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羌人看守从地上捡了起来,拿在手中把玩了两下冷笑道:“哪里抢来的好东西,藏着不交出来,便宜我了!”
一瞬间旦增心中的某根线似乎断了,他愤怒从地上跳了起来,将那羌人看守扑倒在地,夺回铜罐,塞入怀中,恶狠狠的看着四周,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兽。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阿克敦从马上跳了下来,走了过去,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俘虏的哗变,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大部分吐蕃人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就好像一群驯服的绵羊,只有十几个羌人围成一团,手中拿着木棍皮鞭,大声叫骂。他走进人群,只见当中一个吐蕃人蜷缩成一团,正是那个向自己乞降的吐蕃军官。
“怎么了?”
“这家伙私藏财物!”一个羌人大声喊道:“刚刚他还打人,想要逃走!”
“逃走?”阿克敦看了看旦增,全身上下衣衫褴褛,没有干粮,没有护身的武器,没有马,在这片荒原上,四周满怀恶意,他能逃到哪里去?
“私藏财物,什么财物?”
“就是他怀里的那个铜罐,方才他不了心落到地上,被我捡起,他就像疯了一样扑上来,里面肯定有贵重之物!”
阿克敦转过身,对身后的羌人少女道:“吐延芒结波,你去问问那家伙,那个铜罐里是什么?”
吐延芒结波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对旦增道:“郎君让我问你,你怀里的那个铜罐里面装的什么?”
旦增看了一眼羌人少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几分钟后他才答道:“铜罐里是我好友的骨殖,不是什么财宝,我已经答应过他,会把他本人带回故乡安葬!”说到这里,他取出铜罐,双手呈上。
吐延芒结波露出一丝错愕的表情,她接过铜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铜罐递给阿克敦,低声道:“他说里面是好友的骨殖,他要把这个带回故乡安葬!”
阿克敦接过铜罐,打开看了看,又重新盖好:“把这个还给他!告诉那些羌人,我们现在还处于危险之中,不许节外生枝!”
事实证明阿克敦说的没错,刚刚午后,天空就开始变得阴沉起来,北风越刮越大,然后就开始下起雪来,雪花飘落在每个人的头发、胡须和肩膀上,很快就连成一片。无论是羌人、吐蕃人这时都将原有的仇恨丢到脑后,熟悉当地气候的他们很清楚,这种突然而来的风雪并不简单,很有可能会将大地上的一切掩盖,化为一片雪原。在这种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个人的那点嫌隙根本无关紧要了。
“快些走,快些走!”阿克敦大声催促道:“只要赶到营地就好了,那儿有足够的食物,我们可以在那儿宿营,等雪停了再回松州城!”
旦增虽然听不太懂那个唐人军官在喊些什么,但也能猜得出几分来。但他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关心这些了,他的每一分力气都花在移动自己的双脚上了,他低头就能看到那双笨拙而不成形的东西跌跌撞撞地跨过泥雪,他记得靴子是黑色,但冰雪在周围反复融化而又冻结,最后它们成了奇形怪状的雪球,他的腿好似两根冰棍,僵硬无法弯曲。
雪越下越大,积雪很快就漫过了脚踝,他的步伐拖沓而又踉跄,背后的担架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个巨大的四足怪物。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菩萨慈悲,让我躺下来吧!哪怕是死,只要不用再走就行了。虽然积雪覆盖地面,走路也愈发危险,雪下不仅有石块和草根,还有洞窟——土拨鼠最喜欢挖这种洞穴。精疲力竭的人一旦踏入洞穴,很容易会扭伤脚踝,甚至更糟糕。如果自己踏入其中会如何?……旦增不敢细想。
绝望中,旦增又迈出一步。他感觉好像脚下不是泥土,而是棉花团,自己永无止境地坠落,却又碰不到坚硬的地方,只是一直往下,往下。我必须停下来,找个地方躺下,好痛苦啊。我又冷又累,想睡……哪怕在火堆边睡一小会儿,随便吃点什么东西。
但旦增很清楚,如果自己停下来,那就死定了,他没少见过雪地里被冻死人的样子,满脸青紫,面露诡异的笑容,有的甚至扯开外衣。据说人在被冻死前会有一种觉得酷热无比的幻觉。旦增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他也不想体验。
吐出气息,旦增又迈出一步,他现在很庆幸唐人没收了他身上的铁甲,这即减少了负重,又不会失温,更好的是他没有被扒下羊皮袄子和牦牛绒披风,但靴子就没办法了——雪水从破损的地方渗入,然后冻结,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愿自己能保住脚拇指,这样虽然自己今后无法奔跑,但至少还能行走,没有谁会需要一个无法行走的奴隶的。
突然,旦增脚下被绊了一下,他想要站稳,但整个人像一尊石像般僵硬的倒下,有人在摇动他的肩膀。“起来,”一个声音说,“蠢货,这可不是睡觉的地方,会死的!起来,继续前进!”
