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云由此番言语中,听出了她回家受到的薄待,不禁蹙起了眉头,身侧的阿燕更是在旁为其打抱不平,愤愤不平直言道。
“外养多年的女儿回家,就算心中再不待见,面上功夫总要做做吧?不说阖家老小迎接,可总该寻个院落好好安置,何至于居然连身衣裳都不给你换,也不给你配个奴仆,就让你这么跑了出来,若出了事可怎么办?这哪里像是郡守门楣,高门大户做出来的事……”
“阿燕,休得妄议。
盼儿妹妹,她说话没个轻重,你莫要往心里去。”
这到底是旁人家事,说得太多太透,既得罪当地权贵,又怕惹得姜盼儿伤心,所以立即出言喝止。
“……许是自我生下起就不在襄阳城中长大,他们也并不把我当家人,早就习惯了,无甚要紧的。”
姜盼儿嘴上说不在意,可徐温云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落寞。
又见姜盼儿深吸了口气,复又扯着嘴角笑笑,行到她身前,双臂抬高,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手背触额,俯身行了个大礼。
“一直想要同周娘子道声谢,若非是周娘子借口给女眷们添餐给我送吃食,只怕我早就饿死在路上了,躺在那棺椁中的就不是那虔婆,而是我了。
可周娘子在镖队中,是那般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我每每鼓起勇气想要凑近,却又有些自惭形秽……今日若再不说,只怕今后就没有机会了。”
徐温云立即上前扶起她,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盼儿妹妹委实不必同我这般见外,其实以前那些磨难都过去了,既来之则安之,与其自卑自怯,不如塑骨重生展望未来,只要心志坚定,今后定能挣脱牢笼,另再博出番远大前景来。”
姜盼儿原本倔强的眸光中,隐有泪光闪烁,自从姨娘过世后,再无人掏心掏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周娘子说得这些,我都记下了。”
然后姜盼儿又行到陆煜身前。
她先是抬眸望他一眼,眼底似有烁光闪动,又迅速垂头,声调绵软糯然道。
“那日镖队在蛮莽山遭袭,我被那老虔婆推下车架挡刀,险些就要被掳入林中,若非陆客卿及时赶到将那贼人一刀毙命,只怕我现在早就被关在间深山老林的屋舍中受尽凌辱,我姜盼儿在此,深谢陆客卿的救命大恩。”
说罢,亦如方才那般,姜盼儿也对陆煜行了个大礼。
陆煜远没有徐温云那样慌乱,只神淡定,像是副惯常被人顶礼膜拜的样子,他微颔了颔首,“职责在身罢了,无须多礼。”
姜盼儿起身,并未立即离开,而是从怀中掏出根木质男簪来,抿了抿唇,切然朝陆煜递过去。
“我瞧陆客卿是个注重仪表之人,平日里发髻梳拢地分毫不乱,总是用发带绑着,便想着若有支发簪束发,陆客卿平日里行事也会方便些……我这一路闲着无事,便用块上好松木磨了根男簪出来,想着以此报陆客卿的救命之恩,还望陆客卿能笑纳。”
那是根古朴大气的曲项式男簪,簪声笔直,簪尾处略略弯曲,甚至还磨面抛光过,看得出来费了许多心思。
陆煜却并未伸手接过,只道了句,
“此番好意陆某心领。
只是我惯用发带,所以不必了。”
简直就是拒绝了个彻彻底底。
姜盼儿神情错愕,手臂就那么僵直摆在半空中,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真真是个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
徐温云哪里见得孤弱小娘子受挫,直直白了陆煜一眼,自作主张伸手将那只发簪接过,塞到了他手中。
“盼儿妹妹心细如发,居然能注意到此等微末之处,只是你有所不知,陆客卿他惯爱端架子,你若说送,他不会接,可若直接塞给他,他便没有回绝的余地了。”
徐温云走进,贴在姜盼儿耳边讳莫如深道,“你现在还小,不知男人其实最喜欢口是心非,霸王硬上弓那套……”
陆煜手中被塞了个猝不及防,只剑眉深蹙,被堵了个气窒,“你!”
姜盼儿眼见他将那男簪握在掌中,生怕他会再退回来,只慌忙请了个安,“若耽搁久了只怕要吃挂落,我这就回去了,周娘子,陆客卿,咱们今后有缘再见。”
说罢,就别扭着急匆匆跑了。
直到望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处,徐温云才面带困惑,后知后觉咕囔了句。
“嘶,不对啊,论起来,你我都对那姜盼儿有救命之恩,凭何她只我行礼,却还额外给你准备了礼物啊?这不是厚此薄彼,区别对待嘛这不是?”
阿燕适时狗腿上前,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奴婢倒觉得那姜盼儿未必就是有心如此,除了些异性相吸的缘故外,她许是觉得夫人你出手阔绰衣食不缺,而却见陆客卿……陆客卿他……咳,反正也多少存了些扶贫救弱之心吧。”
徐温云回头与她对视一眼,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
不是?
这主仆两个搁这儿唱双簧呢?
这是不是也有些太过肆意妄为了,他人还站在此处呢,就这么大剌剌那他开涮?
