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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裳没敢再去御花园,只是日日待在永和宫里,实在让她觉得无趣。
这日她才听说,京城的戏班子要进宫,正设在了建章宫观曲。明裳有些心动,只是自己身子不便,她仍是不放心。
全福海立马堆上笑,“娘娘放心,娘娘去看的那日皇上也在,且宫里只有皇上与娘娘,翌日才是各宫主子!”
明裳听了,眼神惊讶,“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确实张扬了些,不过谁让皇上正宠着贵嫔娘娘。
全福海笑眯眯的,“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各宫主子娘娘不会多说什么。”
面上谁又敢多说,明裳没再在乎,让月香给了赏,送全福海出永和宫。
上回在京城看戏,已是许久之前。
正如明裳所想,后宫人面上不提,私下则是十分不满,甚至去了坤宁宫,说与皇后,明里暗里都是那宓贵嫔实在不知分寸,要与皇上一同观戏也该是皇后娘娘,哪轮的上一个贵嫔。
皇后漫不经心地饮着茶水,待她们说完,也只道了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位的旨意,这些人争宠争不过宓贵嫔,到她这里搬弄是非,又有什么用。
观戏之事,罗常在也有不满,她也怀了皇嗣,怎么感觉皇上好似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宓贵嫔在御花园受了惊吓,皇上夜夜都去永和宫陪着,可自从她有了身孕,皇上没来看过一回,也就只有御前的那个太监给她送过赏赐,她要赏赐有什么用!
罗常在一气之下,抬手挥散了宫人奉上来的安胎药。那宫女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到地,宫裙沾了褐色的药汁,颇为狼狈。她见主子动了怒气,顾不得一身狼藉,战战兢兢地跪下身。
珠帘响了一声,伺候的高嬷嬷进到内殿,立即过去询问罗常在,“主子可是身子不适?”
罗常在颇不耐烦,“是这宫女笨手笨脚。”
高嬷嬷向下递了个眼色,“手脚如此粗苯,伤了主子可如何是好,还不到外面跪着!”
那小宫女连连叩头,退了出去。
殿内,高嬷嬷扶着罗常在躺下身子,“主子如今有身子,万万动不得气。”
高嬷嬷是皇后调到罗常在身边,伺候罗常在生产的宫人,来了几日就将罗常在照顾得格外妥帖,逐渐得了罗常在信任。她翻过身子,迟疑问道:“明儿个建章宫设戏台子,嬷嬷可听说皇上有要我一同陪着的意思?”
这罗常在藏不住事,高嬷嬷来了两日就摸清了这个主子的脾气,她道:“皇上只让永和宫的贵嫔娘娘一人作陪,贵嫔娘娘身子比主子重,多照顾些也是情理之中。”
她又道:“主子近日爱吃酸的,奴婢见皇上赏赐了好些酸果子,想必也是记挂主子,只是不得空来缈云坞。”
罗常在这才好受些,但她仍不满,她烦躁地让高嬷嬷出去,不想见任何人。
高嬷嬷出了寝殿,见小满正要往殿里走,她上前一步拦住,“主子心情不好,小满姑娘晚些时候进去伺候为好。”
自缈云坞多了伺候的人,小满就不再像以前日日绕着主子转,她虽是清闲下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小满也知主子因什么烦闷,她想了想,跟高嬷嬷道了谢,捧着手中的糕点离开内殿。
……
翌日,李怀修有政事要忙,明裳先去了建章宫。她翻了翻簿子,瞧着下面的曲子有趣,便点了这曲《紫樱剑》。待一曲唱罢,圣驾才到建章宫。
伶人纷纷做停,前去见礼,明裳也由宫人扶着,出殿迎驾。
她如今的肚子是越发大了,李怀修见她身子重,先扶起这女子,“日后你身子不便,见朕不必再拘着礼。”
又问她,“这戏班子唱得可好?”
请身的伶人们不由得提起心弦,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明裳眉眼弯弯,又几分女儿家的娇俏,“皇上从哪儿请的这个戏班子,嫔妾很是喜欢。”
见这女子脸上终于有几分真切的笑,李怀修也生出一丝愉悦,极为自然地揽了全福海的功绩,面不改色,“朕议政时听那些朝臣随口一说,留了心,让他们进宫给你唱唱曲子。”
一旁全福海本是乐呵呵的,闻言心底“啊?”了一声,偷摸摸觑向两位主子,见宓贵嫔扑到皇上怀中,说皇上真好,再看皇上龙心大悦的脸色,心中啧啧,没敢多嘴。
李怀修倒不爱看这些才子佳人的戏码,只是陪着这女子听了两曲。
一个时辰后,殿外忽然跑进一个传话的小太监,伶人自觉地停了唱词,退身到两侧。
那小太监才开口通禀,“舒美人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明裳怔了下,才记起,这舒美人就是被赐了封号的徐美人。舒美人的身子病得可真是凑巧,偏生在皇上陪她听戏的时候生了病。
她默不作声地哼了下,才不信舒美人是真的病了。
她在想皇上会不会去谨兰苑。
舒美人终究是没请走皇上,前朝也忽然有人跑来传话,有政事要议。
明裳十分乖觉,“政事要紧,皇上快些去吧。”
李怀修哪看不出这女子的小心思,她是不让自己去看舒美人,才这般大方,口是心非。
他没说她什么,起身,摆驾回了乾坤宫。
谨兰苑最后是由皇后过去关照,舒美人确实不是很严重的病,只是受了风,吹得头疼,得知皇上最终去了乾坤宫。舒美人心里有些失望,面上与皇后言谈感激,不漏分毫。
入夜,谨兰苑又往御前送了羹汤。