“我没睡,只是休息。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旦增道,与其说是说话还不如说是呢喃:“我很好,只想休息休息。”
“起来。”是那个羌人少女的声音,声音沙哑。她出现在山姆上方,披风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不能休息,你会冻死的。”
“别管我!”旦增微笑道:“不,真的,我这样很舒服。你快走吧,我再休息一小会儿,就会赶上去”“撒谎!”少女的脸颊已经冻的青紫:“你这样只会越躺越没力气,然后就会死掉!”
“怎么回事?”阿克敦从马上跳了下来,他看了看旦增的情况,道:“吐延芒结波,牵匹马过来!”
吐延芒结波应了一声,去找羊皮去了,阿克敦先从马鞍上取下一只葫芦,给旦增灌了两口,然后取出刀子割开旦增的靴子,用先用雪拍打了两下,然后用力搓了起来,错了好一会儿,旦增脚上才有了知觉,只觉得有无数钢针在刺自己的脚,惨叫起来!
“有知觉了就好!”阿克敦笑道,他用一块羊皮包好旦增的脚,又让其上了马,道:“你会骑马吧,到了营地就好了,如果运气不错的话,你的脚应该还能保住!”
在阿克敦的引领下,一行人总算在凌晨前与王朴汇合了,王朴已经建立好了营地,看到阿克敦一行人的狼狈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个样子?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我们追上了那伙吐蕃人,把他们打败了,这些是俘虏和夺回来的羌人!”阿克敦笑道:“只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风雪,没想到这里的天气变化这么快,差点就都交待在路上了!”
“是呀,我也听那些老兵说过松州这边天气不寻常,不过没想到能坏到这个地步!你也是的,遇到天气不对带着我们的人回来就是了,管这些羌人和吐蕃人干嘛?咱们衙前都自己兄弟损失一个都划不来的!”
“大都督新来乍到,对吐蕃人和羌人都不熟悉,如果能够送几十个俘虏去,岂不是正好?”阿克敦笑道:“大都督平日里待我们衙前都如何?不就是这个时候效犬马之劳吗?”
“你说的倒是有理,几日不见,你学问见涨呀!”王朴笑道:“算了,我已经让人烧好姜汤了,先喝碗姜汤,涂点膏药吧!”
“嗯!”阿克敦应了一声:“对了,你觉得这风雪会不会就怎么下下去?那我们会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现在才九月,应该不会!”王朴道:“我已经问过了,他们说这里的天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如果是十月份以后可能会连续下雪,现在应该就下个一两天就停了,那时候我们再回松州不迟!”
事实证明王朴说的没错,这场突然而来的大雪到次日中午就小了,到了傍晚就完全停了。第三天早上,一行人就启程回送走去了。
松州城。
“王朴和阿克敦他们回来了?”王文佐抬起头:“好,想必是路上被雪困住了,这个鬼地方比百济和高句丽还糟糕,一不小心就要吃大亏!”
“他们回程时遇到大雪了!”伊吉连博德笑道:“不过他们也不是空手回来!”
