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露亦是欣喜,“王妃没瞧见,今日大婚的排场真真是大,奴婢从没见过,比过年还要热闹呢。”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身处王府,月露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意了,生怕给主子丢脸,主子做了王妃,她身为王妃的贴身丫鬟,也是非同一般,就连月例银子也翻了几番。
“听着了。”瞧不见,总能听见,一整日都听见旁人的祝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离开侯府时,奴婢瞧见五姑娘六姑娘的脸色比淤泥还难看呢。”月露是真觉得痛快,风水轮流转,从前主子被她们欺凌,往后她们再见着主子,就得低着头行礼了。
“这才哪到哪,往后日子还长,”闻姝随手拿起一颗床榻上撒着的桂圆把玩,“月露,你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是我的心腹,但王府里头的丫鬟都是宫里调教的,比寻常官员家的姑娘懂得还要多,你得多听多学,若有不懂的便问,免得来日入宫出岔子。”
成了王妃,入宫的机会便多了,闻姝近几次不会带着月露,但往后肯定还是希望月露在侧。
月露先前跟着闻姝来王府时,就知道自己和她们的差距,也不气馁,和竹夏等人也混了个脸熟,便道:“王妃放心,奴婢不会辜负您的看重。”
闻姝点点头,“也不必怕,我需要学的也有很多。”
往后燕王妃的担子压在肩上,也不知需要学多久,才能做到游刃有余,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一说,只能迎难而上了。
快到宵禁之时,前厅宾客们还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先后散去,罗管家安排着将喝醉的大人送回去,沈翊回了兰苑。
他今晚喝了太多酒,虽没有上头,但浑身热腾腾的,像是从蒸笼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晚风拂过,格外舒爽。
“王爷,热水已备好,您现下沐浴吗?”王妃入府,竹夏与竹秋被拨到王妃身边伺候,但两人极有分寸,明明是一等丫鬟,可闻姝不召见,也不越俎代庖,想着顶替月露,只侯在门口,瞧见燕王进来,上前行礼。
沈翊摆摆手,“一会再说,王妃可睡下了?”
竹夏道:“没呢,正候着王爷。”
沈翊点点头,推开了门。
“见过王爷!”月露连忙行礼,起身后便退了下去。
喜房内只剩下两人,闻姝沐浴后穿着一件红色的里衣,还披了件外衫,但仍旧觉得不适应,大抵是头一次和四哥这么亲近。
“四哥,你喝醉了吗?”闻姝见他进来又不说话,只盯着她瞧,弄得她以为自个脸上有什么东西呢。
“些许醉意,”沈翊唇角噙着笑,走了过去,“吃过了吗?”
闻姝眼睫微垂,“吃了,你呢?喝了这么多酒,我让人煮了醒酒汤,现下端上来?”
沈翊瞧她有些躲闪的模样,心底也晓得,她从前把自己当兄长看,许是还没转过弯来,但能与她同住一屋,已是满足,不急于一时。
“好,我先去沐浴。”沈翊抬手揉了下闻姝散着的长发,许久不曾见她这副模样了,男女大防,哪怕是兄妹,稍大些,闻姝也晓得面容整洁的出现在他面前。
沈翊一走,闻姝蓦地松了口气,她揉了揉脸,暗骂自己没出息,脸颊热的比喝了酒的四哥还要烫。
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心绪,喊了竹夏把醒酒汤端进来,搁在桌上,她拿起一旁的礼单翻阅,大婚过后,三朝回门,虽说侯府没有她惦记的人,总得做做样子,挑几样回门礼。
沈翊今夜洗得极快,也不知是在急什么,仿佛有热豆腐等着他吃。
“你把醒酒汤喝了,不烫了。”闻姝嗅到了沈翊身上热腾腾水汽的气息,面颊微红,不好意思抬头。
并且脑海中开始回放上午教养嬷嬷给她看的房事册子里的东西,越想她的脸颊就越热,她觉得她才是需要那碗醒酒汤的人。
沈翊一口饮尽醒酒汤,又去洗漱了下,回来瞧见闻姝还低着脑袋,他不由得笑了,从身后凑过去,“看什么呢,看的这样入神?”
