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舟不屑冷笑,“赢不赢得过,那也得看诗诗心中有没有你。”
“不若你去问问?”
季辞挑眉,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气度,睨着他嗤笑,“你敢问么?”
顾璟舟舔了舔齿面,直直看着他,恨不能将他盯出个洞来。
“你不敢问,你怕问了得到的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季辞气定神闲起身,看了眼仍然一脸愤愤然的顾璟舟,摇头讽笑:
“还以为你在战场上这些年有了些进步,怎的看起来还是这般不经激。”
顾璟舟神色微动,瞥开眼,凶狠威胁,“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人我带走,以后你离她远些。”
他在回来前,心中惦念的,除了诗诗就是季辞。
差点死去的那一刻,他除了想到来不及向诗诗表明心意以外,想得最多的,就是表哥若是知道他死了,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替他报仇。
顾璟舟幼时丧母,父亲又常年在边关,儿时他多是被寄养在季家。
季辞心智早熟,做事沉稳老练。
对于那时候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来说,季辞就像是他的主心骨,闯了祸去找季辞,他总能想办法帮自己摆平。
而季蕴那个时候又太小,所以顾璟舟总是跟在季辞身后,尽管他厌烦自己咋咋呼呼,他还是腆着脸天天缠着他。
后来季辞不再嫌弃他,但也不怎么理他。
再后来,他得知季辞总是学习到深夜没有饭吃,就带着他一起翻墙出去吃馄饨。
季辞虽然嘴上不说,但顾璟舟能看出他对翻墙这种有辱斯文的行为,居然感觉有些新奇。
两人就这般磕磕绊绊,一动一静,倒也从小相处到大。
渐渐的,两人不管是才学还是样貌,都在京城世家中凸显了出来,又因为两人经常在一起,倒是被京中人按上了“上京双绝”的名号。
直到季辞入朝为官,他继承父亲遗志远走疆场,“上京双绝”的称号依旧在京中广为流传,尤其是在闺中女子当中,流传颇盛。
但默契的是,他们二人从始至终,身边都没有过女人。
他是因为已经有了诗诗,而当时他以为季辞是对女人天生抵触。
这么多年,顾璟舟与他几乎什么都分享过,只除了柳云诗。
“倘若你今日来,就是要说方才那些话,那我告诉你,你失算了。”
顾璟舟冷哼一声,“我相信诗诗。”
“是么?”
季辞眯眼瞧他,语气拖着,意味深长,“那你怎么不敢正眼看我?”
他轻笑,转身去到一旁,拿过来一个小匣子,“方才不是还气势汹汹么?”
顾璟舟蹙了蹙眉,心中一股无名火往上一拱一拱,但他知道,若是再打下去,说不准就真出人命了。
虽然他现在恨不得弄死对方,但诗诗还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他。
那个小姑娘从小心善,他亦不想她因为他俩斗得你死我活,而太过为难。
顾璟舟强压着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季子琛,你就只会这点手段么?”
他嘲笑他,“你再如何努力,诗诗心中之人也还是我,我懒得与你废话!”
语罢,顾璟舟转身就要走,季辞将方才拿出来的小匣子横伸到他面前:
“替我给她。”
顾璟舟愣了一下,唇畔泛起嘲笑,想都没想,一把挥开:
“她不需要!”
“你都没看是什么,就这么笃定她不需要么?”季辞慢条斯理道。
季辞的气定神闲总是让顾璟舟觉得心虚。
这两个月,他根本不知道她与他发生了什么,两人又约定了什么,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受。
就连反驳他,都少了几分底气。
他只能梗着脖子逞能,“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凡是你给的东西,她都不需要!”
季辞挑了挑眉,收回手,“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只是恐怕她母亲遗物这种东西,你顾璟舟怕是用再多的银子,都买不回吧。”
说罢,他作势就将东西要重新收回柜子里。
“等等!”