“不是空手回来?什么意思?抢回来一部分羌人了?”王文佐问道。
“不止,阿克敦赶上了那伙吐蕃兵,将其打的全军覆没,生俘七十余人,兵甲都带回来了,还有一个副百户。”
“哦?阿克敦这次可立下大功了!”王文佐笑了起来:“我还想着如果能抓几个吐蕃俘虏回来就好了,也好看看吐蕃人到底厉害在哪里,现在居然抓了这么多回来,很多事情就可以问清楚了!不然简直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这仗简直是没法打!”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这诗好!”伊吉连博德拊掌笑道:“那属下立刻将吐蕃人的俘虏带上来!”
“先不慌,把他们的兵甲多拿几幅上来,让我看看!俘虏明日再问不迟!”
伊吉连博德应了一声,很快就送上了几幅盔甲兵器,王文佐一一细看,这几副都是扎甲,其甲叶精良坚硬,寻常刀剑皆不得伤,又用弓弩试射,三十步左右放能透甲,较之大唐的兵甲,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好甲呀!”伊吉连博德咋舌道:“吾国工匠远远不及!”
“其实也没有什么!”王文佐笑道:“吐蕃人应该是有好矿,所以能冶炼出好铁,然后反复冷锻打,所得的甲胄自然坚利,不过他们国内就那么点工匠,花了那么多人工铁料在武器兵甲上,想必国中农牧的器具肯定粗陋的很,说不定农夫用的还是木石器具。农业乃百业之本,吐蕃人这般穷兵黩武,就算得利一时,也长久不了。只要侵掠一时无所得,自然就会自相吞噬而亡!”
“都督说的是!”伊吉连博德点了点头:“不过穷鼠噬猫,吐蕃人这般穷兵黩武,其锋难当。您以为应当如何处之呢?”
王文佐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刚刚对吐蕃的分析自然不假,以吐蕃如此落后的生产力水平,小国寡民,却能豢养这么多装备精良的军队,那必然是把国内有限的资源都投入在军事上,比如青壮从军,有限的工匠和金属都用在军事上,农牧业得不到足够的金属工具,而这必然会对本国的农牧业生产造成更坏的影响。
第530章 审问
当然,吐蕃人的对外战争的胜利,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些影响,比如掠夺来的人口、抢掠来的财富,对外扩张的土地上可以给吐蕃贵族带来更肥沃,更富有的封邑。但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打赢,而且带来的战利品要比战争消耗更多,否则这笔生意就无法维持下去。
但问题是历史上吐蕃帝国几乎与大唐同始终,算起来差不多撑了小两百年,显然吐蕃人不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打胜仗,否则吐蕃帝国早就把大唐或者印度次大陆并吞了,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的战争而没有社会崩溃,吐蕃帝国一定存在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那个吐蕃副百户在哪里?”王文佐问道。
“就在堂下!”伊吉连博德犹豫了一下:“不过他的脚在来的时候受了冻伤,现在还无法自己行走,所以……”“那就用担架抬上来吧!”王文佐笑道:“现在也不是拘礼的时候,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旦增!”
“旦增?”王文佐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不过这没什么,名字的美丑本就和人的好坏没什么关系,更不要说这不过是个发音符号罢了:“传他上来吧!我们时间紧迫!”
火盆里燃着一堆火,屋内空气令人窒闷。热度令旦增昏昏欲睡。医生让他仰面躺下,他立即闭上眼睛,好让自己得到休息。门外传来木杵撞击石臼的闷响,那是医生的学徒在捣制草药。“待会会有点疼!”医生说,“不过这是好事,至少说明你的脚还有得救,若是换了个别人,这两条腿可就完了!”
旦增听不太懂医生说的什么,昏昏欲睡的他只是茫然点着头,作为一个俘虏能够躺在床上而不是被套上枷锁丢到牲口圈里就已经够幸运了。医生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他小心的剥开旦增的裤子和靴子,将小腿和肿胀的脚踝裸露出来,他发出一声轻叹,从徒弟手中接过石臼,将里面捣烂的草药涂抹在旦增的青紫肿胀的脚上,一种剧烈的刺痛立刻将旦增从睡梦中惊醒,他发出惨叫声。
“我说过会很疼的!”医生戏谑的笑道:“疼或者当瘸子,你自己选!”
“大都督要马上见他!”阿克敦挑起门帘,对医生道。
“大都督?”医生吃了一惊,他指了指床上的旦增:“可是这家伙现在根本站不起来,怎么见大都督!”
