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桑丘低声道:“下午时候柳团头来了,说让您醒了之后就去城门口的那家酒肆!”
“什么时候来的?你为何不叫醒我?”王文佐急道。
第6章 升职庆祝
“是柳团头不让我叫醒您的!”桑丘有些委屈的答道:“他说只要太阳低过那棵树梢前到了就行了!”
“该死!”王文佐看了看外间,太阳已经有半边下山了,他低骂了一声,赶忙弄了点井水擦了擦脸,就带着桑丘一路往那酒肆去了。
和绝大多数当地居民的住所一样,酒肆是一间长屋,有一半位于地面以下,窗户很小,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暖。王文佐掀开厚重的帘子,钻进门来,一股夹着刺激的酒精气息的酸臭味扑鼻而来,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停下脚步。
酒肆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右手边靠墙放着十几个大木桶,另一侧则是火炉,几个跑堂的正端着托盘跑来跑去。老板娘正在从一只木桶里舀出散发出刺激性气味的液体,这是一种用桦树汁和粟米酿成的酒,当地人很喜欢。一张张长桌旁座无虚席,绝大部分都是唐人装束,有武士也有商人,他们坐在凳子上,交头接耳,不时发出响亮的笑声。
王文佐感觉到袖子被扯了两下,回头一看才看到桑丘正可怜兮兮的盯着老板娘——确切的说是老板娘手中的正在舀酒的木勺,唾沫正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好吧,好吧!”王文佐有些无奈的从钱袋里取出一枚肉好(隋代五铢钱的俗称)来,塞在桑丘手上:“只能喝两杯,多了可不成!”
桑丘飞快的点着头,口中发出不明含义的声音,抓过铜钱就往老板娘那边跑去。王文佐看了看四周,终于找到了朋友的桌子,朝那边走去。
“三郎你总算到了!”柳安热情的挥了挥手:“让开些,给三郎腾个位置出来,这炖兔肉不错,三郎你尝尝!”
王文佐向为自己让开位置的同伴笑了笑,坐了下来,柳安说的不错,这炖兔肉虽然看起来不咋地,味道确实不错,棕色流着热汤汁的兔肉、掺杂着大块的芜菁、萝卜和蘑菇,将兔肉原有的土腥味道去除了。他吃了几块,顿时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
“三郎!”旁边伸过来一只木杯,王文佐接过杯子,看到一张谀笑的脸:“听说你这次立下大功,赐勋二转,当真?”
王文佐能够感觉到从四周而来的羡慕目光,他有点兴奋,又有点心烦意乱,喝了口酒笑道:“哦,不过是侥幸罢了!”
“三郎你就不要过谦了!”旁边的柳安插话道:“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只有你一个瞧出了当中的关键,这又怎么会是侥幸?”说到这里,他便将当时王文佐从细作随身携带的木杖上发现了情报的线索讲述了一番,长桌旁众人无不对王文佐赞叹不已。
“诸位还不知道吧!”柳安笑道:“三郎乃是出自琅琊王氏,与刘都护乃是世交,方才刘都护还赐座与他,相谈甚欢呢!”
众人闻言,投向王文佐的目光从艳羡转为敬畏。原来当时距离南北朝不过数十年,朝廷也多以门第取士,上品之族可平步公卿,而寒素之族累功不过州郡,至于小民更是不堪。
而上品之族来源颇多:南迁有“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为“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以上“侨姓、吴姓、郡姓、虏姓”合称“四姓”,“举秀才,州主簿,郡功曹,非四姓不选”,而琅琊王氏便是侨姓中的“王”。
虽然隋唐统一天下后,这些世族已经没有当初那等威风,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大众眼里还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原来三郎出自琅琊王氏,难怪……”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响,随即便听到老板娘的怒骂声,王文佐回头一看,原来是桑丘正死死抱住一只酒桶,把脑袋伸入桶中狂饮,全然不顾老板娘的拳打脚踢。他赶忙起身走到门口,一只手挡住老板娘的拳脚,一只手把桑丘的脑袋从酒桶中扯了出来,笑道:“莫要打了,他是我的人,多少钱我赔与你便是!”
