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会,才将其放到一旁。然后他又打开一支木盒,里面是一支竹笛,朗日在长安时倒也学过这种乐器,正想拿起吹奏,却发现竹萧下面压着一张帛纸,拿起一看,却是一份说明书。朗日依照说明书上写的拨动了一下竹笛上的机括,只听一声轻响,却是从笛子末端弹射出两枚钢钉来,深深的嵌入了木窗格上,原来这笛子竟然是一支伪装为乐器的武器。
“主人,您没有受伤吧?”管家被吓了一跳,赶忙问道。
“没什么!”朗日笑道:“这玩意制作的倒也精巧,唐人工匠的手艺果然比我们吐蕃人强多了!”
随着木盒一个个被打开,朗日看到了伪装成手杖的刺剑、可以将毒酒和无毒酒分隔开来的酒壶、隐藏在手镯里的绞索,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到了最后一个木盒子,朗日已经是满脸阴云,他看了看那只木盒,站起身来,稍一犹豫又坐了回去,喃喃自语道:“反正也就是最后一个了,打开看看也无妨,权当是见识唐人工匠的工艺了!”
木盒被打开了,里面摆放着六七个部件,朗日轻车熟路的从木盒底部取出一封说明书来,照着说明书拼装起来,原来这是一副精巧的臂弩,平日里可以固定在手臂上,外面用吐蕃人穿的宽袍一套,谁也看不清,那臂弩上有箭匣,每射一箭只要拉一下机括,备用的箭矢便可从箭匣滑落上弦,可以连续发射十二只弩矢。朗日尝试了下,弩矢在十步之内可以射穿两指厚的硬木,以这等尺寸的小弩来看,威力已经是非常惊人了。
“这王文佐这是什么意思?嘲讽我斗不过噶尔家兄弟,只会暗箭伤人?”朗日冷哼了一声,解下手臂上的短弩,作势要将其摔在地上,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重新放回木盒中。
“你把这些都收好,放到我的卧室里,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是,主人!”
鄯州,逻娑道行军总管行辕。
一开始,薛仁贵似乎没有听见,对于这个消息,他既不表示高兴,也没有忿怒和怀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一张白纸。他瞪着几案上的地图,咬紧牙关。“你肯定?”他问。
“是的,大总管!”风尘仆仆的信使答道:“龟兹城里到处都是神情活现的亲吐蕃派贵族,他们穿着吐蕃人习惯穿的牦牛绒袍子,城里的百姓们称他们的国王为赞普钟,即赞普的弟弟的意思。那些人发誓说,吐蕃这次出动了四十万大军,大军的前锋抵达龟兹国,而尾部还没有离开于阗都城的城门。”
“噗嗤,四十万!”郭待封不禁笑出声来:“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这一次他倒是没说错!薛仁贵心中暗想,当然,夸大本国军队的数量来恐吓敌人这种事情大唐也没少干,但钦陵不是个傻瓜,他当然知道这个夸大的数字吓不倒唐军,而且军队的实力并不一定就和人数的多少成正比,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很多时候只会帮倒忙。那他为什么还散布这个消息呢?难道是想要敌人请示自己?
“不要说这些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薛仁贵问道:“说说那些你亲眼看到的,比如龟兹的粮价、牲口价格、还有,你亲眼看到过吐蕃人的统帅吗?”
“粮价至少翻了三倍,大牲口根本就买不到!”信使答道:“至于钦陵本人,我没有亲眼看到他,但吐蕃大军在攻城时,我的确看到了他的大旗!”
薛仁贵点了点头,粮食和大牲口的价格和吐蕃军队的数量息息相关,这么看来,即便钦陵并没有亲自指挥这次突袭,吐蕃人在这次进攻中也投入了不少兵力!
“大总管!”郭待封大声道:“我们应该迅速出兵,安西兵在疏勒城被吐蕃人围攻,危在旦夕,从陇右去西域要走几个月呢!”
“如果情报属实的话,吐蕃人已经占据了西域!”阿史那道真道,他离开鄯州没多远就折返回来了,他在半途中得知吐蕃与突厥贵族的那次会盟已经被破获,参与密谋的几个突厥贵族都已经被处死了:“他们就是主,我方反是客军了,主客已经易势,总管须得把这个考虑进去!”
