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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谜团,指不定就在这孩子身上。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可身世也大有可疑之处。
只要能够得解,说不定他与徐温云就还有可能。
“郑大人且慢。
从此刻开始,这孩子不准离开朕的视线。”
郑明存已将孩子交到由鸣手中,他们差不离就要踏出庭院……偏偏身后响起了这声御令。
郑明存这下是真有些绷不住了。
若说之前还抱着些或许能蒙混过关的侥幸,现也终于认清现实,心知今日躲不过这一遭。
可郑明存并未认命,依旧负隅顽抗着,甚至心中所有担忧,全都化为了恼怒。他幡然转身,袖下攥着拳头,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犹如一头困兽。
“皇上登门拜访究竟意欲何为?
我们容国公府满门忠烈,自皇上登基之后一直衷心辅政,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今日家有喜事原该一团和气……
皇上却凭何要无故扣押个垂髫小儿,这究竟是什么做客之道?”
遭受如此顶撞,李秉稹原该生气的,可眼见郑明存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无疑更加做实了心中的猜想。
他眉目清朗展开笑颜,狭长的眼尾随之上勾,莫名带了些痞气。
“凭何?”
李秉稹重复了便这两个字,愈发觉得这事儿有意思,不禁作出副宽厚长辈的模样,笑比清河,朝由鸣怀中的孩子问道。
“辰哥儿,你说凭何呐?”
因着二人都在孩子面前刻意回避了那副阴厉狠辣的表情,所以辰哥儿完全没有受这两个男人影响,只专心致志舔啃着嘴中的糖画,仿佛身处另一个次元。
现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抬眼一看,就见眼前的男人笑得亲和,眼眸如月,仿佛盛满了满天星辰。
孩子压根就没注意听二人对话,现在也只仰着脸,小脸蛋上梨涡深陷,软糯脆声道了句,
“就凭伯伯生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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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这头。
已是快到了要用午膳的当口,前来拜寿的宾客们几乎都到齐了,这次寿辰并未分席,愈发热闹非凡。
宾客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谈笑着,小厮婢女们准备开始传膳,半大的孩子们在席面空隙下笑闹穿梭着…
何宁忙不迭照应着女眷与孩子们,抽出个空隙来,伸长脖子张望一番,嘱咐婢女柳叶道,“这毅哥儿方才还在这儿呢,这会子又上哪儿顽皮去了?快去将他寻回来,莫要像上次似得,将人家订亲用的大雁给放飞了。”
徐温云心头一团乱麻,待客也有些心不在焉,一时又不能撂下挑子不管,好在身边有何宁在旁照应着,免了许多尴尬。
此时。
去寻人的乳母终于回来了,忧心忡忡道,“夫人,奴婢带着门房那几个,将阖府上下都翻个遍,却也没找见辰哥儿的身影。现就后头的庭院中没找了,郎主好似在里头接待贵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皇帝离开花厅,去的就是庭院!
徐温云原还担心那两个男人见面以后,或会生出些什么风波,可现在看来,大可不必操心了……
由辰哥儿现在都还不见人来看,他这是滞留在了庭院中,必然已与李秉稹见过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徐温云如遭雷击,四周人声鼎沸,她却仿佛失聪了般,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瞳孔微扩,脚底软到险些就要站不住。
阿燕立即上前,伸臂即使搀住了她,而后同何宁随意寻了个由头,就将主子搀到了僻静处。
阿燕懊恼到直接流出两道清泪。
“都怪奴婢办事不力。奴婢去涛竹院传完话后,就该直接留在那儿的,若奴婢与乳母两个人都守在他身旁,那孩子就不会跑出去外头了。”
阿燕哭得唇瓣都抖了起来,五内俱焦抓握住主子的手,颤着声线,
“夫人,辰哥儿他是龙种,必丢不了性命,可你我就不一样了……不如趁着现在人多眼杂,无人顾及我们,赶紧跑吧?”
可现在跑,只怕会死得更快。
徐温云早就察觉到,不知不觉中,庭院四处早就站了约莫七八个太阳穴高高隆起的练家子。
他们混迹在宾客中,脸上却没有丝毫恭贺的笑意,眸光警觉,锐利如鹰。
好几个撑起门楣的郑家长辈也不见了,就连寿星郑广松,不知何时脸上的笑意也没有那么畅然了……
好似有张看不见的无形大网,在缓慢而又精准地收拢紧缩。
罢了。
当年种下的因,已到了食恶果之时。
她戴着面具,在这偌大的容国公府,扮演贤妻良母这么多年……也属实累了,演不动了。
徐温云抬手帮阿燕拭去眼泪,凄然笑笑,秋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微乱,充满了透明的破碎感。
“不准这般鬼哭狼嚎的。
今儿可是大好的日子,若是让旁人瞧见你这般,还以为我这个嫡长媳不会管教女使呢。”
“就算出了何事,不还有我这个做主子的给顶着么?”