男人健硕的身躯陡然靠近,裹挟着他身上清冷而独特的气息,瞬间将闻姝包围,她心口提了起来,笑得有些勉强,“随便看看,你好了吗?”
“好了,走吧。”
走?走去哪?自然是床榻。
方才竹夏已经把床榻间撒着的干果收了起来,铺好了床,只等两人圆房了。
闻姝动也不敢动,直愣愣地躺在床榻内侧,外头龙凤喜烛的光亮映了进来,她望着瓜瓞绵绵纹的帐顶,紧张到忘记呼吸。
沈翊放下帐子,宽敞地床榻间暗了下去,好似突然就变得窄小,让闻姝无处藏身,一日的喧嚣过后,夜晚是如此的寂静,檐铃叮咚,闻姝都怕自己的心跳声会被沈翊听见。
沈翊躺了下来,将被子拉到腰间,酒劲正在血液里奔涌,现在浑身燥热得很,偏偏身侧就有一块能解热的冰玉,恨不得啃上一口,解解心里的瘾。
忍了半晌,到底是没忍住骨子里的冲动,翻身而起,手撑在闻姝的身侧,整个人压在她上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她瞧。
闻姝轻微地抽了口气,被吓了一跳,沈翊的里衣半敞开,露出了线条流畅结实的腹肌,他是习武之人,又在外游学许久,身上的肌肉都是多年习惯养成的,并不是刻意练就,瞧着很美观。
可闻姝却不敢多看,不小心瞟到一眼,耳朵比帐外的龙凤喜烛还要红,嚅嗫道:“四哥……”
沈翊的目光描绘着她莹润的眉眼,秀气的鼻尖,小巧的朱唇,纤长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他的目光停留在锁骨处,随即又缓缓上移,看着闻姝浅褐色的眸子,哑声问:“愿意吗?”
闻姝喉间微滚,呼吸轻到无法察觉,被四哥深邃的目光盯着,她像是草野上被鹰隼盯上的兔子,无处躲藏。
她知道沈翊在问什么,新婚之夜,自当圆房,老夫人和教养嬷嬷都与她说了,连卫如黛也和她说了点悄悄话。
可她还是有些怕,男女之情,带着点新奇,又带着点畏惧,怕羞,怕疼,但她更不好意思说出来。
藏在被子里的手指蜷缩起来,她小幅度地点点头,“愿意。”
若是嫁去旁人家,怕是都不会询问她的意愿吧,夫妻敦伦,乃是天理,哪有不乐意之说。
沈翊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倾身而下。
闻姝眼前一暗,她下意识闭上眼,男人微热的身躯随着呼吸贴近。
薄唇覆在耳畔,她听见男人语气亲呢地说:“好乖。”
第029章 请安
醒酒汤还没这么快起作用, 沈翊身上有淡淡的酒香萦绕,他的嗓音低哑,却异常性感, 惑人心魄, 闻姝好似醉了,一定是喝了合卺酒的缘故!
她紧闭双眼, 呼吸极轻,分明什么都没做, 她却浑身热了起来,仿佛跑了很远很远的路,累得不行了。
沈翊抬起头,幽深的凤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羽睫, 勾了勾唇,“怕成这样还说愿意?”