“那又如何!”郭待封似乎把阿史那道真当成了自己的敌人:“难道就不管坚守疏勒城的将士们了?那可不成!”
“并不是不管,而是须得仔细斟酌,说到底,疏勒城内有山泉,地势险要,存粮充足,吐蕃人一时间也攻不下来,西域之地易攻难守,吐蕃人也不可能长期重兵屯守,我们大可待机而动!”
薛仁贵似乎全然没有听到两个副手的争执,他的目光始终钉在几案的地图上。当时唐军前往西域的主要道路就是著名的河西走廊——这是位于祁连山脉东侧融雪灌溉的肥沃带状狭长土地,而吐蕃人进入西域的青海道则位于祁连山脉的西侧。由于吐蕃人已经控制了安西四镇,在西域的唐军残部只控制疏勒城等少数地势险要的据点,如果唐军沿着河西走廊驰援西域,那吐蕃人就占据了以逸待劳的主场优势。而且即便唐军打赢了,最多也就夺回西域,吐蕃人完全可以看到形势不利就沿着原路退回青海,像这样被动应对的策略并不符合薛仁贵的胃口。
“相较于河西道,青海道要难走多了吧?”薛仁贵突然问道。
“不错!”信使虽然还不明白薛仁贵的意思,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河西道沿着祁连山东麓而行,不但走的几乎是平地,而且一路上水草甘美,出了嘉峪关之后才有一些沙漠,其间也有不少绿洲;而青海道不但要经过高山,而且其间很长一段路都是少水干旱之地,远不及河西道!”
“嗯!”薛仁贵点了点头:“那我军若是直取敌方腹心之地,吐蕃兵由西域返回,岂不是我为主,彼反为客?”
这一次屋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薛仁贵的意思,人们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毫无疑问,假如薛仁贵的计划得以实现的话,唐军不但能够收复被吐蕃人攻陷的安西四镇,还能将青海之地夺回,甚至登上雪域高原,彻底覆灭吐蕃也不是不可能。
“总管之策虽妙,但眼下我们对吐蕃人敌情还不够了解!”阿史那道真道:“说到底,吐蕃人到底出动了多少兵力进攻西域,还没有切实的消息,而这关乎于此战的胜负,十余万将士的生死!”
“是呀,但西域距离这里有数千里,就算得到了消息,传递回来也早就过时了!”薛仁贵道:“岂有十成的把握才出兵的道理?”
这一次阿史那道真也不得不点了点头。中国古代的边疆战争和中原战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战争形态:边疆地区,尤其是北方边疆地区战场的范围要比中原大得多,行军上千里是司空见惯,便是两三千里也不奇怪,如此漫长的行军距离,以当时落后的技术条件和通讯条件,从策划到出征,然后接触、交锋、决战有三五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也不稀奇。如此长的时间,很多情况发生变化再正常也不过了。所以任何预先的筹划都只能有个大概,大部分事情都要主帅临机决断。
“大总管说的是!”郭待封兴奋的站起身来:“末将愿为前锋,领兵讨贼!”
“郭将军莫急,出兵之事现在还要详细筹划!”薛仁贵伸手向下按了按,虽然嘴上没说,他肯定不会把至关重要的前锋交给这个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单独带兵打过什么打仗的“名将之后”来指挥。
待到众人退下,薛仁贵留下了阿史那道真,他更相信这个突厥可汗的后裔,毕竟在青海荒野平旷之地,骑兵远比步兵更有合适,战争的胜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突厥骑兵的勇猛和忠诚。
“此番出兵,我打算亲领前军!”薛仁贵并没有绕圈子:“后军和辎重交给郭待封!至于你,先领突厥骑兵沿河西道西进,作出援救西域的样子,吸引吐蕃人的注意力!”
“您打算直取青海?”
“嗯!”薛仁贵道:“我打算春天进兵,那时战马牲畜瘦弱,吐谷浑和吐蕃人行动缓慢,我和你领精骑在前,掠其畜群,郭待封领步卒辎重,于险要之地设栅坚守,这样我军若胜,便可两军汇合向前,若败,也有能据守之地!你觉得如何?”
