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看了他一眼,又说:“算了,还是睡觉吧。”
守不守,兰嬷嬷都知道她的心意,可是沈翊已经许久没有合眼,再让他跟着守一夜,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睡觉也好。”沈翊瞧她一眼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彼此之间无需刨根问底。
沐浴过后,闻姝用干布巾擦着被水沾湿的长发,坐在床沿上,才发觉被褥更换过了,想起了她发热汗湿了好几件衣裳,都是沈翊不厌其烦的给她更换,擦洗。
“想什么呢?”沈翊从净室出来就瞧见闻姝在发呆。
闻姝回神:“有点担忧父亲。”
四哥还不知道永平侯并非她的生父,闻姝自个都还没消化完,加上沈翊现下正忙,她想过段时间再和他说。
“侯爷的伤势不重,休养一段时日就好。”沈翊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布巾,为她擦拭发丝,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
“那边境怎么办?父亲受伤,楚国想必十分得意。”闻姝没法安心,自从晓得楚兴帝毒害了娘亲,她就打心底里盼着楚国兵败。
沈翊:“有龙崖山阻挡,楚国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克,已经加紧从其他州府调任主将,边境还有益成伯暂时担任主将,问题不大。”
“那就好。”闻姝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最近事情太多了,原以为魏家倒了他们就可以安心了,才发现那不过是开始。
沈翊擦完头发,放下巾布,“早点睡,无需担忧这些事,养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
“好。”闻姝脱鞋上了床榻。
沈翊灭了烛火,紧随其后,他才躺下来,闻姝就黏了过来,沈翊下意识伸手搂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睡吧。”
闻姝没说话,只是依偎在男人的胸膛前,将人抱的更紧一些,定都已经不冷了,可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唯独和沈翊待在一块,她的心口才能感觉到暖意。
沈翊三天两夜没合眼,早就困的不成样子了,但还是坚持等闻姝睡着之后才放心入睡,精神一旦放松下来,不过须臾,他就沉入了梦乡。
*
夜深了,瑞王妃却毫无睡意,呆坐在椅子上,从下午坐到了晚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钱嬷嬷都急坏了,劝了又劝,“娘娘,您好歹吃点东西,别熬坏了身子。”
自从大夫来过之后,瑞王妃就成了这副模样,钱嬷嬷知道大夫说的那番话瑞王妃无法承受,钱嬷嬷亦是心疼。
“娘娘,那大夫说的也未必是真的,改日咱们请太医瞧瞧。”钱嬷嬷费了不少银子从外边偷偷摸摸请进来的大夫,因为不能声张,所以这大夫没什么名气,说的话也不怎么叫人信服,说什么瑞王妃身体中有余毒,早就不适合有孕,钱嬷嬷闹不明白,瑞王妃何时中过毒?
瑞王妃缓缓摇头,一副死了心的样子,“没用的,你不是说我有孕时喝的阿胶每次厨房都要先端给瑞王过目,才端来给我吗?”
钱嬷嬷点着头,这是她今日才查到的,但没人觉得不好,甚至大家都觉得这是因为瑞王看重瑞王妃,才会亲自检查饮食,所以之前也没人和瑞王妃多嘴。
瑞王妃冷笑一声,“因为他往阿胶中加入了断生散,我的孩子才没有了,我的孩子才没有了!”
她的声音被压低,可语气却是歇斯底里,她心心念念的嫡子,竟然是被瑞王亲手害死的!
“怎么会这样?”钱嬷嬷难以置信,“别是您想岔了,您怀的可是王爷嫡子啊!”
“因为瑞王根本就不想我生下嫡子,他怕我有了嫡子,将来魏家会扶持幼子,把持朝政。”成亲这么多年,瑞王妃终于想明白了,只是一切都太迟了,来不及了!
