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回到营地时,吐蕃人殿后的斥候返回了:都是骑兵,身着皮甲,蓬乱的头发与羊皮外衣的毛连成一片,仿佛野兽,为首的那个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子,腰间悬挂着一柄长柄瓜叶锤,他向弓仁欠了欠身子:“唐人的前锋已经抵达豆错湖了!”
“这么快?”弓仁吃了一惊:“唐人怎么会这么快?他们没有分兵去伏俟城?”
“听说唐军在抵达青海湖之后,就有很多吐谷浑人投靠了他们,从这些狗杂种嘴里,唐人什么都知道了!”斥候首领没好气的答道:“至于伏俟城?我没听说唐人分兵的消息,可能在唐人的将军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我们!”
弓仁懊恼的叹了口气,钦陵在控制了青海之后,就把自己的驻节之地放在了伏俟城。这座过去的吐谷浑王城位于青海湖的西侧,是河湟谷道东段枢纽之地,从这里沿着柴达木盆地北侧的边缘,穿过当金山山口,便可进入西域。他本以为唐人这次进入青海后,会先去攻打那儿,却没想到唐军直接朝着自己扑来,难道唐军真的打算穿过花石峡,然后直接杀向逻娑?这也未免太疯狂了吧?
“郎君!”斥候首领压低了声音:“以唐人的行军速度,最晚后天中午就能追上我们,像这个样子,根本没法打仗,您要早做打算呀!”
弓仁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向营地看去,到处都是篝火,点缀在牛车和推车旁。吐蕃人们用羊毡匆匆搭起无数帐篷,也有些人就着大岩石建个窝,或睡在车子下面。琼恩看见几个女人在火堆旁打磨着短刀;另两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用木矛互相刺杀,绕着篝火追逐对方,口中呼喝不断,不知道是在玩耍还是练习武艺;十来个女人坐成圆圈,用藤条和牛皮制作盾牌。
当然,营地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开始的战斗准备,有两个少女正在火堆旁跳着舞,旁边是一个正在蹒跚学步的孩子,牛羊正在小溪旁喝着水,不时抬头发出声音。
“我不能丢下他们,否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弓仁低声道。
“无论您留不留下来,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斥候低声道:“没人能带着这群女人孩子打赢唐人的精兵,没有围墙、没有尖桩、没有壕沟,唐人的骑兵如果这时候杀过来,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那也至少要尽力一战!”弓仁道:“我是钦陵的儿子,如果不战而逃的话,只会让我的家族门楣蒙羞!”
斥候低下了头,既然事情牵涉到了家族的荣耀,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一己生死是小事,家族荣耀事大,噶尔家的名声绝对不容羞辱。
原地,一天后。
“还有多远?”阿史那道真问道。
突厥斥候仔细的观察着地上的马粪,他用树枝拨开粪便干硬的表面,露出松软的内部来,用树枝试探软硬程度,然后用非常肯定语气答道:“禀告可汗,吐蕃人大概一天前经过这里!”
“一天前?”阿史那道真走到高处,向远处眺望,溪水沿着山谷奔流而下,满天雪花,雾气弥漫,而吐蕃人就隐藏在这些后面,与自己只有一日之遥,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一点莫名的悸动。
“出来,出来,不然我就射箭了!”
几声严厉的呵斥吸引了阿史那道真的注意力,他挥了挥手,让侍从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有几个吐谷浑牧人躲藏在石缝里,被随行的猎犬发现了,对这石缝狂吠。随行的突厥士兵立刻发现了,将这几个吐谷浑人赶了出来。
“把他们带过来,我要亲自询问一下!”阿史那道真道,在这种崎岖的地形里,猎人和猎物的角色随时都可能颠倒,多知道一点说不定就能救命。
“你们为什么躲在石缝里?”
“听说唐人已经追上来了,队伍里都是女人孩子,根本跑不快,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哦,那有多少人,多少丁壮,多少牲畜?”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和牲畜,太多了数不清!”吐谷浑牧人摇了摇头:“不过丁壮很少,大部分都是女人孩子老人,能拿起武器的丁壮十个人里面也没有一个!”
“十个人里面也没有一个?”阿史那道真笑了起来:“那可是太好了,对了,你知道吐蕃人的首领是谁?”
“是弓仁郎君,钦陵首领的长子!”吐谷浑牧人答道。
“哦?如果你见到他的话,能够认出来吗?”阿史那道真的眼睛露出锋利的光。
“能够!”吐谷浑牧人舔了下嘴唇:“一路上他都骑着马从前头到后面,又从后面到前面,唯恐有人掉队!我们几个都认得出他!”