“你的人?”那老板娘上下打量了下王文佐,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颧骨高耸,浓密的胡须与两鬓相连,一双黑亮的眸子明亮而又有神,原先的辱骂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瞥了瞥嘴道:“一个牧奴,也配碰我的好酒!罢了,拿十个五铢钱来便是!”
王文佐数了钱放在老板娘面前,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桑丘:“弄点冷水来,让他清醒清醒!”
“刚刚是桑丘酒喝多了,已经处置好了!”王文佐回到桌旁:“让大家见笑了!”
“三郎,你真不像是高门大姓中人呀!”旁边一人叹道:“待一个三韩牧奴还这般好,换了我,早就先抽几十鞭子让他清醒清醒了!”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琅琊王氏的人!”王文佐腹诽道,口中却笑道:“咱们身处异国,四处都是敌人,还是对下头的宽厚些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得上他们的!”
“三郎所言甚是!”柳安点了点头:“从昨天那个细作身上所携带的密信看,只怕这安生日子也没有几天好过了!”
长桌旁沉寂了下来,人们凝视着眼前的杯中残酒,说不出话来。百济是个多山之国,到处都是山岭、谷地、沼泽以及大片大片的森林,村落与城镇错落其间,与大唐不同的是,这些森林茂密到正午的阳光都无法透入,仿佛旷古以来都未被人打扰。阴森的北风吹得树影瞳瞳,宛如狰狞活物,外来者能够感觉自己被一种冰冷而且满怀恶意的莫名之物凝视,让你只想掉过头,飞快的离开,而这却是绝对不可以在上官面前说出的念头。
第7章 出征
嘭嘭嘭!
沉闷的鼓声仿佛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长桌旁的每个人都迅速站起身来,目光凝重。
“快去校场!”柳安摸出一把肉好丢给跑过来老板娘:“这是我们的酒钱!”
依照唐军军法,三通鼓毕若是不能赶到,便要军法从事。王文佐走到还有些迷糊的桑丘身旁,轻轻的踢了一脚:“快回去收拾一下,要打仗了!”然后便快步往校场跑去。
军营里铿锵作响,一片混乱。仆役们将一捆捆羽箭、沙袋、投矛搬上城墙;工匠们则忙着修整盔甲、床弩、并给战马和骡子上马蹄铁。铁叶甲被放进装满沙子的木桶里,沿着地面滚动,好把上面的铁锈去掉,随军的女人们忙碌着缝补外袍和披风。靠近城墙的所有建筑都被拆除,以免成为纵火的对象;士兵们则小心的打磨着自己的武器,弓手们则在给自己的弓弦上蜡。马匹嘶鸣喘息,军官们发号施令,士兵们相互咒骂,整座泗沘城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蜂巢,嘈杂到了极点。
柳安第一个离城,他骑着一匹红马,红铜色的马鬃和他的披风一个颜色,仿佛燃烧的火焰。随军女人们目送他离开,有些女人在轻声抽泣,更多的人默默的看着士兵们,沉默不语。
“如果是我可不会穿的这么显眼!百济人里可有的是好弓手!”王文佐看着柳安的背脊,心中暗想。士兵们排成两行,鱼贯而出,骑兵在前,步兵和弓箭手在后。这次的目标是真岘城一带的百济叛军,但消息很凌乱,按照传来的情报,叛乱的百济州郡很多,显然叛乱的种子早已被洒下,甚至有传说北边的高句丽已经派出大军牵制新罗人了,这可不是啥好兆头。
“三郎,三郎!”
王文佐抬起头,意识到是柳安在叫自己,赶忙踢了一下马肚子,催马来到柳安身旁:“什么事?校尉?”
“三郎,你看看!”柳安勒住了坐骑,用马鞭指着远处的群山,人马的气息在清晨的空气中交织成蒸腾的白色雾网,寒风掠过两人的头顶,将军旗吹得猎猎作响,远处的群山呈现出一种阴郁的蓝黑色,没人知道那里隐藏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你觉得我们这样直接前往真岘城会不会很危险?东夷都是本地人,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而我们却所知甚少!就好像,就好像……”说到这里,柳安停住了,开始思忖应该如何表达会更恰当。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对,这个比方打得好!”柳安惊讶的看了王文佐一眼:“正是这样,咱们现在就和瞎子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入东夷(当时唐人对百济的蔑称)的埋伏,那就糟糕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王文佐思忖了一会:“要不这样,这次我们的军中不是有不少三韩的军奴吗?可以把他们集中起来,发放武器,让其作为前卫,他们对当地的情况很熟悉!”