舒美人也是不愿死心,毕竟自打回了宫,皇上确实没去过舒美人宫里,全福海犹豫稍许,还是将那羹汤送进了殿。
殿内,李怀修脸上不见情绪,全福海等着吩咐,没敢抬头。
良久,他才见皇上起身,耳边听到,“去谨兰苑。”
……
得知皇上点了舒美人侍寝,消息传到永和宫,舒美人明摆着跟她过不去了,明裳放下手中的糕点,拿着帕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指尖儿,“叫辛小五去谨兰苑,约莫时候,说我身子不舒坦,请皇上过来。”
彼时圣驾已经到了谨兰苑,舒美人领着宫人出去迎驾,她上回见到皇上,还是身子未好利索,去御前送羹汤,如今她身子养得好了些,又得赐下封号,这位却迟迟没再召幸她。
舒美人偏生在皇上陪着宓贵嫔时,让人去传话,也是在无意提醒皇上,宓贵嫔如今在后宫,过于受宠。她知晓,这位忌讳这个。也因而,她有九成的把握,皇上今夜会来谨兰苑。
舒美人福了身子,随皇上一同入殿,还未说上两句话,殿外忽传一阵吵闹声,紧跟着御前伺候的宫人就进来通禀,说是宓贵嫔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
闻言,舒美人倏然捏紧了手帕,笑意已有些不自然,“皇上,贵嫔娘娘身子不适,有太医照看,想来也是无事。”
李怀修指腹压了压眉心,已起了身,“朕过去看看。”
“皇上……”舒美人急着要去拦住,男人未再看她,直接出了殿门。
舒美人呼吸稍沉,捏着帕子的指尖越来越紧。
她站在殿门外,不得不懂事地屈身,恭送皇上。
……
圣驾到永和宫时,看诊的太医已经离开了,李怀修掀开珠帘入殿,见那女子半倚靠在床榻里,眉眼温柔地抚着肚子,见他过来,好似还有些惊讶。
“皇上今日不是召舒美人侍寝,怎到嫔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走进殿,撩袍坐下,“你宫里的人到谨兰苑传话给朕,说你身子不适。”
明裳诧异,绘如适时跪下身,“皇上恕罪,是奴婢见主子不舒坦,才私自去请皇上。”
那女子一脸无辜,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李怀修哪还看不出什么,他斜了一眼,“既然你身子无事,朕让人摆驾回谨兰苑。”
“皇上別走!”明裳立即勾住李怀修的手掌,见被男人看穿,乖巧地认错道,“是嫔妾请皇上过来的,嫔妾不想皇上找别人陪驾。”
她倒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李怀修被这女子闹得小性子头疼,掐了把那张日渐圆润的小脸,“你知不知道,朕是皇帝,不能只宠幸你一个。”
自古以来,哪有皇帝只召幸后宫一个嫔妃。
明裳脸往男人怀里蹭了蹭,红唇软软嗫嚅,“可是嫔妾喜欢皇上,嫔妾怀着孩子,还要看皇上召幸旁人,嫔妾难受。”
“嫔妾不想皇上临幸旁人。”
美人在怀,如珠似玉。
那句娇娇软软的喜欢,也随之入了男人耳中。
李怀修神色倏然一怔,他覆下眼睑,凝着这张与他不管不顾,撒着娇的面容。
忽然想起前朝弹劾这女子的一句妖妃,他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无可奈何。
“行了,朕答应你今夜留下,不去旁人那儿。”
那女子得寸进尺,“皇上明日也不许去。”
李怀修拧眉,睨她,那女子就要委屈得哭给他看,李怀修磨磨牙根,似笑非笑,“行,朕不去。”
“朕后日也不去,大后日也不去,朕进后宫就来你这永和宫。”
明裳掩唇娇笑。
她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想,有人借着她有孕 的机会,做了这位新宠。
她既入了宫,就要好好走这条路。
翌日一早,全福海迟迟没得到皇上传召伺候,前朝的小太监倒是跑来两回,递了前朝的消息,他琢磨琢磨,正要到屏风外通禀,耳边骤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眼珠瞪大,忙带着人避了出去。
李怀修陪了这女子多日,起初是念及她害怕,他留了几夜,后来倒不见这人梦魇。
只是她这寝殿里炭火生的足,这人又惯喜欢让他抱着睡,一大早,李怀修入目,便是这女子颈下的滑腻雪白。他喉咙滚了下,硬生生移开视线,要坐起身,偏生那人也醒了,柔软的手指一动,不偏不倚,就碰到了那处。
气氛一时凝滞,李怀修脸色霎时铁青,明裳怎会不知自己碰到了哪儿,忙收回手,缩到床榻里,催促道:“时候不早了,皇上快些上朝去吧。”
她还知道自己今日要上早朝!
李怀修脸色难看,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惯会装作无辜的女子。
……
斜进的曦光映出两人的影子,李怀修挵进去后,倒底是低声哄了她,“朕问过太医,你胎象已稳,朕轻些,不会有事。”
明裳侧着身子,鬓发如水波浮动,简直欲哭无泪。
两刻钟后,李怀修才传人进殿伺候,宫人跪身为帝王扣了腰封,李怀修振了振衣袖,踏出永和宫,全福海立即过来禀事。
“宋太傅一早入了宫门,说是要告老请辞,此时正候在乾坤宫外。”
“北郡王半刻钟前送了军机密信入宫,在南书房等皇上查阅。”
“柳大人也送了消息,说是后午快马回京述职,有急事要启奏皇上。”
李怀修坐在銮舆内,听着前朝政事,指骨敲了敲椅沿儿,他倒是不认为宋文进会甘心布衣告老。
他拨了下扳指,面容沉肃,吩咐道:“先去南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