“太好了,牵三匹好马来!”阿史那道真大声道:“你们几个都跟我一同去,只要能抓住钦陵的长子,每个人都赏十匹好马!”
一千名突厥骑兵立刻被挑选出来,吐谷浑牧人得到了好马还有新斗篷,它用刚刚鞣制的羊皮缝制而成,遵照突厥人的习惯,毛绒的一面穿在内,它足以遮挡风雪,夜里也能保证睡个暖和的好觉。阿史那道真跳上马,大声道:“吐蕃人距离只有我们一日的路程,行列有数不清的牛、羊、马,女人孩子,却没有保卫它们的战士,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马背上的突厥人发出一片欢呼声,有的人甚至拔出钢刀,在头顶上挥舞,尖利的口哨声在山间回荡,对于这些唐军的仆从军来说,战利品就是他们唯一的报酬,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辛苦,收获就在眼前,这叫他们如何不欣喜若狂呢?
“吐蕃人的首领是钦陵的长子弓仁,任何抓住他的人,都可以到我这里领取五百匹绢的赏赐!”阿史那道真提高了嗓门:“草原上骁勇的狼们,猎物就在眼前,不要让他们逃走了!”
随着走过花石峡,风逐渐变得小了。弓仁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斗篷,将上面的积雪扫落,前面就是星宿海了,那里的地形复杂,他可以让牲畜和百姓们分散开,隐藏到那无数的湿地和港汊中去,再过些时日,不少芦苇已经长起来了,也许有一部分人会落入唐人手中,但大多数人可以逃生,唐人是没有时间在这里和自己捉迷藏的。想到这里,弓仁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轻松了不少。
号角声打断了弓仁的思绪,声音很微弱,听起来很像是低沉的呜咽,他皱起眉头,转过身向刚刚经过的峡谷望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号角声变得更加响亮,吐蕃人的行列变得骚动起来,几个少年端着长矛匆匆跑过。马匹有的嘶鸣,有的喷息,婴儿在不安的啼哭,甚至连男人们也不安起来。
“唐人追上来了!”一个军官低声道。
“不!”一个满脸伤疤的老兵摇了摇头:“是突厥人,唐人驯养的恶狗!”
“突厥人?”弓仁皱起了眉头。
“不错!”那老兵点了点头,他从弓袋里取出角弓,一边开始上弦一边说:“自从四十年前突厥人的可汗被唐人打败之后,唐人天子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突厥的可汗,突厥人就沦为唐人的狗,他们的贵族武士守卫唐国天子,每当唐人出征时,突厥人就骑着马随军出发,就好像猎狗跟着主人一样!”
“逃走吧!”方才的军官对弓仁道:“我们不可能打赢的,突厥人都是骑兵,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倒不用着急!突厥人和唐军不一样,他们打仗就是为了战利品。”那个老兵已经上好了弦,他一边整理盔甲一边笑道:“这里有太多可供抢掠的东西了,突厥人抢掠战利品还来不及,哪有心思追人?”
丢掉这些我应该保护的人,只顾自己逃命?弓仁的口中满是苦涩的滋味,他看到行列里乱作一团,十几个爬上光背马匹的少年挥舞着长矛,竭力想要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冲去,甚至后面还跟着几个背着角弓的壮妇,不过这反倒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乱成一团。
“混账,你们这是想去哪里?”弓仁绝望的呻吟道,他向那伙少年大声咆哮:“给我滚回自己的家族去,你们没长眼睛吗?行列都被你们冲乱了!”
“我们要去和唐人打仗,保护自己的部落!”少年们大声喊道。
“我们还没死光,轮不到你们这群还没长胡子的小家伙!”弓仁骂道:“现在给我滚回你们妈妈身边去,保护好她们和孩子们!”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对那个军官:“你召集所有的丁壮,拿起武器去峡口集合,至于你!”他转向那个满脸伤疤的老兵:“你去告诉各个部落,立刻散开,前往星宿海的浅滩湿地,唐人难以前往的险阻之地,很快我的父亲就会带领大军回来了!”
“这件事情交给一个娃娃就可以了!”那个老兵满不在乎的笑道:“郎君您身边应该还有一个空位给我这把老骨头吧?”
“好!”弓仁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哽咽,他强迫自己笑起来:“我的马快,你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落下了!”