“这样行吗?”柳安犹豫了起来:“他们会卖力吗?会不会四散逃走,甚至与百济人串通?”
王文佐笑道:“瞎子虽然看不见东西,但守城时监听地道却比双目健全人还要好,这就要看我们怎么用了!”
“看来你早已胸有成竹了!”柳安捻了捻下巴上的短须,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一切就交给你了!”
“是,校尉!”王文佐没有推辞,军中容不得那么多虚礼,便转身策马向后队而去。
唐初军制还是以府兵制,帝国在天下各道、州、县要冲之地一共设置了634座折冲府,每府有府兵额一千两百人至八百人不等,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府以下,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及旅帅;五十人为队,有队正、副;十人为火,有火长。无事耕种,有事则出兵。
这六百余座折冲府中有285座位于关内道(即关中地区),以确保关中对四方的绝对军事优势。其次便是河东道,柳安本是河东柳氏的旁支,北周灭北齐后,祖上随军迁徙到了山东居住,世代在军府中任职。此次苏定方渡海远征百济,山东的折冲府健儿几乎被征调一空。此番柳安领两团兵驰援真岘城,配发到各营的三韩军奴便有三百余人。
道路漫漫,看不到尽头。
随着人马距离泗沘城越来越远,风也越来越大,四周也越来越沉寂。道路的西南侧是隆起的丘陵,可以看到丘陵顶部有一座座瞭望台,那是百济人防备东北方向新罗人进攻的工事群。而西侧这是平缓的旷野,直到视力的尽头,不时可以看到一道道升起的炊烟,那是百济人的村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农田就变得越来越少,道路上也看不到行人。
王文佐跳下马,双股的内侧感觉到一阵阵刺痛,看来在泗沘城的这短时间的和平生活让自己变得软弱了。他看了看四周,军奴们正忙碌的在营地的四周竖起鹿角、生火、喂牲口、搭帐篷。他推开准备来接过坐骑缰绳的桑丘的手,低声道:“你把我的弩拿来,叫两个人,再牵头骡子,和我去林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弄到点新鲜肉!”
桑丘的嘴巴兴奋的咧开了,相比起劈柴火,喂牲口,他更喜欢打猎。很快他就消失在帐篷后面,几分钟后当他重新出现时,手里一张擘张弩,一袋弩矢,背着短弓,身后跟着两个军奴,都是黑布裹头,手里分别拿着短矛和铁叉。
王文佐看了看,觉得两人都还精神,便点了点头。他将自己的横刀移到背后,以避免勾到弩机误发,然后一行人走下路,逆着溪流向树林深处走去。
桑丘挑人的眼光很不错,王文佐满意的发现同来的两个军奴步伐轻捷,踩在满是落叶的林间土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远处传来溪水的声音,突然,王文佐脚下一声轻响,他停住脚步,蹲下身子,当他重新站起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裂开的干胡桃。
第8章 野猪
“是胡桃!”桑丘靠了过来,低声道:“这片林子都是胡桃树,一直到山的那头!这里的野猪都是吃胡桃的,长得最肥。每年秋天百济人都会在这里围猎野猪,然后用胡桃木熏野猪肉!”
