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若当真另有想头,也好再安排后着。
可他这位小门小户中养出来的夫人,决心与志气显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为了护佑家中弟妹也好,贪图荣华富贵也罢……只要她愿将此事办圆满,其他的郑明存也不欲与她计较那么多,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只有一件事。
他将眸光落在她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算算日子,余下就剩十五天。
夫人,你可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让我期待落空呐。”
徐温云从那间雅阁中行出来时,头重脚轻,浑浑噩噩,贴身穿着的里衣都湿透了。
就好似在十八层地狱中翻滚过一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超脱出来。
阿燕立即上前来扶她。
她颤着如乌羽般的眼睫抬眼,望向阿燕方才被针扎的胳膊处伤口,柔声问道,
“疼不疼?我看看……”
阿燕侧过身子,只灿然笑笑,
“才扎了一针而已,疼什么?
且绣坊的针短着哩,管家又并未扎实,蚊虫叮咬一般。”
徐温云知道阿燕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并未坚持,
“待回去了,我给你好好上药。”
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几乎是由那圆形楼梯上顺脚滑了下来,甚至好几次脚底都未踩实,差点摔跤。
将将走出绣坊,就听得前方传来一句……
“许是因着今天集会的缘故,那冰酪卖得实在火爆,耽搁了这么久才做好。
快吃吧,待会儿融化淌水就不好吃了……”
抬眼望去,只见绚烂秋阳下,陆煜昂首阔步而来,步伐稳健而有力,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其实不过分别了小半刻,徐温云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尤其是应对完有十八副九转回肠,曲折弯绕,充满算计的郑明存后,再见到眼前这个爽朗而来的男人,她不由心中深处千万分感慨。
她立即迎了上去,将他拽到个绣坊看不见的转角巷口,就这么双臂缠绕抱了上去。
陆煜手中还拿着冰酪,伸展着双臂,身形都在晃悠,又见四周行人穿梭,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有些莫名,扭头问阿燕,
“怎么了,她这是?”
阿燕接过他手中的冰酪,只无奈道了句,
“陆客卿快安慰安慰我家夫人吧,她方才……被唬住了……”
这般语焉不详,倒然陆煜更加不明,
“被什么唬住了?说清楚些。”
徐温云在他怀中感受着别处没有踏实与安全感,又亲昵蹭了两下,埋首在他胸膛中发出委屈闷声。
“被只大老虎唬住了。
那绣坊好生奇怪,秀娘们绣了副栩栩如生的猛虎下山图,挂满了整整一面墙,就挂在雅间的入口处。”
“我见它体态威武,尖牙利爪,气势汹汹,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我,简直就是要吃人,吓得我甚没出息地,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缓了好久才喘过气来呢。
你看,这衣襟裙摆上都沾了尘土……”
原是被副绣品唬着了。
陆煜有些无奈,却还是将她搂在怀中,抬手轻抚着她的薄背,并未嘲笑,而是温声安慰道。
“咳,那老虎委实不该。
怎么能吓着这么楚楚动人天生丽质花颜月貌娇艳惊人的貌美小娘子呢?待我哪天带上弓,将它一箭射下,扒了虎皮给你做裘氅穿。”
徐温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由他怀中扬起脸来,眯着眼睛,佯装狐疑问道,
“……小嘴抹了蜜?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会说话的。”
陆煜垂头,轻啄她唇瓣一口,
“许是亲你亲得多了,被传染了。”
传染?
不是感染,而是传染?
这男人不仅会一语双关,且也是有些信口胡诌在身上的。
第二十七章
陆煜垂头, 轻啄她唇瓣一口,
“许是亲你亲得多了,被传染了。”
传染?
不是感染, 而是传染?