第561章 被俘
亲卫给弓仁送来铁甲和鹰翼盔,正当弓仁披甲的功夫,吐蕃人的行列一片混乱,有些人组成横队似乎是想要抵抗即将到来的敌人,有的人遛进道路两旁的灌木丛,更多的女人鞭打驮畜和牛羊,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而这只是让一切更加混乱。一小撮突厥骑兵出现在三百多步外的树林边缘,弓仁束紧最后一根皮带,拿起长枪举过头顶:“跟着我,不要掉队!”
突厥人就好像融化的沥青,缓慢的流向吐蕃人行列的末尾,这些娴熟的牧人,越过树根和岩石,在灌木丛和大树之间挑选路径。担任后卫的吐蕃人迅速迎上前,一边呐喊,一边挥舞长矛,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的死敌。而突厥人很少与其正面冲突,他们先用弓箭削减对方的人数、打乱队形,然后散开队形,迂回到敌人的侧面或者后面,将这些吐蕃人留给第二线的主力。
这在吐蕃人看来,就是敌人在他们的逆袭下被打败了,后退了。吐蕃人不禁发出欢喜的狂呼声,就连弓仁自己都不禁笑了起来:“看来突厥人被唐军打败之后就变得软弱不堪了,竟然连一次冲击都抵挡不住,就溃散了。很好,只要将他们打垮,我们就可以退到星宿海一带,把人和牲畜都分散到那些湖泊边缘的沼泽地去,那时候唐人就没什么好怕的呢!”
“首领,首领!”喊叫从侧面传来。一名斥候冲出森林,脸上满是鲜血,胯下的坐骑混身是汗。“首领,有更多敌人,在树林里面有更多的突厥人,他们都披着铁甲、手持铁矛、就连战马都有披甲,很多,非常多!”
在后世的人们眼里,与绝大多数曾经称霸草原的游牧民族一样,马背上的弓箭手是突厥军队的主要形象。但事实并非如此,突厥人最早是以上一任草原霸主柔然人的锻奴登上历史舞台的,在击败上一任霸主之前,突厥人就掌握了不错的金属冶炼锻造技术,所以突厥军队中的确有大批骑射手,但突厥军队的精华却是身披重甲的贵族骑兵,这些重骑兵往往在全身锁子甲之外还有皮甲,铁头盔、铁护臂,全身上下都得到很好的保护,除了角弓之外,还使用长矛、骨朵、马刀等武器战斗。在遇敌交战时,突厥重骑兵一般都会隐藏在第二线甚至第三线,由大量骑射手先骚扰削弱对手,寻找敌人阵线上的弱点,在关键时候再予以致命一击。
“混蛋,后退,后退,吹号!向我靠拢,下马重整阵线!”弓仁大声咒骂,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中了这么简单的圈套,所有的游牧民都这样,他们喜欢先发起进攻,等你反击就佯装失败,把你引诱到有利的地形,再发起围攻,父亲和自己说过很多次,和游牧民打仗,一定要小心,不到确认敌人的大旗在哪里,就不要贸然发起冲击。
随着号角声响起,突厥人的重骑兵从树林中出现了,同时从南面和东面两个方向出现,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鼓声响起,吐蕃人们忙乱地组成方阵,突厥人的轻骑兵不断从四周掠过,射来一支支箭矢,弓仁已经竭尽全力,但已经太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突厥人的重骑兵直扑过来,经验丰富的指挥官选择了吐蕃人的横队的两侧,弓仁竭力下令士兵们转向,用行列的正面抵抗敌骑的矛尖,但面对迎面而来的如墙铁骑,吐蕃士兵的行列也开始混乱。畜群这边也发生恐慌,成百上千的妇女儿童急匆匆逃离战场,有些直接摔倒在自己的牲畜蹄下。一个老妇人的牛车失去了控制,受惊的母牛调转头冲向吐蕃士兵的行列,互相搅作一团。
“不许后退,不许后退,杀呀,杀呀!”弓仁的嗓子已经嘶哑了,他挥舞长矛,竭力激励身边的人,但突厥的重骑兵还是冲垮了吐蕃人的行列,然后掠过两侧,像钳子一样夹拢。一些突厥骑射手们向吐蕃的逃难队伍发射火箭,惊惶的吐蕃人四散逃走,大部分是老弱妇孺,不过也有少数壮年男子。
更多的突厥人从树林中涌了出来,不但有重甲骑兵,更多的是只穿着硬皮背心和羊皮帽的骑射手,三五成群。各式各样的旗帜在他们头顶飞舞。风吹得旗面不停摆动,弓仁看不清楚,但瞥到一只熊、一群鸟和一棵树,他想要寻找狼的图腾,一时间却找不到。
此时战场上还有不少吐蕃人在顽强抵抗,但已经无法改变结果。其实吐蕃人在人数上并不太吃亏,但攻击者有突然性和高头大马。战团中央,弓仁高高站在马蹬上,他的锦缎斗篷和鹰翼盔十分醒目。他举起长矛,他的亲兵们随之聚拢,试图冲出包围。但排成楔形队列的突厥重骑兵则提着枪、马刀和骨朵冲杀过来。弓仁的坐骑后腿直立,蹄子乱蹬,胸口扎着五六支箭矢,最后,他被铁流淹没了。