尤其是看了眼被硬塞到手里的男簪,陆煜心中就更不爽了。人姜盼儿都能看出他少个发簪,而徐温云这个与他同床数日的枕边人,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么?
由此可见,她对他还不够上心。
陆煜那两道剑眉愈发蹙得更深了些,干脆将手中的男簪,复塞回徐温云手中,面若冰霜,冷声道,
“簪子这种随身之物,我不要旁人送的。我要你,再去给我另买根新的来。”
说罢,就抛下这两个爱道人长短的嚼舌妇,径直旅舍中走去,徐温云将那烫手的男簪握在手里,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无奈对阿燕道了句。
“呐,你说咱惹他干嘛?
现在好了,还得另搭进去根男簪。”
阿燕耸了耸肩,脸上完全没看出来半分抱歉,
“夫人就给他买吧。
毕竟奴婢在外听着,他晚上属实也是挺卖力气的。”
?
徐温云瞪眼,抬手做势要打。
阿燕精准猜出主子落点,如鹌鹑般侧身躲过。
但有一说一。
这话也着实没错。
当天晚上,陆煜就又卖了两次力气,他倒是想要再多卖几次,可眼见徐温云实在疲累不堪,难得生了些怜香惜玉之心,生生憋忍住了。
而徐温云心存借种求子大计,也委实想要他将种子撒得越多越好,可经过这几夜的折腾,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事了之后,只能任由男人拦腰横抱着去隔间冲洗,其实除了在榻上贪多些,他尚算得上个难得仔细之人,耐心为她沐浴擦身,毛巾拭发,直到最后内外上药……动作都很轻柔。
徐温云只能无力由他摆弄着,回到床榻后,歇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身上的酸乏劲儿稍解。
其实在今日的房事上,她确实有些心不在焉,无法投入其中,脑中一直浮现在绣坊中的那幕。
许是这些天过得太快活太自在,她着实有些快忘记之前在容国公府中,过得的是何等谨小慎微,忍气吞声的生活。
可白日里郑明存的出现,将那些记忆一下就全都拽了回来。
如果当真可以,她多想就做当下这个肆意妄为,没心没肺的周芸,可造化弄人,她终究要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轨迹,去当回那个行将就木般的容国公府嫡长媳徐温云。
所以按照十五天以后的结局倒推来看,陆煜现在对这份感情的浓烈程度,以及对她的在意,无疑有些超出了她所掌控的范围以外。
她睁开眼,将眸光落在那块置放在塌边架凳上的玉玦上……就算陆煜不打算娶她为妻,她也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情意。
所以不管是为了她今后好脱身,还是为了陆煜在分别时不那么伤怀,都是该到了将这段感情压一压的时候。
她想到了个可以借题发挥之处。
“箭场上那报名费是怎么回事,那五百两的银票是怎么来的?镖队给你酬银,你都花销在了住上,吃穿用度都很节省,哪里一下来的这么多钱银?”
陆煜阖着的眼帘并未掀开,只双臂将她搂紧了些,打算将穷困莽汉的人设立到底,甚至略带了以此讨好卖乖的嫌疑,唏嘘回答。
“那五百两……
是我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家当。”
徐温云身形一僵,那些银钱其实足够个男人娶妻生子了,可他却将其豪掷,投入在了场输赢未知的箭赛上。
“你当真就不怕万一输了,你这所有家当都会付诸东流?”
装穷有装穷的好处。
陆煜没有回答说他绝对不可能输,而是略略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浅浅的缱绻一吻。
“千金难买佳人笑。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能赢,为了能让你心愿得偿,我亦愿搏一搏,现下我的身家性命就是那块玉玦,权都交给你了。”
但凡是个女人,听了这番真情流露,许是都会被感动到涕零。
而这份感动,徐温云心中或许有,但的确不多。
她不仅没有陷入这种温柔陷阱中,反而轻踹了男人小腿一觉,万分嫌弃道。
“你怎得这般穷酸?
区区五百两还就全副身家了,那不得不说你这身家确实是少得可怜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这让我今后怎么安心跟着你?”
陆煜自是不会同她计较,只用腿将她做乱的脚牢牢夹住,略带了写困意囫囵说道,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现一时困顿罢了,待今后飞天之际,以后必让你富贵荣华享之不尽,鲜衣美食取之不竭,如何?”
徐温云在他怀中挣扎着,带着怨气恨恨道,
“以后会有孩子的,以后会让我荣华富贵的……
我倒是奇了怪了,在你们男人眼中,怎得就有那么多以后?你这不就是在给我画饼充饥么,我才不要信你这些鬼话!”
?
这寡妇以前必是受男人坑害得多了,所以遇事才会这么满腹狐疑,她越是如此,待着一切实现在眼前的时候,才越有意思。
陆煜现下并未解释太多,只觉得在她的挣扎拧动下,忽得又有几分身热,他握钳住她的手脚,语调嘶哑道,
“……我瞧你已恢复了些气力,不若咱们在来一次?”
。
只这一句,就让徐温云骤然噤声,僵着身子动弹不得,这男人不只是说说而已,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迅速复起的蓬勃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