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宫伺候的宫人在殿外候着,全福海边念名册上的世家贵女,边抹额头上出来的冷汗。
他明显看出,皇上心情不好,可也没让他停。
其实从东山行宫回来,皇上脸色就没好看过,朝堂上大臣各执一词,各站一派,吵得喷出吐沫星子,放在以前,皇上顶多皱皱眉,从不理会。这几日但凡有人敢把皇上吵得头疼,都被拎去了外面吹风,再有甚至直接被皇上撤了官职,难得满朝胆战心惊,禀事都不敢大声。
全福海念了半个时辰,念到最后一人,嗓子差点冒烟。
“皇上,就是这些了。”
李怀修靠着龙椅,凉凉掀眸,深邃沉冷的眼神吓得全福海头皮发麻。
他推着扳指,沉沉一笑,“朕在东山伏诛齐王一党,刚回宫几日,母后就这么着急,是怕朕一时兴起,把皇室宗亲杀光了,再去处置她萧家么?”
全福海哪敢回应这句,慌慌张张地跪下身子,“皇上息怒!”
其实即便没有太后娘娘提起,到了明年开春,也该是新一轮的选秀了。历代皆是如此,先帝之时,满足不了三年一选秀,甚至隔上小半年就要采选一回,搜罗各地貌美女子,不分年纪,不论是否婚嫁,皆要纳入宫中。先时大臣奉劝先帝爷洁身自好,清心寡欲,不可贪恋女色,到皇上这儿则是反过来了。
即便皇上不急,待再过一段日子,前朝也会有心急的大臣奏疏婉言劝谏。
李怀修没再理会选秀的事,这时正好有敬事房的小太监过来请他点寝,回宫后忙着收拾一堆烂摊子,还没得空去后宫。
放在前头的是皇后的描金凤帖,往后是镶银嵌玉的宓贤二妃,李怀修扫一眼,指骨轻敲着御案,想起回宫那日马车里情晕潮动的情形,眯了眯眸子。
“这几日永和宫可来过人?”
全福海愣了下,忙回话,“昨儿宓妃娘娘过来送过一回羹汤,只不过……”
只不过皇上分明歇着,却也没见宓妃娘娘,头一回出现这样的事儿。
他斟酌回话,“只不过皇上累了,宓妃娘娘叮嘱奴才提醒皇上用膳,注意歇息,就回去了。”
李怀修神思慢慢回忆起来,那时候确实心绪不畅,那女子跟个兔子似的,怕失言说出什么吓到她,自己回头想想再是后悔,届时又来不及收回说出去的话。
当真让他头疼。
李怀修起了身,拂袖让敬事房的小太监下去,抬步往殿外走,“传令摆驾永和宫。”
……
圣驾到永和宫,明裳已经带着宫人出殿迎驾了,她面容如常,柔白的手解了李怀修的披风交给宫人,乖乖顺顺,“臣妾昨日去乾坤宫,全公公说皇上忙着,皇上忙于朝政,也要注意身子。”
难得见她这么懂事,李怀修轻啧一声,掀起衣摆坐到窄榻里,见那道身影走来走去,又是添茶又是奉糕,伸手把人捞到怀里,宫人低头自觉地退出内殿。
李怀修掐一把明裳的脸蛋,不咸不淡道:“别忙活了,朕是来看看绥儿安儿,又不缺你这点茶水果子。”
他沉着眼,见明裳闷闷的不说话,一手探去她衣裙腰间的带子,呼出的热气喷薄到明裳耳蜗,面上仍是随意,一本正经,“孩子呢?朕看完就回去了。”
第102章
明裳羞得脸闷热, 她埋在李怀修胸口,大腿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抬了起来,跨坐到腰间, 她两只柔荑下意识去推拒男人的胸膛, 却软弱无力,不时轻抖两下, 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皇上不是要看孩子吗?”
她红着脸,咬唇反问。
李怀修低笑一声,声线闷沉, “朕先和孩子他娘做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么?”边说,手掌扣紧了女子的腰身,另一只手拨开自己腰带的暗扣,将金线绣着龙纹的大袴一把扯了。
冰裂纹花窗外云雾浮动, 宫人无声无息地候在廊下等着主子传唤叫水, 偏殿襁褓中两个娃娃吃饱了奶水, 睡得正酣,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明裳那双眸子如沁了勾人的春水,绵软的手臂摇摇欲坠, 被放到案上, 继而又跪去屏风处,膝盖磨得发疼,牙雕的琉璃浮动着她雪白玲珑的影子。
不知多久,她伏在男人胸膛里,喘息微微, 眼尾红红,“皇上是不是还在生臣妾的气?”
李怀修扣住女子两条手臂免得她乱动, 他眯了眯眼,眸底冷淡清醒,“你这样懂事,朕生什么气?”