“确实不错!”阿史那道真点了点头,凭心而论,薛仁贵的这个方略可以说是非常出色的,在青海这种人烟稀少的草原地带进军,唐军最大的麻烦就是补给,沉重的辎重和步兵会拖慢行军的脚步,追不上吐蕃军队;而如果舍弃辎重和步兵,唐军等于舍弃了己方强弩、筑垒工程方面的优势,也无法持久作战。
所以薛仁贵决定乘着春天牛马无膘,移动缓慢的弱点,自己亲自率领骑兵突袭吐蕃和吐谷浑的牲畜群,因粮于敌,而且唐军多吃一口,吐蕃人就少吃一口,谁的补给越充沛,接下来的战斗就有更大的自主权。而阿史那道真领突厥骑兵在河西道的佯动,至少可以分散吐蕃统帅的注意力,让其尽可能晚的得知唐军的真正意图。
“不过统领步兵辎重的事情关乎全军安危,让郭待封担当此任会不会……”阿史那道真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不过薛仁贵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557章 阆中
“他这个副总管是天子钦命!”薛仁贵沉声道:“在此之前,他要么在长安天子身边侍奉,然后就是征高句丽时承担调配粮草之职!”
“那也只能如此了!”阿史那道真叹了口气,郭待封是天子身边亲信,那就不可能将其架空,不给他权力,否则只怕大军未出辕门,朝廷的敕书就下来了;既然一定要给他事情干,那就要看他的擅长之事,从他过往的履历来看,惟一可能交给他的事情就是指挥护送辎重的步卒,否则如果将别的事情交给他只会更糟糕。
“可汗也不必太过忧虑!”薛仁贵笑道:“郭待封少年得志,心气高些倒也正常,不过他也是经历过高句丽之战的,当初在英国公帐下,处事倒也还勤谨,并不是那等无能之辈之辈,等真正上了战场,他也自然就会收敛了!”
阿史那道真冷哼了一声,暗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郭待封不是蠢,而是依仗自己家世瞧不起你薛仁贵,耻于位居你之下。在英国公面前他当然老老实实的,他引以为豪的家世在英国公面前算个屁,李绩跟着翟让在黄河边当强盗的时候,他爹郭孝恪都还是个种地的农民呢!你薛仁贵有这个资历吗?
想到这里,阿史那道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道:“大总管还是多考虑些,前后军便如同一根车辕上的两头牛,若是不能往一处使力,早晚是要翻车的!”
松州,营地。
吐延芒结波机警的转着圈,盾牌在她的左手边,右手则紧握着羌人常用的铁叶短矛,而旦增泰然自若的站在当中,左手握着长矛大约五分之一的位置,右手则握住尾端,只露出一拳左右来,他的矛尖点着地面,缓慢的移动,眼睛微眯着,似乎即将睡着。
“杀!”女孩一声断喝,短矛向前飞刺,旦增手腕发力,矛尖从地上反弹起来,就好像一个受惊的毒蛇,直指羌人少女的小腹,少女惊惶的想用盾牌遮挡,但已经来不及了,矛尖刺中了她的小腹,没有流血,只留下一个白色的灰点。
“你输了!”阿克敦笑道:“旦增,你赢得真漂亮!”
“哼,这只是比试!”吐延芒结波气哼哼的答道:“如果是战场上,赢得未必是他!”
“如果是战场上你已经没命了!”阿克敦道:“就算有甲,也挡不住长枪的直刺,小腹被刺穿,十有八九都没命!”他回过头对旦增说:“刚才那一枪你真漂亮,是谁教你的!”
“这是放羊人常用的!”旦增笑道:“野狼的头和背都很硬,刀砍都未必能砍死,但小腹很柔软,只要一根尖树枝戳一下都受不了,所以有经验放羊人遇到野狼的时候,时常将木杖尖锐的一端放在地上,另一端握在手里,狼扑上来的时候用力一弹,把尖端对准狼的小腹,十有七八都能戳个对穿!”
“真是好本事!”阿克敦赞美了两声:“对了,过两天就要成军了,你就当个教头吧!”
“教头?”羌人少女惊道……“这些吐蕃蛮子要当我们羌人的教头?”
“嗯!”阿克敦点了点头:“怎么了?他们都是老兵了,而你们都是新兵!”