第七十章
“就算出了何事, 不还有我这个做主子的给顶着么?”
那也得顶得住啊。
这塌天大祸砸下来,莫说徐温云一人,只怕整个容国公府也不够填的。
木已成舟。
已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徐温云便彻底由那股子提心吊胆的劲儿中缓过来。凡事要往好处想, 她现在只庆幸,早早就交代过弟妹与容国公府撇清干系,这月余来与他们来往得也算不上密集。
就连今日容国公府诞辰,他们也因着庶务耽误,无法到场。一个因公被压在翰林院闭关编纂实录;一个忙着处理绣坊事务,累得发了高热, 在榻上好生休养。
所以就算是东窗事发, 也理应连累不到他们头上去吧?
其实死到临头也没什么。
忍气吞声七八载,好歹把两个弟妹, 由衡州那间漏风残破的屋宅中拉扯了出来,一个成了状元, 一个做了能独当一面的绣坊掌柜……这么算,倒还是她赚了。
这么想想, 徐温云觉得好受多了,如定海神针般轻拍了拍阿燕的手。
“瞧见这宴上的山珍海味了么?
哪管它洪水滔天, 待会儿先好好吃席!就算是死囚,咱这断头饭也是豪华版的不是?”
这话残忍荒诞,又带着几分滑稽。
阿燕哽咽声微顿, 怔愣几息后,那股人之将死的心酸复涌上心头, 实在没能忍住, 哭得更厉害了。
主仆二人的异样, 终究还是引起了何宁的注意。她不明所以凑上前来,“好好的怎么哭上了?快收声, 仔细婆母瞧见嫌晦气,拉你这婢子下去打板子。”
徐温云笑着解释,
“无甚。
她粗枝大叶没能看好孩子,让辰哥儿跑到后头庭院去了,我这不担心冲撞皇上圣驾,不过训了几句,她便在这儿哭嚎上了。”
“有甚好担心的?
堂堂天子,能拿个黄口小儿如何?”
何宁咳了一声,凑过来低语道,
“我也是方才知道,皇上一直待在后院没走哩。许是常年孤家寡人,未曾得享过阖家欢乐的福,让内监悄摸唤了好几个族中的孩子去作陪,正在后头比赛踢蹴鞠呢。”
徐温云薄唇轻抿,眼底一暗,闪过些复杂神色,“……皇上今后,倒确是能享儿孙绕膝之乐了。”
厅堂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在一片热闹喧嚣中,个不起眼的无须内监,轻声移步至主管刑狱审问的刑部尚书白大人身旁,也不知耳语了些什么,使得白大人笑脸一僵,寻了个借口离开前厅,急步匆匆往后院走去。
不比前院的熙熙攘攘,笑语盈盈。
后院充斥着满满肃杀之气。
秋蝉长嘶,苍天古树的枝桠,在墙上投出虬枝盘曲的影子,院外站了整排的御林羽卫,身披银钢铁甲……整个世界仿若都被染成了片沉闷的暗色。
西北处,正在施刑打板子。
也不知打了多少人,宽厚的木板上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地砖上亦被溅上烂肉,空气中偶尔飘来几声惨叫声,就被迅速捂堵在吼嗓中。
在如此氛围下。
东南角的蹴鞠场,十数个孩子的嬉笑玩闹声,就显得格外有些谲诡。
而李秉稹身姿笔挺,负手立在高阁之上,将院中发生的所有一切尽收眼底,眸光如寒冬弯月,冷沉沉,让人不寒而栗。
只望向那个稚巧软萌的男童时,才会泛上些暖意。
事情倒也不难查。
亏得着寿宴,压根都用不着四处张贴海捕公文抓人去。
楼下。
刑部尚书的问询声,以及各种证人的证词,极其清晰传入了阁间之人的耳中。
带上来的是个奴仆,眼见前头几个忠心不二死不开口的,都被带下去打了板子,便只软着膝盖,跪在地上抖若筛糠道。
“小少爷确是三岁半,并非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