“野猪,那可不好对付!”王文佐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四周,在不远处有一个山坳,溪水在那儿汇成了一个小水潭,水潭边长满了合抱粗的胡桃树。茂密的树冠连成了一片,盖住了大部分水面。
“我和桑丘爬到潭边的树上去,野猪听觉和嗅觉都很好,但却是个半瞎子,你们两个把骡子牵远点,埋伏在下风处等信号!”王文佐低声道,一旁的桑丘在旁边翻译,另外两个军奴点了点头,很快躲藏了起来。王文佐和桑丘走到水潭边,选择了一棵粗壮的树木爬了上去,王文佐折断几根树枝,在树杈间搭了个简陋的平台,然后将弩张满,装好箭矢,耐心的等待起来。
潭边除了流水声,只有偶尔远处传来的鸟鸣,安静的有点渗人。王文佐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些,好抵御林间入骨的寒气,他不禁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出来时不把皮袄披上。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让某个军奴回去给自己拿袄子,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他的精神头一下子提起来了,轻轻的拍了一下旁边的桑丘:“你听,来了!”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透射到水潭边的空地,王文佐能够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几次呼吸后他才看清那是一头巨大的公野猪,月光照在他巨大突出的獠牙上,呈现出一种没有生命的惨白色。这头巨大的野兽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仿佛是在寻找潜在的敌人,最终它哼哼了几声,身后的灌木丛开始剧烈的摇晃,从中钻出好几个黑乎乎的影子来。
“一共有八个,两大六小!”
桑丘的呼吸让王文佐的耳朵有点发痒,他握紧右拳,用大拇指指了指那头最大的公野猪,然后旋转拳头,让大拇指朝下。桑丘会意的点了点头,拿起短弓,搭箭上弦,然后回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王文佐拿起弩弓,屏住呼吸,瞄准了公野猪肩膀下面一点的地方,那儿是心脏所在的位置,然后扣动了扳机,他感觉到弩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正当王文佐以为自己射偏了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嚎叫声划破了夜空,那头公野猪猛地跳起半人多高,然后落到地上,疯狂的转着圈仿佛是在寻找袭击者是谁。王文佐赶忙用力双脚猛蹬弩机下的铁环,重新上好弦,然后将第二支方头箭卡入箭槽,然后瞄准扣动扳机。
这一次王文佐射偏了,箭矢擦过公野猪的肩膀,深深没入土中。这头巨大的畜生此时终于发现敌人藏身何处,它恶狠狠的转过头,一头撞在王文佐所在的树干。剧烈的震动让正在给弩弓上弦的王文佐险些从树上一头栽下去,幸好旁边的桑丘一把扯住了。
惊魂未定的王文佐死死抱住树干,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头公野猪的状态有点不对,它撞击树木的力量在迅速下降,嚎叫声也似乎有股绝望的味道。王文佐小心的换了根树杈,给自己的弩机上满弦,又射了一箭。
这一次王文佐可以清晰地看到弩矢贯穿了野猪的后腿根部,这头巨大的野兽终于倒了下去。另外两名军奴围了上来,那头公野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从树上射下的第四支弩矢彻底的粉碎了它的努力。
王文佐跳下树来,在月光下公野猪浅色的肚皮剧烈上下起伏,气流从它的鼻孔喷出,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这头巨兽即使躺在地上,也与自己腰一般高,王文佐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这可真是个大家伙呀!”桑丘低声道:“咱们这几个人可弄不回去!”
“嗯,是呀!”王文佐点了点头:“那就先把两条前腿弄回去,回去后再叫几个人来搬运剩下的!”
军营。
篝火烧的噼噼啪啪,火上的烤架上正转着半扇野猪肋条肉,油脂滴下,香气四溢。王文佐坐在火堆旁,一旁的矮几上放着短刀和盘子,四周的军奴们垂涎欲滴。
“桑丘,这是你的!”
钢刀切开猪的肋条,松脆的皮在刀刃下噼啪作响,滚烫的油脂流了下来,王文佐撒上盐,将木盘推给自己的仆人。桑丘兴奋的接过盘子,就地盘腿坐下,大口的吞咽起来,引来了四周军奴的一阵骚动。
“你,还有你!”王文佐又切下两块,放在盘子里递给方才同去的另外两名军奴。那两人不敢像桑丘这么托大,赶忙先跪下磕了个头,才接过盘子,走到一旁开吃。
很快桑丘就把盘子里的肉吃完了,他一边舔舐着手指上的油脂,一边又用渴望的目光看着烤架上的猪肉,王文佐笑了笑,把手中的短刀递给桑丘,做了个自便的手势。桑丘发出一声欢呼,跑到烤架旁开始切肉起来。
王文佐耐心的等待着桑丘停止进食,然后向其使了个眼色,开始向四周的军奴们说话,语速缓慢,他说一句,桑丘翻译一句:“桑丘是我的家奴,我是他的主人,他为我效力服务,而我为他提供衣食、住处和保护,确保他不被外人欺压。今天在猎野猪的时候,他立下了功劳,这是他应该得到的。除此之外,我还在这里许诺,这一仗打完后我将给予他自由,到了那个时候他愿意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愿意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如果他愿意继续为我效力,那除了衣食住所之外,还可以得到相应的报酬!”