“那就用担架抬过去!”阿克敦道:“大都督说过了,情况紧迫,不用拘礼,你快些把他的脚包裹好,这味道太冲了,总不能让大都督闻他的脚味吧?”
“好吧!”医生飞快的替旦增涂完药膏,然后用布帛裹紧,两个仆役进门将旦增抬到担架上,阿克敦对一旁的羌人少女道:“你告诉他,待会大都督要问他的话,犯蠢的话,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大都督?”羌人少女的翻译很糟糕,但旦增还是弄清楚了大意,在吐蕃像他这样的低级军官是没有资格直接晋见这样的高级军官的,唐人这么做必然有所图,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做?是一言不发的去死,还是出卖家族、部落换取性命?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塞进了一大团湿毛巾,乱作一团。
旦增怀揣着犹豫和疑问进入了房间,他看到当中坐着一个英俊干练的青年人,圆领短袍,灰色幞头,修剪整齐的胡须,满是好奇的眼睛,在他的右手边站着一个英俊青年,正和中间那人说些什么。
“人来了,让我们开始吧!”王文佐笑道:“伊吉连博德,就麻烦你来当书记员了!”
“遵命!”伊吉连博德应了一声,回到一旁的几案旁,拿起纸笔等待着王文佐的询问。
“先让他自我介绍,姓名,身份,官职,所属的部落,他的上级叫什么名字!”
面对王文佐的一连串问题,旦增驯服的一一作答,在他看来这倒不是屈服于敌人的淫威,更谈不上出卖自己的家族和部落,毕竟这些问题多半只是关乎自己的身份,与正在进行的战争并没有什么关系,如果王文佐询问吐蕃人的军事计划和兵力多少那就不一样了。
“你家有几口人,你多大年纪,有几个孩子,几个老婆?有兄弟姐妹吗?有多少奴仆,几头牛,多少田地,还有每年可以种几季庄稼?收获的粮食是种子的几倍?你家里有几年的存粮?你们用什么种地收割庄稼?木犁还是铁犁?铁镰刀还是石镰刀?你们是怎么给粮食去壳的?用牲畜拉石碾子?还是人力,有风力或者水力磨吗?你家乡今年的粮价多少?你们没有用铜钱?那布匹和粮食比价多少?你平日里能喝到茶叶吗?你的父母健在吗?哦,令尊已经去世了,那他丧葬花费了多少?三头牦牛还有十二头羊?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呀!你母亲还健在,身体不错,每天早上还能抬水、织布,那可真是令人羡慕呀!健康的老人是我们晚辈的福气呀!”
随着询问的深入,旦增愈发糊涂了。这个唐军的“王都督”的问题十分宽泛,他似乎故意避开了会引起旦增警惕的问题,他与其说是在提问,还不如说是在拉家常,让旦增完全生不起任何警惕之心,到了最后他甚至抱怨起脚上的靴子来。
“老爷原本说两个月的役期完了之后就可以回家了,但拖延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原先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和靴子来,衣服破了还能缝补一下凑合,鞋子破了咋办?我带了三双鞋子,两双的底都磨破了,第三双也出了问题,这次的脚冻坏了就是因为鞋子的缘故!”
“这是真不应该呀!你出来为上头当兵,难道鞋子还要自己准备?”
“吐蕃都这样呀!武器盔甲衣服鞋子都是自己准备的!”旦增惊讶的问道:“难道大唐不是自己准备?”
“也是,不过如果时间太长,那天子就会有衣赐,冬夏各有一次,夏天赐葛布,冬天赐给布帛,让军士们自己做衣服鞋子用。不然出来打仗,再好的衣服鞋子,时间一久便磨坏了!除此之外,还有酱菜钱、炭钱,前者是给士兵买酱菜下饭的,后者给军士们冬天柴草取暖,家乡的家人租庸调也可以减免!”
“若是如此的话,你们大唐的天子还真是仁厚呀!”旦增叹息道。
王文佐笑了笑,未曾接下旦增的话茬,笑道:“我听阿克敦说,你身上带着一个铜罐,里面装着好友的骨殖,要带回去安葬,是真是假?”