闻姝缓缓睁开眼,抿着唇角, 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刻的四哥是她没见过的, 唇角的笑意带着些许戏谑, 像是在逗她玩, 可眼中分明翻涌着某种浓烈的,她看不懂的情愫。
这是四哥, 可又好像不是四哥。
也或许是她没见过的四哥。
两人四目相对,沈翊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地平复下来,谁也不说话, 屋外檐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叮当当, 但传入屋内其实不大听得清,更像是一首安眠曲, 寂静中带着清幽的安宁。
沈翊不知盼了这一刻多久,久到恍如隔世。
十年了,当初救他性命的小姑娘,终于成了他的妻。
他在十一岁那年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先生,可上天又将她派到自己身侧。
沈翊向来信“人定胜天”,唯独在闻姝上,他觉得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
珍宝是需要被呵护的,即便他非常想强硬的占有,可他却怕自己会玷污了珍宝。
“睡吧,”沈翊从被子下寻到她的一只手握紧,十指相扣,“等到你真正愿意的那一天。”
等到她愿意睁着眼睛看着他,而不是颤抖着眼睫躲避时。
他已经等了十年,不急于一时。
沈翊躺了回去,被子搁在腰间,两人挨得极近,一双手还紧紧地扣着,不分彼此。
闻姝嘴上说着愿意,可当沈翊不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蓦然地松了口气。
也不是很抗拒,洞房花烛夜,本该成其好事,但四哥的反应,让闻姝心尖酸胀,她感受到了四哥的尊重,而这种尊重,她只在四哥身上感受过。
人人赞誉她的皮囊,唯有四哥,冲得从来不是这身皮囊。
沈翊的手比她要热得多,也大得多,能整个包裹住她的手,要是冬日里有这么一双手,便一点也不怕冷了。
闻姝的呼吸逐渐地平稳下来,嘴角悄悄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在百般局促中,她感受到了一丝喜悦。
她闭上眼,带着舒适地心情入睡,暂且当一回缩头乌龟,但她不会让四哥等太久的,他们不再是兄妹,而是夫妻了,闻姝沉入睡意前,脑海中反复浮现这句话。
屋内很静,静到能听见帐子外燃烧龙凤喜烛的声音,闻姝睡沉了,沈翊却毫无睡意,某处兴奋地至今冷静不下去,又胀又疼,他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清心咒,也没让它平静。
生理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当靠近一个你爱的人时,身体会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叫嚣着亲近。
第一次做那梦时,他唾弃了自己一天,觉得自己禽兽,可后来他却盼着她入梦,梦里有她,沈翊从不会半夜被惊醒。
她好似是他梦魇的克星。
如今她就在身侧,沈翊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处血肉,都在激烈地碰撞,不由自主地想要拥抱她,以解相思。
沈翊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闻姝的手指,像个饥渴了很久的乞丐,遇到了美味佳肴,他往里挪了一点点,两人挨得更近。
过了很久很久,屋外的风都停了,檐铃也陷入沉睡,久久得不到慰藉的某处只好偃旗息鼓,但沈翊还是睡不着,也不敢睡。
他怕自己睡着会做噩梦,若是半夜吓着她便不好了。
太医开的药他服用了两个月,还是没多大用处,也找千留醉看过,只说他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千留醉治不了。
难道一定得等他报了杀母之仇,才能解了心结吗?
沈翊略扭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身侧的闻姝,也罢,再等等吧。
闻姝本就累了一日,哪怕换了地方,也是一夜好眠,清晨是被竹夏喊醒的,“王妃,今日得入宫谢恩。”
“王爷呢?”闻姝看着丫鬟们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却没瞧见沈翊。
竹秋回:“王爷一早去了校场,约摸着也该回来了,可要奴婢着人摆膳?”
才说完,院子里就传来了婆子给沈翊请安的声音,闻姝笑了笑,“摆膳吧。”
两人洗漱后坐到了花厅用早膳,六月已是盛夏,晌午的日头有些毒,但晨间清风微凉,外边花圃里开着各色花草,舒适宜人,胃口大开。
“昨晚睡得可好?”沈翊给她盛了汤,两人用膳时屏退了左右,沈翊不爱丫鬟伺候,就两人挺好。
闻姝接过碗,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觉到天明,在侯府都没睡的这么舒服。”
沈翊见她气色红润,心下便满足了,所求的,不就是让她开心嘛。
沈翊喝着粥,说:“一会入宫谢恩,先去拜见皇上,再去拜见皇后。”
“倒是没见过皇后。”闻姝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四哥的母亲,或许是被皇后杀害的。
“往后就见得多了。”沈翊不欲多提魏皇后。
此时外边吵嚷起来,闻姝抬头望去,只见月露笑着走进来,“王爷,王妃,踏雪逮着鱼了。”
“啊?哪的鱼?”闻姝来了兴致,昨日太忙,她也没顾得上踏雪,猫儿一直在兰嬷嬷身边。
月露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见踏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嘴里拖着一条金红色的锦鲤,尾巴翘得老高,像是打了胜仗回来。
“这不是萏池里养的锦鲤吗?”闻姝哭笑不得地看向沈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