第9章 斥候
王文佐的这番话在军奴们中引起了一番轩然大波,军奴们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王文佐耐心的等待直到一切重新平息下去,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未必会相信我方才说的话,但时间还长的很,你们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耳朵听,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现在我需要二十个机灵的小伙子,这些小伙子要走在军队的前面和两翼,当发现百济人的伏兵,就先发出信号,以免我们落入圈套,愿意的人可以站出来!”
军奴们保持着缄默,正当王文佐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他看到有个人举起胳膊,说了两句话。
“那我们也有报酬吗?”
“当然!”王文佐拿出一张书册:“看到这个吗?这是我大唐军中的名册,只要愿意的人名字就会被列在上面,从此之后你们就不是军奴,是我大唐的藩兵了!妻儿也不再是奴仆了!”
人们交换着眼神,没人说话,正当王文佐考虑是否要再加点筹码的时候,终于有人走了出来,就是刚才那个举起胳膊发问的汉子,他向桑丘点了点头,吐出一个音节。
“他说他没有名字,不过因为胳膊长,同伴都叫他猿猴!”桑丘低声道。
“猿猴?”王文佐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下来人,身材精干,双臂修长,颧骨凸出,双颊凹陷,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忧郁的眸子,还真有几分像猴子,他点了点头:“这个名字有些不雅,不如改叫袁飞吧!像猿猴一样轻捷如飞,你问他如何?”
听到桑丘的翻译,那汉子兴奋的跪下磕了几个头,把王文佐弄得愣住了。
“主人,他在感谢您给他起了这么好的名字!”
“罢了,让他去吃肉,下一个,还有人要报名吗?”
半盏茶功夫后,王文佐收起书册,在他的身后是二十个围在火堆旁大口吃肉的新募藩兵,而桑丘则大声呵斥着围拢过来还想报名的军奴们,为王文佐推开一条道路。
当晨曦降临,士兵们将水浇在篝火上,背起行装,开始继续前行。路旁的溪水激流奔涌,寒冷如冰,山坡上大片大片的胡桃和雪松仿佛沉默的哨兵,静静的凝视着这些陌生的来客。与昨天不同的是,在两侧的山坡和前面已经有了自己的眼睛——希望昨天的那顿野猪肉能够生效!王文佐心中暗想。
袁飞行走在林间,脚步轻捷,没有一点声响,就好像他的外号。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有这种特殊的本事,并且用投石带和一些机巧的陷阱弄到一些小猎物——他父亲死的早,若非如此仅凭母亲的力量是无法养活他和两个妹妹的。他很喜欢王文佐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对于古代人来说,名字,尤其是写在纸上的文字是有某种特殊神秘力量的,绝大部分像袁飞这样的三韩军奴从生到死都是没有正经名字的。一想到那个陌生的唐军军官在纸上写下的那两个汉文是专属于他的,袁飞就觉得一阵莫名的兴奋。
啪嚓!
袁飞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棵老枫树的阴影中,这是一个偷猎者必须的技能。片刻后他小心的探出头来,凝神谛听,仔细观察,森林给了他答案:树叶沙沙作响,寒溪潺潺脉动,远方传来雪枭的呐喊。
目标无声无息出现,袁飞的眼角余光瞄到一缕白色穿过树林,他转过头,追踪那缕白色,但却什么都看不到,树枝在风中微微悸动,伸出木指彼此搔抓,或许是看错了,或许那不过是只鸟,或是雪地上的反光,更或许是月光造成的错觉。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几分钟后,一个阴影突然自树林暗处冒出,站在距离袁飞不过十多米外的地方,俯瞰着山下的道路。他身材高大,身着灰黑色的裘袍,头戴乌纱圆帽,只在胸口处露出一块白色,那应该是中衣的领口,手中提着一张角弓,腰间悬挂着横刀和箭囊。