顾璟舟面色更黑了,他不自然地回头看一眼,冷哼:
“既然是岳母的遗物,我有义务收着。”
他手一摊,“给我。”
原本顾璟舟还以为季辞会再次为难他几句,谁料季辞闻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将那东西放在了他手上。
顾璟舟看了他一眼,收了东西跨步出了房间。
“哦对了,顾南砚。”
在他出去的时候,季辞的声音轻飘飘传了出来,“除非你将她锁在府中,或者带她到天涯海角,不然——”
男人低头轻笑,“我离她远不远的,不是你说了算的,没准儿,就是她自己找上来呢,你说是吧。”
季辞漫不经心的话音刚落,“光”的一声,一把匕首扎在他眼前的桌旁,离他放在桌上的手只有半指距离。
那匕首扎得极深,半个刀刃都陷在桌面下,还颤着发出“嗡”的声音。
季辞盯着匕首,眼神幽暗地看了半天。
抬头,顾璟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
-
顾璟舟出去的时候,比来时走得更快,天色晚了,温度凉了下来,他怕诗诗在马车中等的冷。
她从小就怕冷,每年九月一过,就用上了汤婆子。
天空黑压压地沉着,暴雨落在地上,汇成一条奔流的小河,顾璟舟出了季府大门,握着伞在原地停了一瞬。
顾府的马车安安静静停在朱红色墙边,寒风不时刮过车帘,他的马车中,坐着正在等他的柳云诗。
诗诗此前从未来过京城。
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以后娶了她将她接到京城来后的生活。
她会住在他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他的房间里除了冷冰冰的兵器,还会放许多柔软的五彩斑斓的绣线,深夜她会燃一盏灯,等他应酬回来。
或者她会坐在他的马车上,坐在他曾写兵书的桌案前,画画写字。
直到此刻,顾璟舟看着那边的马车,心中才慢慢变得平和,一t种从未有过的宁静缓缓涌了上来。
无论如何,今后他都不会再错过她,他曾幻想过无数遍的,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就要到了。
似是近乡情怯。
他朝着马车跨出的每一步,心跳都快上一分。
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停下,盯着眼前的马车皱了皱眉。
他此前从不在意这些外物,但今日一看,他的马车虽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但上面没有一点装饰,黑漆漆一团。
也不像别家公子哥儿,在自家马车前坠个铃铛弄个纱帘什么的,凸显一下雅致。
自己的马车就这么光秃秃的,连棱角都分外坚硬。
他的视线又向下,马车有些高。
他上车一贯不用凳子,不过回头他得让赵淮去准备一个好点的,漂亮的马凳,最好嵌上宝石,雕上花。
不然干脆连马车也一并换了,像玉华公主那样花里胡哨的就行,她们小姑娘都喜欢。
要用带香味的木头,才能配得上他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这般想着,顾璟舟眉头才又舒展开,他的诗诗从小在江南那种温柔水乡里长大,来了京城更不能受委屈。
突然思绪一转,他又想起季辞方才说的那些混账话。
舒展的眉头再次蹙紧,他咬了咬牙,决定这次做的马车,定让人加个带锁的门。
想完这一切,他回头朝季府看了一眼,将门口的石墩想像成季辞的脑袋,一脚踹在上面,冷哼一声,大步走去了马车旁。
顾璟舟掀帘进去的时候,柳云诗正捧着一杯茶,眼神盯着虚空发呆。
他蹙了下眉,过去一摸,她手中的茶果然都凉了,连她的小手也冰冰凉的。
他将她的手揣进怀中,不悦道:
“都凉了怎么还抱着,不是让你披条毯子么?”
柳云诗眨了眨眼,这才像是回神了一般,对他扯唇笑了笑,温温软软道:
“你回来啦。”
“嗯。”顾璟舟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柳云诗抱入怀中替她暖着,“我们回家。”
小姑娘安安静静被他抱在怀中,脸颊贴在他胸膛上,没像从前一样挣扎,也没瞪他一眼骂他登徒子。
像是温顺,但更多的,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
顾璟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高兴还是生气,只能自己闷闷地消化情绪。
过了良久,他感觉她身上渐渐暖和了些,才将她放开,想了想,还是把季辞给他的匣子不情不愿地递了出去。
“给。”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接过去,看了他一眼,“什么呀?”
顾璟舟舔了舔唇,“你自己看。”
柳云诗听他语气奇怪,不有多看了他两眼,眨了眨眼,缓缓将手中的匣子打开。
看到匣子里东西的一瞬间,她蓦地一怔,随即眼泪不受控地吧嗒吧嗒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