹被插得隆起一块,是他下体的形状,可摸过去,又很平坦。

  架子床吱呀吱呀晃。

  苏青瑶也随着节拍,在他身下飘飘荡荡。

  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感觉小腹有股热流在往外淌,不是因为舒服,更像在渗血。他们新婚那晚,就搞得被子上沾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苏青瑶记在心里,总有后怕。她才十六,因为营养不良,过年的时候才来了癸水,而在几个月前,她还被关在教会学校,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她发抖,极稚气又极可怜地哭着说:“出血了,志怀,你停一停,出血了……”

  男人的唇短暂地触了下她的耳垂,接着掌心探到交合处,摸了把黏腻的水液,凑到鼻尖闻,没一点血腥味。

  “没血。”徐志怀嗓音低沉。“你别动,会滑出来。”

  “疼。”她抽泣。

  徐志怀粗喘着咬住她的后颈,额头抵着她的长发,使劲将她摁下去。

  “忍一忍。”他说。



第六十章 芙蓉面 (五)



第二回 是他娘离世,要回乡合葬。

  徐志怀的母亲病了快三年,病因是胸口长了个瘤子。起初肿囊不过指甲盖大小,往后越涨越大,人也渐渐僵了,躺在床上半天不动弹。徐志怀带她看了不少西洋医生,都说要动刀,他母亲不肯,坚持喝中药调理。

  那瘤子不声不响地呆了半年。后来不知怎的,她突然催促起儿子的婚事,说最近总梦见早亡的丈夫,恍恍惚惚感觉人要走,可儿子还没成家,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徐志怀成婚,多少有冲喜的意味在。

  结婚后不久,有一次,苏青瑶去给婆婆请安,刚掀开里屋防风的帘子,药香扑面。穿过前厅,进卧房,她见到一个娇小的女人正端坐软榻,套一件宽大的黑绸夹袄,黑绣花裙,裙摆露出一寸的绛紫色绸裤的边缘,底下一双小脚,塞进绣花鞋,如同砚台里干涸的油烟墨,微微反着光。

  女人很客气地请她坐,又叫房内的佣人给少奶奶沏茶。

  苏青瑶落座,觉得自己像跪在一层层攀援而上的祖宗牌位前。身侧倏忽传来一声脆响,苏青瑶转头去看,白瓷盏落在身边,盖子掀开一道缝,茶雾溢到她手肘衣袖的细褶。些许湿。苏青瑶本能地环起手臂,沿袖口摸到里头,发现小臂起了层疹子,一粒一粒排在指腹下,像茶盏里的白毫银针。

  女人望向苏青瑶,和气地同她讲了许多婆婆对儿媳的教导,无非是自己儿子脾气犟,嘴巴不会讲好听话,要个贴心温顺的人儿里外照顾,叫她多顺着丈夫,不要因为任性害了整个家庭,对家务更要下苦功夫,管家要勤俭、要计算、要能吃苦……

  苏青瑶边听边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聊了不知多久,苏青瑶渐渐有些坐不住,便劝面前的女人早点休息。他母亲颔首,又叫佣人去拿海鲜干货,让苏青瑶提回去。苏青瑶双手接过布袋,告了辞。

  她沿着马路牙子一路往下,布袋时不时撞到小腿,高跟鞋也很磨脚,只好走一段,歇一段。快走到主干道的时候,她看到路旁有一块表面光滑的方石,静静窝在老树旁。苏青瑶想着再歇一歇,就脱掉尖头高跟鞋,坐了上去。

  秋风吹过,头顶传来细微的鸟鸣。她仰头,见枯枝交错,将黯蓝色的天幕划分作密密的格子。透过的深灰色的线条,隐约瞧见树桠叉里有一个鸟窝,但不见鸟,只听见似有若无的鸟啼声,在梦里似的。