钱嬷嬷脸色大骇,“这……可王爷分明……”
瑞王一直以来表现的都是很宠爱瑞王妃的样子,甚至为了怀上嫡子,不去旁的侧妃侍妾屋子里,怎么会这样呢。
“嬷嬷,您不觉得奇怪吗?姑母几次小产,这么多年只保住了一个公主,我也是两次小产,太后一去,皇上就迫不及待给魏家定罪,抄了魏家,皇上根本就不喜欢姑母,瑞王也不喜欢我,我和姑母,都不过是被人玩弄于股掌罢了。”
“瑞王这么多年对我的宠爱,也不过是想要魏家的权势,想要姑母的支持,我真傻呜呜呜……”瑞王妃捂脸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被枕边人耍得团团转,她多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啊,可却被孩子的父亲亲手扼杀了。
钱嬷嬷细思极恐,“娘娘您头次小产也确实有些古怪,府里的侧妃侍妾向来对您尊敬,怎么会在明知您有孕的时候冲撞您,害您小产。”
只是那个时候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就是了,谁能想得到瑞王藏的这样深呢,若非魏家倒了,瑞王妃现在也还被蒙在鼓里。
“都是故意的,他们都是故意的,可怜我与姑母一腔心意,天家果真绝情,连枕边人都能如此算计。”眼泪打湿了瑞王妃的掌心,魏家倒了她都没有哭的这么难受过,她以为还有瑞王可以依靠,可原来从一开始,瑞王就并非她的依靠。
瑞王娶她,呵护她,无非是因为她是魏家女,
她是一个傻子。
钱嬷嬷劝道:“娘娘莫哭,事已至此,您可得想想法子,只怕王爷真要立连侧妃为王妃。”
要是瑞王真对瑞王妃下过毒手,那休掉瑞王妃不过是时间问题,魏家已经没了,瑞王妃要是被休,下场可想而知。
“他早就容不下我了,”瑞王妃用帕子擦着眼泪,眼里迸发出无尽的愤恨,“自姑母被废,我在他眼里,就是一颗废棋了。”
“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瑞王妃喃喃自问,她的下场好似只剩下死。
可她不甘心,凭什么要她死,要她给连侧妃让位?
“不,不可能,该死的不是我,”瑞王妃猛地抓住钱嬷嬷的手,“嬷嬷,我不想死。”
钱嬷嬷连忙安抚,“娘娘不会的,一定还有法子。”
钱嬷嬷更不想瑞王妃出事,要不然她这个做下人的,只会死的更惨。
“法子,有什么法子……”瑞王妃双眼茫然,“我要见王爷,我要亲自问他。”
钱嬷嬷犹豫着:“只怕王爷不肯见您,见了也不会和您说这些。”
瑞王妃沉默半晌,忽然灵光一闪,笃定道:“他一定会来,嬷嬷,你明晚让厨房准备酒菜,王爷一定会来。”
*
这一觉沈翊睡的有些久,头一次闻姝起来了沈翊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出了屋,在偏房洗漱用了早膳,想让沈翊多睡一会。
但没奈何,她用了早膳没多久,宫里来了人请沈翊入宫,顺安帝召见。
闻姝无奈只能去把沈翊喊醒,忍不住埋怨:“皇上真是把你当牛做马,你还不是太子呢,什么都使唤你。”
沈翊洗了把脸,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他揉了揉闻姝的面颊,“没事,我睡饱了,你用早膳了吗?”
“吃过了,我已经让人去传早膳,你吃点再入宫。”闻姝生怕沈翊入了宫又没空吃饭,把身子熬坏。
沈翊答应下来,即便顺安帝特意派人来传,他也不紧不慢。
用过早膳,沈翊入宫,闻姝继续去给兰嬷嬷守灵。
泰平殿,顺安帝对于沈翊姗姗来迟有些怨怪,脸色不太好,但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勉强忍住了。
沈翊颇为随意的行礼,“父皇急召,可是边境出了什么事?”
顺安帝说:“朕思来想去,永平侯受伤,军心不稳,旁的副将到底不如永平侯稳定军心,还是得再派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去边境。”
沈翊:“父皇有人选了吗?”