一切都结束了,吐蕃人崩溃了,所有人都开始逃跑,丢下武器、马车、牲畜、甚至孩子。火焰从一个地方窜到另一个地方。漫天烟雾中,冲出一队呈楔形队列的骑士,跨着披甲胄的战马,头顶飘扬的狼头纛最为醒目,那是阿史那氏的旗帜,巨大的狼头在火光中跳跃舞蹈,似乎冲出旗帜,来到世间。
弓仁躺在地上,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疼,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伤,受了多少伤,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巨大的疲倦正在冲击着他,就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敌人正在齐声欢呼。
“可汗万岁,阿史那道真是可汗!”
大非岭。
“天黑之前,务必把环墙每个开口都挖好壕沟,立起桩子,”王昭棠对正在忙碌的士兵们喊道。
唐军的营垒已经粗具规模了,半山腰一条环墙已经建成,在墙后黑色的营帐如雨后蘑菇般纷纷浮现,毯子和铺盖卷罩住了光秃的土地。军中仆役将驮马排成长长的队列,喂它们草料和清水。士兵们则乘着落日的余晖拿起斧子到树林里砍伐木材,以备夜晚之需。一群工匠着手清理地,并解下捆捆用火淬硬的尖木桩,这些尖木桩将被插在壕沟的底部,以刺穿落入壕沟敌人的身体。
当然,要作为一座真正的营垒,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比如修建蓄水池,山上的泉水虽然不少,但远远不够数万士兵和驮马饮用,大部分士兵和牲畜的饮水是要依赖流过山脚的小河。但如果自己是进攻者,就会在上游修建堤坝,让河流改道,用干渴来消灭守兵。还有环墙虽然建成,但没有锯齿状的突出堡垒,这样就很难完全发挥带来的四十具“蝎子”的威力。作为了一个经历了高句丽战争的老兵,他实在是太清楚这种武器在防御战中的可怕威力,而要真正发挥这种利器的全部威力,现在多花一些心思,多流一点汗,最后可以少流更多的血。
待到巡视完壁垒,王昭棠准备前往帅帐,向副总管郭待封禀告工程的进度。他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年轻的上司的传言——有好的也有坏的,对于这些传言他一律抛诸脑后。作为一个吃了二十多年军粮的老兵,王昭棠当然知道一个好上司的重要性——别的行业遇到一个糟糕上司最多是亏钱、挨打、贬职;当兵的遇到一个蠢货上司可是要掉脑袋的。但身为武人是没有选择上司的权力——自己就像一支箭矢,飞向哪里完全取决于被射向哪儿。所以与其整天传播上司的小道消息还不如专心把自己的差使做好,这样活下来的几率还能大一些。
当王昭棠走到帅帐门口时,里面传出一片欢笑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喜色,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什么好消息吗?前军打胜仗呢?”王昭棠向门口的校尉问道。
“是呀!”那校尉也是满脸的喜色:“听说是前军已经追上了吐蕃人的畜群,俘获了生口数千人,杂畜数万,还活捉了吐蕃的主帅的长子!”
“那可太好了!”王昭棠也笑了起来:“旗开得胜,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是呀!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没开打就有这么多兄弟病倒了,总算是打了个胜仗,也算是冲冲喜了!”
“嗯!”王昭棠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看好了,我进去向郭总管禀告一下营垒的事情!”
“好!”
郭待封拿着酒杯,听着帐内的谈话,欢笑声盈满帐篷,而他的心中却一片苦涩,打胜仗当然是好事,可这个好事却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很显然,薛仁贵这个奸滑的家伙公报私仇,他让自己带领后军看管辎重,实际上却把战功独占了,如果这样下去,自己这番辛苦就白费了。
“郭总管!”