  苏青瑶愣愣望着,倏忽悲从中来。

  大抵就是从那时起感觉到婚姻喜气洋洋的红绸下掩盖着的血盆大口。

  跨进门槛,肩头平白多出许多应当。

  后来她随徐志怀回乡送葬,已是他们这段婚姻的第二年。

  彼时正值隆冬,偶有雨。

  兴许是早知道人要走,真等咽气,倒也没见徐志怀太难过。他披麻戴孝,极为镇定地扶柩送葬。苏青瑶鬓边别白花,守在他身侧,负责招待他的亲眷。出完殡,接着便是等着做头七。

  这回再迈进老宅,苏青瑶颇具底气。

  她觉得自己在第一年的婚姻里做得很好,努力学算账,仔细打点家务,开始板着脸教训偷懒的女佣。和他相处,很乖、很听话,也事事为他考量,每晚等他回家。虽然徐志怀依旧不多话,可能是觉得同小孩没什么好讲的。但苏青瑶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当家主母的样子,如果是在学校,家政课的姆姆肯定会给她一个 A+,让她在圣诞夜站在合唱团的第一排唱颂歌。

  可等了两天,也没听徐志怀的长辈谈起“做七”的事儿。到第三天,苏青瑶实在忍不住去问,不料老宅的丫鬟们都瞪大了眼,异口同声地说,“少奶奶,这都已经安排好了,您不知道?”。

  苏青瑶以为是长辈故意针对她,便提起裙摆,急匆匆跑去找徐志怀。她晓得徐志怀的娘跟家里的叔伯早年因为分家产的事,一直有罅隙,怕他的叔伯要坏他娘的丧事,

  一路小跑回去,摇摇晃晃上了木楼梯,苏青瑶扶着石墙,正想推门进屋,却隔着门板,隐约听屋内的丈夫跟叔伯提到自己。

  他说——

  “做七的事还得麻烦嬢嬢,小瑶干不了。她比较笨,又怕生,上不得台面。”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丈夫狠狠羞辱了。

  可又能怎么样?谁叫丈夫是天,妻子是地,他说她笨,她就是笨,容不得半点反驳。

  苏青瑶压在门板上的手缓缓攥拳,安静了好一会儿,接着一步一步沿着楼梯退了下去。

  那天夜里,徐志怀回来得依旧很晚。

  苏青瑶穿着睡裙,怀里揣着汤婆子,正趴在床上看连环画。她听到门关传来响动,飞快将绘本塞到枕头下。徐志怀脱掉棉袍,露出里头长衫。他挂好衣裳,坐到床畔。苏青瑶四肢并用地爬下床,半跪在他跟前,帮他脱鞋,然后起身,垂下眼帘,装作无意地提起“做七”。

  “我已经托大伯母准备了,你就歇着吧,这边跟上海不一样,规矩很多。”徐志怀瞥她,蹙着眉,那神情倒像在嫌她不识好歹。

  “你都没跟我商量。”苏青瑶轻声反驳。

  徐志怀顿了顿,好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你干不来。”他嘴硬。“少胡闹。”

  话音方落,苏青瑶也不晓得自己身体里哪来一股怨气,逼着她扬起手,一把甩掉了手里的靴子。

  徐志怀眉头皱得更紧,赤足下地,弯腰捡回皮靴,转回身,又见苏青瑶坐到床上,鼻子一抽一抽地开始掉眼泪。

  “好好的,你哭什么。”他问。

  苏青瑶不理他。

  徐志怀有些烦躁,大步走回去,强硬地捧起她的脸,一面替她擦眼泪,一面训她。“苏青瑶,一天哭八回,你脸上镶了两个水龙头?”

  苏青瑶不敢同他顶嘴,咬着牙,皱皱鼻子,哭得更厉害。

  “又娇气又爱耍性子。”他埋怨。

  现在想,她大约的确是爱过那个男人的。

  苏青瑶躺在床上,细细咀嚼着往事,竟不知不觉睡去了。

  她很安稳地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苏青瑶盘起长发,踩着拖鞋推开卧房门。她看见谭碧正坐在客厅的小桌前,左手在翻杂志,右胳膊肘直直撑在桌面,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火星闪烁,一缕轻烟袅娜地往上升。

  “阿碧,几点了?”苏青瑶唤她。

  听到苏青瑶的声音,谭碧迅疾地合上杂志,颇不自然地转头,目光穿过小臂与上肢的界限,看过去。

  “还早,才十点,”她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苏青瑶晃晃脑袋,搬来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目光顺势落到她跟前的《玲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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