顺安帝没答,而是给身旁的康德成使了个眼色,“朕很早之前就答应过你,要立你为储君,天子一言九鼎,这是立你为太子的圣旨。”
康德成把圣旨递给沈翊,并非宣旨的样子,沈翊就直接接过,展开看了一眼,的确是立他为太子的圣旨,顺安帝印鉴盖在上头,做不得假。
沈翊微眯起眼,心中并没有喜悦,反倒警惕起来,这也太顺利了,但他还是如常道:“谢父皇。”
“这是朕答应你的,”顺安帝顿了顿,接着说:“边境不稳,朕本想御驾亲征,奈何身子大不如从前,朕便想着,若是你能代替朕亲征,想来也利于鼓舞士气。”
原来如此。
沈翊心中嗤笑,果然在这等着他。
他可以去,但却不想顺着皇上的意,“儿臣从未上过战场,才疏学浅,只怕去边境给将士添乱。”
原本以为顺安帝会反驳沈翊,却没想到他点点头,赞同起来,“那倒也是,战场刀剑无眼,朕也担忧你,若是你不愿意就罢了。”
沈翊蹙起眉心,不知顺安帝在打什么哑谜。
下一句就听见顺安帝说:“立你做储君是朕早就答应的,可惜你现下的王妃只是庶女出身,实在不堪为储妃,朕打算为你另择一位贵女做太子妃。”
第095章 赴死
顺安帝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沈翊反倒松了口气。
这是拿姝儿的太子妃之位逼他去前线领兵。
沈翊如顺安帝的意,慌忙跪了下去,语气好似不知所措:“父皇, 儿臣心仪王妃, 只想与她白头偕老,恳请父皇允准。”
顺安帝瞥了他一眼, 心满意足,但面上却做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她的家世实在太低了,做你的妃妾还差不多,哪里担当的起太子妃之责呢?”
沈翊:“儿臣不在意这些,况且她已是宁国长公主的义女, 也是有封地的郡主,广施善缘,颇得民心, 儿臣若是抛弃糟糠, 只怕要被天下人耻笑。”
顺安帝见沈翊如此在乎闻姝, 也在意料之中, 状似沉思半晌, 才勉强道:“不如这样,你替朕亲征楚国, 立下军功,足够坐稳太子之位,那太子妃的身世也就无关紧要。”
“朕也是为你着想, 毕竟你的母亲已经去世, 你没有外族帮扶,储君之位想坐稳还是有些难度, 朕才想着给你换个母族更强大的贵女为太子妃,偏生你又不愿意。”
顺安帝一副冠冕堂皇,为了沈翊好的嘴脸直令人作呕。
这就是他的父亲,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恨不得吸干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顺安帝想演,那沈翊就陪着他演:“儿臣多谢父皇体恤,儿臣愿意为父出征,保家卫国。”
顺安帝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起来吧,朕已经写好了你替朕亲征还有立太子妃的旨意,你瞧瞧。”
沈翊起身,康德成又捧过来两份圣旨,墨迹已干,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他垂眸望着,深邃眸底寒凉如冰泉,也许从一开始顺安帝把他送入永平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用这个法子来解决他。
棋局已破,棋子也就成了弃子。
沈翊从小没有父亲,不知别人的父亲如何,可他摊上这样凉薄的父亲,当真是上天的劫难,也不知母亲是否后悔当初认识了顺安帝。
看完册封闻姝为太子妃的旨意,沈翊把圣旨合上,提起唇角,扯出一抹笑,“多谢父皇成全。”
顺安帝颔首,“明日一早,朕会派礼部尚书到王府宣旨,三日后,你替朕出征边境,太后方去,正是国丧,也不便铺张,等你凯旋,再行册封大礼。”
“是,儿臣定不辱命!”沈翊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连册封礼都不急着行,这是盼着他死在战场上,免了一笔银子。
从泰平殿出来,沈翊回眸瞧了一眼头顶的匾额,有顺安帝这样的帝王在,“泰平”只怕很难“太平”。
若是他活着回来,顺安帝又该怎么办?
还是说顺安帝有把握一定能让他死在边境?
沈翊从泰平殿出来没即刻出宫,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不过今日他处理政务时突然有些兴致缺缺,他要是死在边境,那这些年都是在给旁人做嫁衣。
但他还有闻姝,他不能死,还得风光回来。
沈翊加急处理完政务,半下午回了王府,闻姝正好在吃饭。
“你这是午膳还是晚膳?”沈翊看她碗里的饭少,几碟子菜也都没怎么动。
“午膳时没胃口,推到现在吃,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闻姝被抓包,还有些心虚,她以为沈翊要晚上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