这男人不仅会一语双关,且也是有些信口胡诌在身上的。
“那你可得小心了。
我这张嘴可不仅仅会传染能说会道,还会传染口蜜腹剑胡搅蛮缠偷奸耍滑睚眦必报……这诸多等等的恶劣品性。”
见她掰着手指头细数,煞有其事说叨着,陆煜唇角微勾,不禁又啄了她唇瓣一口, “那我也亲。”
就凭这亲的两下嘴, 徐温云那颗七零八落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只是方才在绣坊中的场景, 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她不禁想起方才郑明存生出的杀心, 很是为陆煜感到担忧。
虽说为了能让她解毒借种,郑明存暂且掩了杀他的心思, 可到了津门后呢,若郑明存想要将人赶尽杀绝, 那可如何是好?容国公府豢养出的暗卫杀手,可不是吃素的,齐齐围攻, 只怕陆煜纵使有通天之能,只怕也无计可施。
徐温云不禁生出些自责来。
原以为一个贪色, 一个借种, 二人尚且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可若当真因为自己而让陆煜命丧黄泉,她属实良心难安。
“煜郎这又是射箭, 又是杀虎……武艺当真如此了得么?
若是遇上多个顶尖高手包抄围剿呢,又或者是趁你不备发动奇袭呢……那你可能应对得了?”
“众人围剿,暗器奇袭,下毒谋杀……这些招数我打小见得实在不能更多,委实可以说得上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早已能够应对自如。”
徐温云闻言咋舌,
“打小就经历这些?你,你这是生在什么虎狼窝中,能囫囵个长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陆煜只风轻云淡道,
“可不是嘛。
不然你当我这身武艺是怎么得来的,都是为了保全这条性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夜不停操练出来的。”
眼见他并未提及自己身世,徐温云便也没有多问,毕竟今后又不是当真要成亲,就也没有必要对他的过往感到过分好奇。
她现在只觉得庆幸。
得亏她借种求子的对象是陆煜,而并非旁人。
毕竟以郑明存的毒辣手段,那孩子的生父无论是谁,只怕他都要斩尽杀绝的。
而依着陆煜现在的此番的说法,至少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使得她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踮起脚尖,亦朝他薄唇上轻吻一下,笑眼弯弯着,伸手抚了抚他的剑眉。
“怎么办?我好像觉得自己愈发喜欢你了,这又能剑破长空杀劫匪,又能拉弓举剑射雄鹰的,谁家郎君能有这样的本事呐。”
听得这句夸赞,陆煜终是欢欣扬了扬眉,不过却并未满足于此,
“就这?莫非除了这身武艺,我身上就再无其他长处了?芸娘不妨再仔细想想。”
徐温云面色绯红,娇嗔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如了他的愿,“……还能榻上提枪定乾坤。”
说罢又觉得格外羞腆,粉拳捶他一下,“老说这事儿,知不知羞?”
陆煜倒就是喜欢看她这般小女子的娇态,又在某些方面得到了她的肯定,心中倒是愈发自得。
这才哪儿到哪儿,周芸就对他愈发喜欢了?那待到京城,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尝到身为王公贵族内眷的权势滋味后,岂非更要爱他入骨?
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天到来了。
待慢悠悠吃完冰酪,夕阳也近乎快要落山,襄阳城楼宇亭阁,都浸染了层黄金灿灿的边,在古朴辉煌中又显出了几分落寞寂寥。
集市早就到了收尾的时候。
徐温云主仆二人,也与陆煜开始悠悠荡荡往回走,今日下榻的旅社,坐落在寸土寸的金雀云街上,对比前几次住的特色住宅,虽说特色欠缺了些,却更豪华阔气。
现正是客旅入住的高峰期,门口的小厮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除了碰上几个去扬威镖局分号当差的镖师,倒还遇上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襄阳郡守的女儿,姜盼儿。
身上还是穿着头天遇见她的那件极其不合身的衣裳,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瞧着孱弱不已,正蜷缩着身形,蹲坐在旅馆的石阶上。
眸光却极其惕厉,警觉盯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可在望见他们二人的瞬间,眼神逐渐柔软,起身立即迎了上来。
到底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在镖队中也不太爱和人打交道,青涩的面庞上略带几分腆然。
“周娘子,陆客卿,你们终于回来了。”
徐温云有些讶异,
“你这是……在等我们?”
姜盼儿点点头,
“嗯。现在到了襄阳,我原就该退队回家,可府中长辈正在设宴款待宾客,奴仆们又在忙着打理那老虔婆的丧事,我就趁乱跑了出来……也是想着今后或许不会再有机会见了,所以特意回来,想着与两位恩人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