“老兵又怎么了!”吐延芒结波急道:“论本事,我们羌人一点也不比他们差,再说他们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俘虏的!”
旦增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他正想推辞却听到阿克敦道:“打仗又不是单对单,你们羌人单对单还好,若是列阵而战,肯定是不如吐蕃人的!”
“胡说!”羌人少女越听越怒,她将盾牌和短矛往地上一丢,转身便向远处跑去。旦增见状,赶忙对阿克敦道:“这是何必呢?你还不去追!”
“不急,现在她正在气头上,等会等她气头过了,再找她不迟!”阿克敦笑了笑:“我方才和你说的那些话也是上头的意思,上头对你们这些吐蕃人很重视,在这高原上打仗,我们都不如你们,你明白吗?”
“嗯!”旦增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对方口中的“上头”代表什么:“不是已经和吐蕃通商和谈了吗?难道说还要打仗?”他小心的问道。
“这个就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啦!”阿克敦笑了笑:“不过对于你们来说,其实重新开战也未必是坏事,对不对?”
成都,青羊肆。
王恩策吃着早餐,一碗羊汤馎饦(面片汤),两块烤的焦黄的胡饼,侍女给他送来出门的打扮:青灰色的蜀锦直缀,领口袖口用灰鼠皮卷了,看上去又是利落又是尊贵。
“把这件拿走,把前天那件拿来!就是那件盘领窄袍与我!”
竟然把我当成一个寻常武夫,那我就索性穿给他们看。王恩策穿上原来在军中时所穿的戎服,戴上平头幞头,在腰带上挂了长短佩刀,然后走出门,在门口等候的诸葛文注意到了他的打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小郎君,您这是?”
“没什么,我本来就是个当兵的嘛!”王恩策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大大咧咧的说:“怎么了,今日有什么安排?”
诸葛文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估计是昨天晚上会面的那些人中有人激怒了王恩策,这也是没办法,随着春天的到来,松茂道的通行状况也越来越好,穿行其间的商队也越来越多,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未来这条商道能够带来的滚滚金河,对于已经占据了商道大部分利益的这个小团体,起了觊觎之心的人自然也愈来愈多了。而王恩策作为这个小团体的保护人,遭遇到各种谣言、挑拨、攻击都不会奇怪,财帛动人心嘛!
“小郎君,昨晚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了?”诸葛文笑道。
王恩策冷哼了一声:“我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你却问我昨晚的事情,到底你是主上还是我是主上?”
“自然是小郎君您了!”诸葛文笑道:“只不过我估计今日见的人里也会有几个口舌不端的,小人想要问问昨晚的情况,也好早做点安排,免得惹得小郎君您不快,便是罪过了!”
王恩策没有说话,而是来回踱了几圈步,最后顿足道:“昨晚那几人好生无礼,言辞中多有嘲讽,说我是个无能之辈,若非是王都督的弟弟,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有今日是不是?”诸葛文打断了王恩策的话,王恩策微微一愣,相识这么长时间,诸葛文像这般无礼还是第一次,他想要呵斥,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骂些什么,几分钟才颓然道:“你也是这些想的吗?”
“您若不是王都督的弟弟,确实绝无可能有今日,但您绝不是无能之辈,恰恰相反,王都督也绝对离不开您,这个位置换了别人也无法胜任!”
“兄长他离不开我?”王恩策惊讶的看着诸葛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会是故意说这些哄我开心吧?这些日子我什么都没有干呀?每天都是宴请高会,他手下文武干才那么多,怎么会没人能胜任?”
“在下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绝对没有讨好小郎君的意思!”诸葛文道:“您在成都的确每日都在饮宴,但这正是您应该做的。您想想,若是您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那我们这些后来之人又哪来建功机会?若是我等没有立下功劳,又凭什么得到您兄长的恩赏?我等得不到恩赏,后继之人又怎么会为您兄长效力呢?”
“这个——那喝酒吃肉的事情,换了别人也能做吧?”王恩策苦笑道。
“小郎君,你也看到了这松茂商道每日里往来多少钱财,若非骨肉至亲,大都督又怎么会让其他人坐在这个位置?而且若是换了个人,他会不会背地里安插亲信,把好处纳入自家囊中呢?”