郭待封抬起头,看到王昭棠正恭谨的向自己行礼,他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是你呀,什么事?”
“关于修建营垒的事情,末将有些事情要向您禀告!”王昭棠没有注意到郭待封的神色,他依照原先打好的腹稿说道:“到今天为止,营垒的外壁和壕沟已经大体完工了,不过壕沟地步的尖木桩还没有布置完毕,估计还需要两天。还有蓄水池的事情,在下打算明天开始动工,就在后山,从两个泉眼各修一条水渠通过去,存储供大军十天的饮水。还有关于外墙突出堡垒,用于安置“蝎子”……”“好了好了!”郭待封摆了摆手,打断了王昭棠的禀告:“这些事情你不用说了!”
王昭棠这才注意到上司的异样,郭待封皱着眉头,满脸的厌烦,毫无听到胜利消息的喜色,他挠了挠后脑勺,难道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得罪了上司还不知道?
“末将方才言语无状,还请郭总管恕罪!”
“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郭待封还不至于拿王昭棠当发泄怒气的对象:“这些事情王校尉你就看着办吧,就不必向我禀告了!”
“看着办?”王昭棠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营垒是大军辎重所在,三军之命系于此地,可千万不得有失,末将不过是一营校尉,如何做得了主?还请……”“好了,好了!”郭待封愈发厌烦起来:“前军不是已经打了胜仗吗?后军说不定明日就要拔营前进了,你把这营垒修的固若金汤又有什么用?”
“明日拔营前进?”王昭棠张大了嘴巴:“可是薛总管不是说了,后军乃是大军之根本,必须严加看守,得到军令才可离开大非岭?”
“住口!”王昭棠的絮絮叨叨终于超出了郭待封的耐性,他怒喝道:“王昭棠!到底你是副总管还是我是副总管?后军是由我统领还是由你统领?一口一个薛总管,你干脆来做副总管,大家都听你之命行事好了!”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王昭棠已经被吓得半死,跪伏在地叩首不止,郭待封冷哼了一声,拂袖冲出帐外。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有人把王昭棠扶起来,笑道:“老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郭总管哪里不舒服你便天天要捅那里,嫌自己命太长了也没必要在这里找死呀!”
“我刚刚言语里得罪郭总管了?”王昭棠神色茫然:“我刚刚也就说了修筑营垒的事情吧?这也得罪郭总管了?”
“老王也老王,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呢?”同僚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不会都在琢磨挖沟修墙的事情吧?这么多天下来,关于这位郭公子的事情你就一点没听进耳?”
“那些都是些无根无据的风言风语,我们当下属的怎么能当真!”王昭棠答道。
“老王你真是没救了!”同僚“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真凭实据?但你要当他不存在,那将来被拖出去砍头的时候可就别喊冤了!”
第562章 两全
“砍头?”王昭棠脸色大变:“郭总管要杀我的头?应该不至于吧?”
“不至于?”同僚冷哼了一声:“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吗?帐内所有人都兴高采烈,惟独郭公子脸色不好看?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脸色不好看?我倒是没太注意!为啥?不是前军打了胜仗吗?”
“哎!老王呀老王,你是真的没眼力呀?郭公子他爹可是跟着先帝打过窦建德的宿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入仕是今上亲试的举人,弘文馆待诏,侍候天子的;而薛总管呢?虽说也是河东薛氏,可到了他这一带早就家道中落了,三十多还是个白衣,你觉得郭公子能够甘心屈居这等上司之下?”
“不甘心还能如何?这可是军中!”王昭棠道。
“所以说你不明白呀?是你是我当然只有听命,可人家是什么人?能把薛总管放在眼里吗?再说薛总管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是一军总管,却自己和阿史那道真去领前军,让郭公子领后军和辎重,你觉得这很正常吗?”
“这个……”王昭棠顿时哑然,通常情况下一军主帅都会亲自统领中军或者后军,而副将来统领偏师或者前锋,像薛仁贵这样自己亲自领前军,让郭待封统领后军和辎重的确实不多。他思忖了片刻后说:“也许薛总管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吧,咱们当下属的哪里知道那么多?再说,青海这种险地,让郭总管来当指挥前军也不太合适吧?”
“难道让他统领后军就合适了?”同僚冷笑道:“老王,这就不是合适不合适的事情,薛总管这么安排之后,郭公子就别想立功了,至少郭公子他是这么想的!”
“他难道因为这个不高兴?”王昭棠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