“是有这么回事,他是我从小的好朋友,若是我死在他前面,他也会这么做的!”旦增答道。
“嗯,此乃难得的义举!”王文佐点了点头,他转身对阿克敦道:“今日便问道这里吧!给他安置个舒服点的房间,好生看待!伤好前,就不必上枷锁了!”
“遵命!”阿克敦应了一声,便把旦增带走了。
“都督!我都记好了,您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伊吉连博德将写好的书册递了上去,王文佐看了看,只见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看上去便赏心悦目:“不错,不错,你这手字在长安酒肆都能拿来换酒了!”
“多谢都督夸奖!”伊吉连博德笑道:“不过您方才并没有问那些要紧的,难道是想先攻其心?”
“你只说对了一半!”王文佐笑道:“其实我今天已经从那人身上知道很多东西了!”
“哦?很多东西?可我刚刚只听到你问他家长理短的!”
“那是你没有细想!”王文佐笑道:“我先前问他家里有几个孩子,有多少奴仆,几头牛,多少田地,还有每年可以种几季庄稼?收获的粮食是种子的几倍?你家里有几年的存粮?须知吐蕃人的军队是没有军饷的,又是兵农和一,知道了这些,就能大概推断出他们能征发出多少军队,这些军队能够在外持续打多长时间。
知道家里有几个奴仆、几个孩子,就能知道他们可以向外派出多少士兵,因为如果国中青壮年在外戍守太多了的话,那么国中奴仆就很可能会引发暴乱。粮食和布匹的比价可以知道衣食是否充沛,因为吐蕃人没有铸钱,国中实际上是用布匹替代铜钱的,询问其能不能喝得到茶叶,就可以知道吐蕃人的商旅是否通畅,因为吐蕃没有自产茶叶,所有的茶叶都是从外贸易而来,茶叶贸易不但可以满足百姓贵族所需,而且其国主也能从茶叶贸易中获取大量税钱,就和我们大唐的盐税、酒税一般。国主财政匮乏,即便能够出兵,也会导致王权不稳,有倾覆之危。你说这些有没有用?”
伊吉连博德听了王文佐这番话,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全然没想到王文佐方才就如同拉家常一般那番谈话,就能得到这么多有用的情报来,难怪他刚刚要自己拿笔当记录员。
“你先把这个留下吧!”王文佐点了点那书册:“过几日等他脚伤恢复些,再叫来问一次。你这些天就依照我今日问的,去把那些吐蕃俘虏梳理一遍,然后整理出来结为一册,有可能的话,送到长安去献给天子!”
长安城外,长亭。
“妹妹!”普安长公主举起酒杯:“此番离别,也不知能何日再见!只望你此番能高奏凯歌,重建牙帐于青海湖畔!”
“多谢姐姐!”西平公主举起酒杯,但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苍白而又惨淡,笑容一闪而过:“但愿一切都能如您所言吧!”
“怎么了?”普安长公主感觉到了妹妹的神色不对,她挥手让一旁的宫女退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这样子,难道身体不舒服?”
“不是!”西平公主露出一丝惨笑,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你不想离开长安?”长公主问道。
“是,但不是因为这个!”西平公主低声道:“姐姐,你觉得这次大唐能赢吗?”
普安长公主看着西平公主,半响之后方才低声道:“我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兵事?只是此番朝廷选用薛将军为行军大总管,又尽调陇右、北庭、关内精兵强将,若是这还不能赢,那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不是说薛将军不好!只是他比起英国公、凉国公(契茹何力)还差不少!”
普安长公主闻言笑了起来:“话是不错,可英国公已亡,凉国公年事已高,最近正在养病,如何能统兵打仗?在这一辈的将领之中,薛将军已经是翘楚了!”
“姐姐,薛将军勇则勇矣,然而吐蕃人可大不一样,最要紧的是,那边路途遥远,山高天寒,我只恐……”“好了,你不要说了!”普安长公主打断了妹妹的话头:“出兵之事已经定了,你我都是妇道人家,你更是吐谷浑王的正妻,这种事情岂可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