他将那副身子调转到自己面前,动作又快又重,不想她这时候提那件事扫兴。
明裳漂亮的脚趾蜷缩到一处,两条细白的腿抖了两下,迷迷糊糊地判断出这位已是很生气了,她咬紧唇,在喘息的空当一鼓作气,脱口而出,“臣妾入宫前确实早已柳大人相识。”
话落,殿内一瞬的死寂,她感受到男人手掌钳制自己手腕的力道那样得紧,她睫毛轻颤了颤,想去看清这位的脸色,男人却猛地甩开她的手,上身压着的重量骤然离开。
李怀修下颌绷紧,面如寒冰地坐起身,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没再看床榻里的女子一眼,沉默地去穿鞋履,对外面唤道:“来人,更衣!”
宫人们在外候了半个时辰,月上中天,伺候的宫人昏昏欲睡之际,倏地惊醒。全福海也吓了一跳,皇上这道传讯怎么和以往不一样呢?宫人请示要不要进去,全福海犹豫一会儿,悄摸摸拂了拂手,自己去里头听听动静。
内殿里,“皇上……”明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自后环住李怀修的腰身,柔弱可怜的模样,祈求他心软,“皇上别走,是臣妾错了。”
李怀修脊背僵硬,他扯着唇线,侧身用力把女子拉入怀中,他眯着眼,钳住那张精致姣好,仿若人豢养的金丝雀一般漂亮柔弱的脸蛋,给她最后的机会,“错了。”他反问,“错哪了?”
那层薄薄的面皮儿被他捏得很疼,明裳这才知道,这位生气时很喜欢在她身上留下些印子,“臣妾……臣妾不该欺瞒皇上。”
她想,皇上从不挑明过问,可是心里一定会去计较,譬如昨日闭门不见她,譬如方才弄得她那样疼,她应该说清楚,不然这位一定会一直疑神疑鬼。
李怀修双目如墨,沉沉地盯入明裳眼中,“欺瞒朕什么?”
该如何去说呢?
明裳轻轻垂下小脸,却又被男人强迫抬起来,从未这般阴沉地逼问她,“怎么,又不敢让朕知道?”
“怕朕会杀了你,还是杀了他?”
李怀修自诩喜怒不形于色,足有君王威严,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一女子气至如此。他倒是动过杀了这女子的念头,但他最不愿意承认,最想遮掩的便是他舍不得这个只会花言巧语,贪慕他的权势地位,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他厌恶这种感觉,却又贪恋她在自己怀里撒娇卖乖,贪恋与她缠绵时的快意。
他恨不得把人关进自己的寝宫里,日日拴在这龙榻之上。
明裳被吓得脖颈一抖,她眼眶里的泪水滚下来烫到李怀修手背,刚才眼泪被逼得掉了半个时辰,此时一双眸子又红又肿,她哽咽道:“柳大人是皇上心腹重臣,臣妾一小小女子无足轻重,皇上不如杀了臣妾,免得日后与自己的心腹心生龃龉。”
泪珠如线似的噼里啪啦地坠,李怀修被气得脸都紫了,气到头上,他居然笑出来,讥讽她,“倒是个好法子,朕现在就拟旨下令,免得朕整日被你气得头疼。”
狠话说归说,李怀修仍八风不动地坐在床榻边,也没把怀里哭着的明裳扔出去。
明裳衣裳算不得齐整,如绸的乌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衬得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还没巴掌大。
她咽下泪水,试探地亲了亲男人如纸薄的双唇。手臂攀附住李怀修的肩膀,伏在他颈边,软乎乎的委屈,“臣妾是皇上的人,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臣妾都不会有半分怨言。”
李怀修黑沉的眼扫过她湿润的眸子,颤颤发抖的柔荑,这样一个生的貌美,又柔弱无力的女子,父母再多的疼爱,没有好的家世倚仗,结局也会落入世家权贵之手,与现在的结果确实没什么两样。
他移开眼,轻推了两下拇指的扳指,怒火降了些许。
三四年前,年少无知的错事,她入宫后又懂得避嫌,他确实没有翻旧账的必要。
李怀修慢慢说服自己。
他脸色缓了缓,听女子在耳边软软诺诺,小心翼翼地继续,“皇上想听臣妾年少无知的旧事,臣妾现在就说给皇上听。”
“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臣妾那时只想一心找到人倚仗,也不是真心喜欢。现在臣妾已经找到了比柳大人更有权势,更加厉害,可靠,也更疼惜臣妾的人,臣妾是蠢钝了,才会去再想以前那些糊涂事。”
臣妾那时只想一心找到人倚仗,也不是真心喜欢。现在臣妾已经找到了比柳大人更有权势,更加厉害,可靠,也更疼惜臣妾的人……
李怀修脑海中回响着这两句话,他挑眉瞥了眼那张的脸蛋,这人惆怅地垂着眸子,似是难以启齿,在纠结怎么与他说那些事。
他抿抿唇,小没良心的,柳絮白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了,做到这份儿上,她倒好,只想着怎么借世家的权势做倚仗。
李怀修居然有些同情起自己的那位心腹。