“骨肉至亲?”王恩策面色古怪,还没等他开口,诸葛文便继续说道:“看上去您什么都没做,但无为而无不为,不会有喧宾夺主之事,事情也办成了,岂不是最好?若是换了个不识大体的人,硬要生出事情来,反倒不美!”
“我被你越说越糊涂了!”王恩策叹了口气:“算了,今天要见什么人,有什么要注意的?”
“今日要见的是几位阆中的商贾!”诸葛文笑道:“您也不用太过在意,就如平日一般便是,他们若是说了什么,您也无需说些什么,敷衍过去便是了!”
“哦,就这样便行了?”王恩策露出淡漠的神情,问道。
“不错,不错,便是这样就好!”诸葛文大喜,伸出大拇指道:“剩下的事情自有小人与他们商议,您这样就好了!”
诸葛文等王恩策换上华服,送王恩策上了马车,自己乘马在一旁跟随伺候。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王恩策是个什么货色他还不知道,不过正是因为如此,王恩策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完美的代理人:胃口不大,容易满足;心性纯良,不多疑;也没有世家子弟常有的那些坏毛病:比如奢侈、好杀、多事、器量狭窄。当然,这距离成为一个真正能控制西南商业网络的大人物还差距甚远,不过毕竟还年轻,有足够的成长性,只要假以时日,诸葛文相信能将其扶上那个向往已久的位置。
“小人拜见郎君!”
王恩策点了点头,他有些好奇的看着向自己躬身行礼的几个男子,虽然身着唐人服饰,但从他们深褐色的皮肤和高耸的颧骨,这几人应该并非汉人,至少不是纯粹的汉人。
“郎君,这几位都是阆中来的盐商!”诸葛文介绍道。
“盐商?”王恩策吃了一惊:“难道这阆中还临海?要不然怎么产盐?”
“呵呵呵!”为首之人笑了起来:“阆中的确不临海,不过也有产盐,只是产的是井盐,而非海盐!”
听为首之人解释,王恩策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阆中虽然不临近海,也没有咸水湖,但当地却从深入岩层的盐水中提炼出食盐,是以成为西南著名的盐都,这几个商贾都是当地著名的大盐商,家中多的有十多口盐井,少的也有三四口,财富之厚远胜诸葛文、蔡丁山等人。
“我等原本以为郎君做出这等大事,定然是位威严深重之人,想不到竟然这么和气!”那为首的商贾姓范名长安,是个腰大十围的大胖子,他松开腰带,好让自己坐的舒服些:“还请郎君恕罪,并非在下无礼,这是我若是不松开些,便坐着不舒服!”
“无妨!无妨!”王恩策倒是挺喜欢这范长安的脾性:“对了,你们是盐商买卖,为何来成都来见我?难道你们也要和吐蕃人做买卖?”
“呵呵呵呵!”范长安笑了起来:“也不瞒郎君,我等是要做生意,但不一定要和吐蕃人,只要和西南蛮子能搭上线便是了!”
“西南蛮子?”王恩策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你想要的货物?”
范长安没有回答王恩策的问题,神秘的一笑,反问道:“郎君可知道我们这些吃井盐饭的最缺什么?”
“最缺什么?”王恩策想了想:“可是木柴,你们煮盐要用不少木柴吧?”
“呵呵!”范长安笑了笑:“郎君却是不知,别的地方煮盐要用柴火,而我们阆中有火井,自然有火而出,可以煮盐,无需木柴!”
“哦?还有这等事?”王恩策啧啧称奇:“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就不知道你们还要什么了?”
“郎君,我们要人!”范长安道:“无论是凿井、打卤水、煮盐,都要人力,而且诸事艰苦,便是个青壮汉子,在盐井里干四五年便不成了,您现在明白我们为何只要和随便哪个蛮子搭上线就好了吧?”
听到这里,王恩策才总算明白了过来。这范长安的生意从表面上看几乎是无成本的:盐水是从井里抽上来的,煮盐的燃料是天然气;但井会淤积,定期要去清理,为何获得更多的盐水,必须凿深;抽卤水、煮盐等也都是极为艰苦的劳动,都要消耗大量鲜活的劳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