他也不是真的想听这女子年少无知和外男的情情爱爱,听一回他怕自己忍不住再跟她发火。
李怀修淡下脸色,下颌触到一抹柔软,那股火气,已经消散干净,他低了眼帘,指骨勾起那张惹人怜爱的小脸轻晃了两下,方才索然的兴致被再次挑了出来。
屏风外,全福海正等着皇上传唤,好半会儿没听到动静,他鬼鬼祟祟地犹豫要不要走,听见里头窸窸窣窣,一声接一声,粗重的呼吸声。全福海赶忙往出避,想来是宓妃娘娘惹皇上生气又把人哄好了,这种事见怪不怪,他没放在心上,料想是要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叫水。
结束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明裳泣泪涟涟,疲倦不堪,她由着男人扣住腰身的摆弄,没半分动弹的力气。
李怀修叼了下那两瓣红润的唇,冷脸威胁,“日后朕要知道你私下与他见面,朕就把你绑到朕的寝宫里,日日关着,也别想见你生的孩子。”
本是要昏睡过去的明裳颤了一下,她瘪唇,委屈嗒嗒地应过话,“臣妾不敢的。”
她湿着眸子,靠入男人温热的怀里,“皇上是不是还在介意着。”
她似是一只小猫,终于开始有所不满,“皇上有六宫嫔妃,臣妾都不曾生气,臣妾不过是年少无知做过的事,皇上反倒这样震怒臣妾,好不公平。”
李怀修拧眉,指腹摩挲着女子滑腻的腰臀,他想起了太后命人拿给他明年春选的名册,但,他现在的确没这个心思。
李怀修地垂下眼,没回应她的话,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女子因晴事过去,稍有鼓胀的小腹,想到什么,似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不如再给朕生一个皇儿,朕便不会计较你与那人的旧日情分。”
……
翌日天明,明裳清醒时,那位早已 更衣戴冠前去上早朝了,她揉了揉额头,身下的酸月长提醒她昨夜发生了什么,昨晚事后两人都没有沐浴,她忽然想起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皇上与她说的一些话,再生一个孩子?她摸摸小腹,红唇咬紧,掩在乌发下的耳根也羞得生了绯色。
下了早朝,全福海迫不得已去请示皇上选秀之事该如何回复太后娘娘。昨晚皇上把这事儿搁置下,但皇上才刚上朝,寿康宫那边就有人过来问了,全福海硬着头皮,被太后和皇上夹在中间,哪头都得罪不起。
李怀修冷冷淡淡地扫他一眼,“去回太后,选秀一事朕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
这话太后娘娘定然是不满意的,但不满意也没有法子,谁叫坐在这位子上的是皇上。
全福海领了话,前去寿康宫通禀,太后娘娘对皇上敷衍了事的态度显然有气,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全福海脸上都要笑僵了,才得太后娘娘放人离开。
待御前的人走了,太后问下面的宫人,昨晚皇上宿在哪个宫里,伺候的小太监立即回皇上是在永和宫,召幸了宓妃娘娘。
太后对宓妃的不满又多了一层,她回宫这段时日,皇帝进后宫十回有九回都在宓妃宫里。宓妃聪慧,却是太过于貌美惑人,纵使性子再过和善,与世无争,身为一个嫔妃,也不该占据皇帝太多心神。
赵月儿见太后神情不悦,扶着太后坐回窄榻里,从中说和,“宓妃娘娘诞下皇子公主,皇上忙于前朝多日未进后宫,想来也是挂念二皇子和小公主了。”
话虽如此,可怎不见皇帝去看看后宫别的皇嗣。
太后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选秀一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第103章
这日明裳到钟粹宫中, 才无意从张贵嫔口中得知柳絮白出任江淮刺史,调出了京城。她鲜少关注前朝中事,柳絮白居然在赶在年关被皇上调任出京, 想到个中缘由, 她抿唇对大表哥生出些愧疚之感。
张贵嫔本是想提及明年的选秀,不想宓妃却发起呆, 她疑惑地唤了两声,明裳将将回过神,捡起桂花糕吃下一口, 似是幽怨道:“后宫总要有新人,哪是你我能够管的。”
闻言,张贵嫔抿了口茶水,轻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我却觉得不是。”
如今已是年关, 皇上当真有意去选, 何以拖到现在。
殿外有太医匆匆过去,水琳从外头进来,忧心道:“娘娘, 三皇子身子又是不好了。”
明裳也听说了钟粹宫时常去传太医, 三皇子生下来的弱症太医也束手无策,她拧眉,“陆美人去御前禀过皇上吗?”
她说完,自己也哑了声,三皇子三天两头的生病, 自己都听说了,皇上怎会不清楚。
张贵嫔抿唇, “皇上政务繁忙,总不能日日守着三皇子。”
乾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